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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 一夜之间 [打印本页]

作者: 一叶秋雨 时间: 2004-5-20 14:16
标题: [原创] 一夜之间
　　天快大亮的时候，石头他妈就已经挨家挨户地喊了大半个村的门，问石头他爹在不在你屋里打牌？

　　在黑子屋门口是喊的最响的，几乎把黑子家的门板都震穿了，谁叫黑子经常喊石头他爹邀一伙人打牌呢。黑子被喊醒了，耳朵麻炸炸地，石头他妈尖厉的叫声像一挂鞭炮响过之后在耳边还留有幻听。黑子很不耐烦，嘟囔了一句“清晨大早”之后就粗声大嗓地回道：“没得！”

　　石头他妈也听出来了，屋里传出来的话音听起来发紧发涩还带着睡意，的确是从被窝里传来的。但她还是不放心，坚持又喊：“你起来开门，他爹就不在你这里？”那声调，似乎倒希望孩子他爹在这里一样。

　　“是没有，你还不信我？”黑子答了话不得不从床上起来.

　　门开了,时下快端午了，清晨的薄雾素白，像蚊帐一样罩着村庄，给人感觉世界极不真实，黑子看了后以为是自己才睡醒有点恍惚的。站在门口迷迷糊糊地等了半晌，才见到白雾氤氲中晃出石头他妈。

　　石头他妈一脸雾水，眉毛上沾了一排水珠儿，像电视里放的那个白眉尼姑，黑子一见就觉得滑稽，咧嘴一笑，说：“石头的爹昨晚上没回来？总是睡错床了吧！”

　　“狗日的，老子会急死，你还笑。”石头他妈急不择言。随即很霸道的朝前一冲，黑子侧身一让，石头他妈紧跟一步进了屋来。

　　这时黑子的媳妇子也起来了，看石头他妈还站着，即搬椅子招呼说坐下说。

　　石头他妈本来是不准备坐的。嘴里边说真的没在这里打牌就还要到别家去找，边斜着身子坐下去，嘴里还兀自咕了一句骂人的话。

　　黑子媳妇问：“二憨子那儿去了？”
“找了哩，没得唦！”

　　“那就不在村里头，我们这几天哪得闲打牌。他肯定是有事情出去的，你就哪这么着急？”黑子站了半天觉到有点凉性，就进去屋里加了外套，出来扣着钮扣安慰女人。

　　这时天也亮了，雾气从门外一绺一绺地飘进来，绕着正对门坐着的石头他妈久久不散，聚多了像白色的绸纱。石头他妈似乎并没有听见黑子的安慰话，此时木呆了一般的坐着。黑子就感觉他自己的话语像掉进了深渊，浑身一紧，眼皮子突突跳了两跳。

　　又看见石头他妈裤腿一个高一个低，趿拉着解放鞋泥糊了半截，突然意识到找石头他爹是个很重要的事情。于是有意打破僵局：“你看你鞋子鼻子眼睛都没得了，大清早，搞的人心惶惶。”黑子想把话尽量说的轻飘，但话一出口像一缕烟样的飘远，让黑子很后悔，还不如不说。

　　“昨日晚上挖好了新洋芋，说今日早上洗哒去卖的。狗日的死在外头不回来，一个晚上。我就一个人洗好了，等他赶早儿直接挑到街上去。这时候还不见鬼影影儿，还买个屁，天都大亮了！”石头他妈一头说一头骂，屁股才热了椅子，又站起身，朝门外头走。走的时候样子很轻飘，黑子感觉她根本就没有听见自己的话，于是更加感觉虚空，有如梦境。

　　“这里没得我再去二队找，老子看他打了牌去死的，这肯定是扎在哪个屋里打牌咂。老子看你们打了牌去死的。”

　　黑子先听石头他妈骂骂咧咧干着急，还想宽慰几句，一听最后一句，好像她把自己也骂进去了，刚张开的嘴没发声儿，递个眼神叫媳妇送客，自己拿了扁担去挑水。村里的早晨在石头的喊声中全部苏醒了。

　　直到村里的高音喇叭停了，石头他爹还没现影。全队的人都知道石头他爹这回是壮了狗胆，敢出门打一夜的牌，吃过早饭还不回家。

　　村里的男人们上工去，撞到了都拿这个话打趣，就说你明儿也打一夜的牌，叫你媳妇找一早晨，怕你没这个胆哦，哈哈哈——

　　人们带着笑话到田头的时候，村里发了炸！石头他爹找到了。

　　石头他妈被人喊了来，远远望了一大群人围在金老爹二斗五的田头，预感大难临了头。只觉两个腿子走路像弹棉花的，脑壳糊成一团麻，东南西北全分不清白了，哀叹一声：“我的娘啊——”就瘫在了田埂子上。

　　昨晚上，石头他爹挖了洋芋回家后，困乏的很，就先洗了澡，饭还没吃就说出去转悠转悠。实际上他心里有事。

　　后来，村民猜测了事情的原委。金老爹的地头有一棵电线杆，今天电网改造撤了旧线换了新线，旧线电工还没有取走，一大截儿就绕成一个圈儿绑在电线杆的半腰上。挑洋芋回来时，石头他爹就想把线顺手牵羊取回来，多少还卖得几块钱。

　　黄昏，绕得像个瘪筲箕的电线还挂在那里，石头他爹仔细观察了一番，电线一头还搭在电线杆的顶端，和新线没连在一起就没电，应该一扯就可以下来。

　　毕竟这是有电的东西，石头他爹先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就用手背试了一下旧线，平安无事。他便很小心的把线圈从柱子上取下来，擎在手里，高过头顶，看准了方向，顺势一拉，夜幕落了下来，像有人拿锅盖罩住了村庄……

　　最先找到石头他爹的还是金老汉，早秧都返青了，要放些水去好上肥。老远就看到水田边上黑杵杵的一个木桩插在那里，走近才吓掉了魂，——水田里躺着一个死人。

　　石头他爹根本没想到，旧线上没有电，但恰在他顺手一扯的刹那，钢丝反弹，搭在了新电网上。他就被击晕倒在了水田里，村里的自动保险跳了闸，电没有了，但昏倒了的石头他爹却窒息在水里，直到金老爹发现他的时候，手里还紧捏着线圈，像只木桩插在田边上。

　　黑子来帮着收殓，恍恍惚惚地就像做梦，总感觉有一层白色的纱罩住了村子，平添了几分悲情的色彩。

　　村里很久没有人打牌，也没有人捡换网的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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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山里娃 时间: 2004-5-20 14:22
典型的乡村生活，质朴淳厚的地方语言！！

作者: weilin 时间: 2004-5-20 14:50
有特色

作者: 苦雨 时间: 2004-5-20 15:05
吓我一跳，石头他爹怎么也赌博了啊，再细看不是一个石头！问楼主好！

作者: 谬斯之剑 时间: 2004-5-20 20:31
有情有味的乡情小说！

作者: 元旦 时间: 2004-5-20 20:34
很不错
尤其是人物的语言方面，很有特点啊

作者: 吴安臣 时间: 2004-5-20 20:38
有特色的小说，学习了。

作者: 龙侠 时间: 2004-5-20 21:45
村里很久没有人打牌，也没有人捡换网的旧线。

这一句要不要无所谓的。

作者: 托耳思太 时间: 2004-5-21 09:30
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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