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寡妇五嫂

独龙一世

　　湘中有座山，名叫昌山。山里头有个村，名叫孤村。孤村只有十来户人家，分散在荒僻的山坳里。昌山有多高，孤村的人不知道。他们只知道昌山里有个王脚崖，上辈子人说有千丈深，前前后后已有七个人摔死在崖底。每逢天黑时分，崖下阴风萧萧，鬼哭狼嚎，让人不寒而栗。

　　孤村有个寡妇，人称五嫂。三年前，五嫂的男人就是摔死在王脚崖下的，抛下五嫂带着个不满周岁的男孩苦度时光。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尽管五嫂谨言慎行，村里却有两个光棍汉有事没事地在她家门前转，引得村里人说长道短。

　　这两个光棍汉全都三十来岁。一个是老光棍姚六指，一个是中年丧妻的姚七猛。姚六指小个子，小长脸，小手小脚。姚七猛大高个，壮实得象头水牛。他俩是叔伯兄弟。以前，两人虽谈不上亲如手足，倒也和和气气。自从五嫂的男人死后，两人见了面，就横眉竖眼，水火不容。

　　五嫂男人死的头一年，她正为犁田发愁，姚六指就赶着牛来了，但姚六指不会驾犁，扶不准犁把手，犁尖儿不是漂出来，就是插进去，累得他手忙脚乱，直冒臭汗。这当口，姚七猛跳下田来夺犁把，姚六指说什么也不让。姚七猛发急了，他用手轻轻一拨，就把姚六指摔了个仰八叉。姚六指爬起来要拼命，姚七猛眼睛一弹，顺手提起姚六指的裤腰，轻轻一拎，便把他扔到田坎下。姚六指知道自己不是姚七猛对手，爬起来，骂骂咧咧地走了。这样反而把一边的五嫂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姚六指犁不了田，却织得一手好篾器，唱得一口好山歌。经他编织出来的篾器要样子有样子，要多结实有多结实，一担子挑到山脚下的镇上，不要半个时辰就卖光。他时不时给五嫂送去一只菜篮、一把竹筛、一张竹椅什么的，五嫂要给钱，他死也不要。他的嗓子也非常好，唱出来的山歌又亮又脆，把姑娘媳妇唱得喉咙里痒痒的。五嫂的男人死后，他就经常跑到五嫂家后的山坡上唱。五嫂当姑娘时也是个唱山歌的能手，逢上她来了兴头，也会和他对几句。

　　姚七猛恨死了姚六指唱山歌。那山歌调子一出口，姚七猛的脸就发黑，恨不得把姚六指的嘴巴子一撕两片。气急了，他就奔过去骂道：“唱唱唱，唱你娘的尸歌子!”姚六指见他骂，缩缩脖子不唱了。等姚七猛走远，他又亮开嗓子唱起来。

　　姚七猛性子烈，力气大，有一手好枪法，田里的活更是样样拿得起放得下。五嫂男人死后，不用五嫂喊，他就帮五嫂把田里活做得妥妥贴贴，连五嫂的一顿饭也不肯去吃。

　　五嫂有心再嫁姚七猛，可又舍不得姚六指；有心再嫁姚六指，可心里又想着姚七猛。她给姚七猛做双布鞋，也会给姚六指做一双；给姚六指缝一件棉衣，同样会给姚七猛一件。三年多过去了，你们说她要嫁给谁，她自己心里也说不清。

　　二天前，五嫂受了山里的寒气，病倒在床上，高烧不退，米水不进。五嫂的长兄老贵知道后，急得在屋里团团转。姚七猛和姚六指也急得茶不进，饭不香，不知如何是好。

　　这一天，老贵在五嫂家里见她出气长进气短的，真的急了，正要叫姚六指下山请神婆，忽听门外“咚、咚、咚”一阵脚步声，只见姚七猛象扛草包一样扛着神婆匆匆朝这里走来。

　　神婆刚落座，姚六指已经端来洗脸水，接着，又是泡茶又是敬烟，好象他是这间屋子的主人。站在一边喘气的姚七猛气得直发抖，恨不得一口把姚六指吞了。可当着老贵和神婆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好铁青着面孔望着门外的天。

　　神婆一会儿敬神烧香，一会儿切脉开方，捣鼓了半天，却一句话也不说。这可急坏了屋里的三个男子汉。姚七猛实在忍不住了，说：“喂，老子扛着你奔了几十里山路，你怎么连屁也不放一个?”姚六指忙说：“莫吼莫吼。有救没救您老人家就开开口。”神婆眼睛望着屋顶，摇了摇头说：“我担心你们弄不来那味药。”三个男子汉几乎同时问：“什么药?”神婆一字一顿地说：“千年何首乌。”她的话音刚落，五嫂的两只眼睛一下睁得铜铃大，嘴唇颤颤地喊：“我不要……不要千年何首乌!”

　　原来，要想弄到这千年何首乌，只有下王脚崖。五嫂的男人就是为了采千年何首乌才摔死在王脚崖下的，你说五嫂怎么能不急!她不想面前的三个男人为了她再去当王脚崖下那第八第九个鬼魂。这笔血债她背不起啊!

　　老贵站了起来，板着个脸问姚七猛和姚六指：“谁敢下王脚崖?”两人几乎一齐叫道：“我敢!”老贵又走到五嫂床前问：“你说你到底喜欢哪一个?”五嫂一下坐起来，哑了嗓子喊道：“不要……下王脚崖!我不要千年何首乌那鬼东西!”老贵把五嫂一把按了下去，转身对姚七猛和姚六指说：“我作主了!我作主了!谁有千年何首乌，谁就来娶她!”

　　姚七猛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噔、噔、噔”冲出了大门。姚六指一见，也慌慌忙忙跟了出去。老贵摘下墙上的猎枪，奔出门，朝天“嗵、嗵、嗵”放了三枪算是为他俩壮行。五嫂翻身下床，连滚带爬地扑到门口，只喊了两声就昏了过去。一旁的神婆更是吓得浑身象筛糠似的。

　　姚六指回家背了一捆麻绳，腰里插了一把弯刀，直奔王脚崖顶。谁知赶到王脚崖，姚七猛早到了，只见他身背一枝双筒猎枪，绳子的一头拴在一株松树上，另一头缠在腰间，正站在崖边往下溜。姚六指急了，慌忙往另一株松树上拴绳子。正往下溜的姚七猛，忽然又爬到崖边沿，露出半个头，说道：“六指子，我要是掉下去了，你可要好好照顾她。田里的活你搞不得，就莫勉强，老贵会帮忙的。五嫂的伢仔后年可以读书了，你要天天送他!”

　　姚六指听了姚七猛的话，先是愣了愣，但一想起刚才老贵的话，心里骂着：妈妈的，你七猛子想得倒美，想吓住老子是不!这么一想，他也没搭话，用力把绳子拉了拉，觉得保险了，便往崖边走去。他低头一看，只见那深不见底的崖下，山风呼啸，雾气腾腾，阴森森凄凉凉。姚六指顿时心发悸，头发昏，他闭了闭眼睛，眼前浮现出五嫂那张惨白的脸。

　　他一咬牙，抓紧绳索，把脚探了下去。谁知脚板正好落在一块风化了的石头上，只听“哗啦啦”一声巨响，巨石塌了下去，身子跟着往下猛地一沉，他的心一下蹦到了嗓子眼。幸亏他双手死死抓住了绳索，才没掉下去。他在空中荡了荡，定了定心，喘了口气，试着再往下滑了一节，荡到一块凸出的岩石上坐了下来，往下一看，只见姚七猛已下了快一半了。他急了，连忙攥紧绳子往下滑。这回滑得倒顺手，他只觉得王脚崖不过如此，没有什么可怕的。这时，姚七猛正在岩边草丛里寻找。他又急起来：不行，决不能让他先采到何首乌，要激怒他，让他分心。用啥法子激怒他?他猛地想到了唱山歌。于是，他亮开嗓子唱了起来。

　　这一招真见效，歌声果然把姚七猛激怒了，他抬起头吼道：“唱唱唱，唱你娘的尸歌子!”姚六指开心了，他一边急急往下滑，一边放开嗓门唱。唱得下面的姚七猛心烦意乱，却拿他没办法，只好破口大骂：“唱唱唱，唱你娘的尸，老子撕了你的鸡屁眼!”姚七猛骂得越凶，姚六指唱得越欢。不一会，他果然赶上了姚七猛。

　　姚六指知道，要采千年何首乌，还得荡下去十来丈。这会儿，他不唱了，一边滑一边细心地寻找起来。忽然，他看见在一块凹进去的岩石上开着一丛白色的小花。何首乌!他差点惊叫出来，也顾不得身上被悬崖上荆棘挂破的疼痛，急急地将身体向那边荡过去。谁知还没等他荡到那儿，只见姚七猛已赶在了自己的前头到了开白花的地方，并且用手在拼命地扒着、抠着。姚六指又气又急，大声喊道：“住手!这是我先看到的!”边说边急速向这边荡来。姚七猛并不理睬，双手疯一般猛挖，指头很快被坚硬的岩石刮烂了。山土和碎石块“扑簌簌”地落下，很久才在崖下听到回声。

　　姚六指急得汗直淌，脸泛白，急急攀上岩石，猛地一推姚七猛，说：“七猛子，你真不要脸!老子先看到的，你抢什么?”姚七猛一声不吭，铁青着脸，反手把姚六指一拨，姚六指被拨得失去了重心，身子悬在空中荡了好几下才算稳住。这下姚六指火了，眼睛都快爆了出来，他正要抽出腰间明晃晃的弯刀，和姚七猛拼命，突然，看见姚七猛头上的一丛杂草中，伸出一个茶缸大的眼镜蛇头，那蛇吐着信子，朝姚七猛噬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姚六指一声怪叫，猛地荡过去，一只手卡住了蛇头。身子又一次失去重心，重重地撞在了岩石上，痛得他惨叫一声，眼镜蛇被他从草丛中扯了出来，顺势几下就缠紧了姚六指的身子。这一切都是在一眨眼的工夫里发生的，姚七猛还不知是怎么回事，被惊得象触电一样，身子向后反弹出去，这一弹正好把姚六指连人带蛇一起撞翻，滚了下去。

　　姚七猛赶紧控制住身体重心，返身一看，见姚六指身上缠着眼镜蛇滚到了下边突出的一块大石块上。“六指子呀!”他不由大叫一声，迅速双脚缠住了绳子，“嗖”地跟着滑了下去。由于速度太快，他的双手被粗糙的绳子磨得象着了火，没到那块大石头，他的手一下脱了绳，“啊”的一声，仰天摔了下去，脑袋重重地撞在一块石头上昏了过去。过了一会，他清醒了，睁开双眼一看，只见一只兀鹰箭一般朝姚六指射去，原来他俩竟摔在了兀鹰的窝门口!他惊出一身冷汗，顾不得多想，咬着牙，支起身子，解下背上的双筒猎枪，正当兀鹰的利爪要抓到姚六指头皮的时候，“砰”的一声枪响了，兀鹰被击中翻到了崖下。他放下猎枪，刚想翻身坐起来，只觉得眼前一黑，扑面一阵阴风，眼窝里一阵钻心的剧痛。他知道自己的一只眼睛被又一只复仇的兀鹰啄瞎了。他忍着剧痛，再次端起枪，睁开另一只眼睛，勾动了扳机，随着“砰”一声，这只复仇的兀鹰也从半空中翻了几翻，栽下崖底。

　　这会儿，躺在地上的姚六指竟奇迹般地被枪声震醒了，他摇摇头，翻身坐了起来。原来，是缠在他身上的这条肉滚滚的眼镜蛇救了他的命。他站起来，踢了一脚死在脚边的兀鹰，取掉缠在身上已经被岩石撞碰烂了的蛇，问：“七猛子，喂，你死了没有?”姚七猛跳起来，睁了一只怪眼说：“六指子，咱们俩现在两清了，谁也不欠谁的情!”说完，整好绳索，又开始往上攀去。姚六指也忙不迭地整好绳索，跟着往上攀。

　　姚七猛由于瞎了一只眼，双手又被绳索磨去了皮，行动明显不如姚六指快了。姚六指爬在前头，兴奋得象猴子似地越攀越有劲。不一会，他攀到了那块凹地一看，哎!好大的家伙呀!只见刚才被姚七猛用手挖过的坑里，露出三个拳头大的何首乌，泛着紫黑色的光。姚六指看着看着，何首乌忽然变成了五嫂的笑脸。他心里一阵激动，急忙伸手小心翼翼地去刨。

　　姚七猛见姚六指去刨何首乌，他急了，一边艰难地往上攀，一边咬牙切齿地吼道：“妈妈的六指子，不许动我挖过的。听到了没有!妈妈的，你住手!妈妈的，你怎么这么不要脸?要不是下去救你，老子早回到家了!”

　　姚六指回过头说：“谁不要脸?老子先看到的，你来抢，谁不要脸?不是老子，你早被眼镜蛇咬死了!”

　　姚七猛铁青着脸说：“你挖吧!挖到手老子也要抢过来!强伢仔他妈老子娶定了!”

　　这一句话的确把姚六指吓得心里直发毛，他低头一看，只见姚七猛睁着一只怪眼，满脸污血，面露杀气。他想：他妈的，你要敢抢，老子就用这把弯刀劈死你!可又一想，觉得自己不是姚七猛的对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想用刀砍断系着姚七猛的绳索，又一想不行，砍断的刀口会被老贵他们发觉的，这样即使自己拿着何首乌上去了也得挨枪子。算了，还是趁姚七猛没攀上来之前，把何首乌刨出来，抢先送给五嫂。

　　忽然，他感到左手很疼，抓不紧绳索。他朝左手一瞧，这一瞧不打紧，他的心凉了，全身顿时发了软。只见左手臂已肿得通明透亮。原来他的手刚才被眼镜蛇咬了一下。此刻，他想，自己这回必死无疑了。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想起了五嫂平时对自己的关心，想起了现在正病在床上五嫂死灰的脸。天哪，我姚六指今生今世是无法活着将何首乌送给你了。五嫂呵——”他不禁在心底喊了一声。一想到五嫂，他猛然想到了还在下面的姚七猛。对了，得赶紧把这千年何首乌挖出来，交给七猛子带回去。想到这，他忍着痛，用弯刀狠命地挖起来。

　　就在姚六指把三个特大的千年何首乌挖出来时，姚七猛攀了上来，他一身血汗，怒视着六指，好象一口要把他吞下去。姚六指抬起头，悲哀地说：“七猛子，你先别动手。我，我快死了。”他说着伸出左手，“你看，该死的眼镜蛇咬了我一口。你把这三个何首乌带回去，交给五嫂吧，她是你……你的了。”姚七猛脸色陡地变了，他凑过来，抓着姚六指的左手。姚六指说：“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我只求你一件事，五嫂是你的人了。我只求你告诉她，何首乌是我给她挖出来的。你答不答应?”姚七猛象是根本没听见他的话，突然低下头，张开嘴，“吭哧”一口咬去了姚六指左手伤口上的皮，痛得姚六指一声惨叫，姚七猛也不理会，急急用嘴对着姚六指左手的伤口，一下一下地猛吸，吐出的全是黑红色的血。吸了一阵后，又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条布，紧紧地绑扎在姚六指受伤的手弯处，然后紧了紧腰间的绳索，在附近崖上采了一大把治蛇伤的草药，用嘴嚼烂，和着唾液敷在姚六指的伤口上。

　　姚七猛做好这一切后，坐下休息了一会，又拿起姚六指的弯刀，割断了自己的绳索，又把姚六指身上的绳索解下来，系在自己的腰上。姚六指睁开了眼问：“你要干什么?”姚七猛也不答话，一下把姚六指抱了起来，用割下来的绳子拴住姚六指的腰，然后背过身，把姚六指背上，再用绳子把自己和姚六指绑在一起。

　　姚六指明白他想干什么，大声叫道：“七猛子，你真的发猛了!放下来，把我放下来!这么高，你背不上去的!”姚七猛仍然不吭声，身子上下用力顿了顿，觉得还是保险的，便开始背上姚六指往崖顶攀爬。

　　顿时，在王脚崖的悬崖峭壁上出现了一幕生与死的拼搏。远远望去，只见一个黑点，在陡峭的崖壁飘荡着，向上缓慢地蠕动着。山雾丛丛，他俩飘忽不定，时隐时现。

　　此刻的姚七猛似乎忘却了双手和一只瞎眼钻心般的剧痛，背着姚六指拼命地向上攀登。可是，他背上的姚六指却偏偏不安宁，又踢又打，不停地嚷嚷：“你背不上，你背不上!放下，放……”姚七猛反手一巴掌打在了姚六指的头上，吼道“再动，老子打死你!”姚六指不敢再动了，但嘴巴仍不停地喊：“七猛子，你真的背着我上不去。你看，还高着哩。把我放下吧，反正我是活不成了。我现在头昏眼花的，胸口闷得厉害，我是活不成了的。”姚七猛吼道：“妈妈的，你再嚎，我撕开你的鸡屁眼!”姚六指仍旧执拗着：“好吧，等你没劲了，就一块摔死算数。”姚六指一边说，一边空出双手撕下自己的两只衣袖，说：“七猛子，带上当手套也好护护手。”姚七猛向上爬了一段，选了一块凸出的岩石，站在上面，带好衣袖套，休息了一会，又往上爬。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姚七猛凭着自己的一身牛劲，终于爬到了崖顶下。谁知，他用的是姚六指的绳索往上爬的，崖顶处的一块大石块在姚六指下崖时被踩跌下崖底，空出了一个近两米深的凹坑，要背个人越过这个凹坑，探手掰住凸出的崖顶，谈何容易!况且此刻的姚七猛已经是精疲力尽了。他喘着粗气，一只脚蹬在一块微凸的岩石上，另一只脚悬空吊着，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渗出来。只有两米就能翻上崖顶了，就能把千年何首乌带给五嫂了，可这是多么艰苦的两米啊!

　　“六指子，”姚七猛吃力地喊着。但姚六指没有应声，他早昏了过去。“六指子!六指子!”姚七猛吼着。半天，姚六指才动了一下。他又吼了一声：“六指子!”姚六指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前的险况把姚六指吓愣了，他象蚊子似地应了一声。姚七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唱唱山歌听听。”姚六指微微抬了一下头问：“你……你说什么?”“唱个山歌子听听。”姚六指断断续续地说：“我……不能唱。你最恨我唱……”姚七猛说：“不。其实你唱得好听。唱吧，你一唱，我就有劲了，”“真的?”“真的。”

　　“哎——”姚六指才唱出个“哎”，就唱不出声了。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似乎用足了全力一字一顿地唱了起来：

　　“王脚那个崖哟，千丈深。

　　妹对郎的那个情哟，比——”

　　唱到这，他觉得胸口堵得慌，眼前金星直冒，他知道自己再也唱不动了。他呻吟着：“七猛子，这……地方，你上不去。我是快死的人了，你、你松开……松开我吧。”姚七猛说：“我不干这缺德事!要死，我们俩一块死!”姚六指说：“你莫说蠢话了!她……她等着你拿何首乌回……回去，你把我……松开吧。”

　　姚七猛一听何首乌三个字，忙低头一看自己的口袋，脑袋“嗡”地一声，天哪!何首乌还在那个地方放着呢。刚才心急慌忙，竟忘记拿了!“该死，我该死!姚七猛疯子一般地吼着，“我忘了拿那该死的千年何首乌了!哎……我真该死哟!”

　　“什么?”姚六指哭喊道：“七猛子，你……真该死呀!”接着，他发狂般猛力捶打七猛的后脑勺。姚七猛咬着牙低着头，双手紧攥着绳索一声不吭让他打。姚六指打累了，“啊啊”地哭了起来。过了一会，他开始用力挣扎着身子说：“快，把我放开，你再下去，拿了何首乌，从你……你的那根……绳子上爬上去。这地方，你……上不去。”说完，他低下头，用牙齿嘶咬拴着他的绳子。

　　“六指子，你干什么?”姚七猛吼着，“你不要咬!你疯了?会摔死去的!”姚六指不理睬，只管使劲咬。可是他嘴里咬出了血，那根毛麻绳子却纹丝不动。他忽然看到插在七猛子腰间的弯刀，伸手抽出刀就割绳子。姚七猛气得脸血红，嗓子也不出声了，但仍无法阻止姚六指这一疯狂行动。忽然他感到身子一轻，急回头，只见姚六指就如一块大石头向崖底直坠去。姚七猛撕心裂肺地大吼一声：“六指子——”

　　直到鸟雀归巢，太阳落山时，姚七猛才拖着双腿，踉踉跄跄，走进五嫂的屋门。此刻五嫂的热度退了一些，人也清醒了许多，她正默默地在祈求菩萨保佑两个大活人平安回来。她听到动静，忙从床上坐起，一抬头见一个满脸血污、衣衫破得零零挂挂的汉子朝她走来。她以为是凶神魔鬼降临，惊得“呀”一声喊叫。再一看，认出是七猛。

　　只见七猛子一双血糊糊的手，捧着用布手套包着的三颗泛着紫幽幽光泽的千年何首乌，摇晃着走到她面前，哆嗦着递过何首乌、声音颤抖地说：“五、五嫂，这，这是六指子挖到的，这儿有他的布手套!”“他，他人呢?”“摔下王脚崖了!”“呀”五嫂一听，象遭雷击一般，顿时双眼发直，死死地盯着手中的何首乌，突然，她象疯婆一样，“嘶、嘶、嘶”把何首乌摔得稀烂，边摔边哭喊着：“我不要这害人的鬼东西!我不要这害人的鬼东西!”接着，她紧抱着姚六指的布手套，号啕大哭：“六指子!六指子……”

　　姚七猛既不阻挡，也不劝慰，他一声不吭地立在一边，活象一尊木雕像。等五嫂哭了一阵，抬起泪眼时，他已耷拉着脑袋，弓着背，摇摇晃晃地朝门外走去……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托耳思太

人物刻画、文字情节形象生动，好文。

托耳思太

姚七猛既不阻挡，也不劝慰，他一声不吭地立在一边，活象一尊木雕像。等五嫂哭了一阵，抬起泪眼时，他已耷拉着脑袋，弓着背，摇摇晃晃地朝门外走去……
学习中！

野猪皮

乖乖，咋写出来的？告诉姐姐：）

吴安臣

有沈从文小说的风格，突出人性的美。

若荷

看到最后心都提起来了。
好小说。

迈阿密的寒冷

惊心动魄的好文章！

凌海

最初由 龙侠 发表
看老你这条龙在天上，
我这条龙只好在水里。

山里娃

为了寡妇五嫂，两个人可真是拼上了，写的不错，就是采千年何首乌，斗眼镜蛇，用口吸毒液等情节太陈旧了！！

袁和鲁

最初由 独龙一世 发表
[QUOTE]最初由 袁和鲁 发表
整文看得我毛骨悚然。
文中对姚家叔伯两人刻画得很深。面对同一个女人，两个人几乎是使劲了全身解数。
但面对生与死的时刻，互相却是大义凛然，互相支持。突出了人性美的一?..

最近文思枯竭，只好静下心来学习了。
哈。

独龙一世

最初由 元旦 发表
文字中透着悲凉与朴实的情意，人物鲜活有个性。

谢元旦！
问候了！

独龙一世

最初由 水玲珑 发表
把人性表现的淋漓至尽，文字很见功夫。
精彩！

谢玲珑支持！

元旦

文字中透着悲凉与朴实的情意，人物鲜活有个性。

水玲珑

把人性表现的淋漓至尽，文字很见功夫。
精彩！

独龙一世

最初由 袁和鲁 发表
整文看得我毛骨悚然。
文中对姚家叔伯两人刻画得很深。面对同一个女人，两个人几乎是使劲了全身解数。
但面对生与死的时刻，互相却是大义凛然，互相支持。突出了人性美的一面。
独龙的这篇小说可以说是不得不让我...

谢和鲁鼓励！
怎么也是不见你的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