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一双布鞋

短笛横吹 · 发表于 2004-5-27 13:33

文/短笛横吹

　　那年春天，我十八岁，正在县师范学校读书。

　　一个周日，母亲说：“你三婶给你介绍了一个对象，前村的，人长得端正，手儿又巧，会做鞋会绣花儿，庄稼活儿也拿得起放得下。赶明儿，你去见见吧！”我那时心性正高，哪看得上一个农村姑娘，便一口回绝。母亲有些生气，说：“甭不知天高地厚，眼看就毕业了，终归在咱乡下教书，是乡下人哩。要俺说，有这么好的人儿给你料理，是你的福份哩！还是见见的好……”

　　实在拗不过母亲，过了些日子，在三婶的张罗下，我答应同人家见面。那天，三婶、母亲和我站在西河堤的这头，那边一帮人儿站在河堤的那头，河堤下一片片金灿灿的油菜花开得正红火。那姑娘在几个人里面很是显眼，穿着蓝格格素布衫儿，围着一条粉红的纱巾，背后一根油光闪亮的大辫子忽悠忽悠摆动。

　　三婶说：甭远远地看了，都过来吧！咱两家的人都回去，让他们两个小年轻的单独说说话儿。于是两伙人都走了，偌大一条河堤只我和她了。

　　姑娘长得的确很俊，一绺刘海儿遮着光洁的前额，毛烟烟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秀气的鼻子，小巧的嘴巴，怎么瞅怎么舒心，我仿佛在哪个梦里见过似的。见我这么大胆地看她，姑娘倒大方，直率地说：“莫细瞅了，俺长得又黑又丑，土得掉渣儿，怕配不上你这洋气的师范生！”我憨憨地笑了，嗡声嗡气地说：“师范生咋地，还不是乡村小学老师的料儿！”渐渐熟了，就扯了些各自的情况。我知道，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儿，叫李小艾，这使我想起了乡间那一杆杆带有浓浓药香的艾草，怪不得她身上总散发出如艾香一样好闻的气息哩。

　　后来，三婶笑嘻嘻地说：“人家小艾姑娘相中你了！”我装作糊涂，问：“何以见得？”三婶笑得前仰后合，说：“多像个教书先生啊，说话都文绉绉的——人家讨了尺寸，正在给你做鞋，看不中你，做啥鞋哟！”

　　不久，三婶就捎来了一双布鞋。那鞋做得很好看，也结实，鞋底儿是用麻线纳就的，细密密的针脚，齐整整的纹路，鞋面、鞋帮儿是灯蕊黑绒布，边儿都用白布合严了缝儿，拿在手里熨帖帖的，穿在脚上舒服服的，果然一手好针线儿，我打心里佩服哩。

　　那晚，有亮汪汪的月光，我和李小艾在小河边相约。我说：“你的鞋做得真好，俺穿着合脚，走起路来舒帖帖的。”小艾摆弄着那根粗黑的长辫，抬起一双清亮的眸子说：“你要觉得好，以后俺再给你做一双。听说你喜欢打篮球，那样鞋子损的快，两双换着穿吧！”我笑笑说：“要是太忙就算了吧，听三婶说，你鞋垫儿绣得也不赖……”小艾有些腼腆，说：“三婶的嘴儿甜，就喜欢夸人哩！”

　　接下来，因我临近毕业，忙于考试、实习，一连两个多月与李小艾失去了联系。夏秋时节，总算毕业离校了，我回到村子等待分配，猛丁听说：李小艾殁了！好端端的人儿，花儿一样的姑娘，怎么说殁就殁了呢？

　　母亲告诉我，那天河里发大水，村里人赶集回来都去坐王老五的船，船儿有些超载，到了河中心就翻了，落水的人大都获了救，偏偏李小艾没了影儿，三天后才找到尸首。听说小艾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油纸包儿，那包儿里有她才买的五颜六色的花线，是绣做花鞋垫儿用的……

　　三婶手里拿着双新布鞋，见了我直抹泪儿，“小艾命儿恁地苦哟，打小就没了娘，才寻了一个对心路的主儿，该杀的老天哟，咋就叫她殁了呢？小艾一颗甜枣儿醉透了心，听你夸她鞋儿做得好，鞋垫儿绣得巧，就去赶集买花线，想着给你绣做鞋垫儿，不想……”三婶抹了一把鼻涕絮叨着，“她爹说，人殁了，对不住你，小艾给你做的新鞋捎给你吧，留在自家里，看着怪伤心的……”

　　这件事儿已过去二十年了，那双有着艾草一样馨香的布鞋我一直没舍得穿它，保存在属于我这个年龄不该有的隐秘之处。年少的我，尚处在那样一个青涩的年龄，就因为一句不经意的赞美的话语，让一个心地善良、纯情可爱的乡村女子，以一双土布鞋和一双花鞋垫儿那么坦荡无余地表明心迹了，其实，心高气傲的我真的打算与她相厮相守一生么？

　　不由想起了那首传唱至今的老歌了，“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默默地，我已泪流满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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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娃 · 发表于 2004-5-28 07:54

多来看大家的帖子啊!!

颖文 · 发表于 2004-5-28 01:24

“殁了”这词我第一次听到是紫鹃告诉颦儿说香菱死了

这词的场合及说话人身份我还没有弄明白，是古时下级对上级的敬法，还是内容背景有异，我看了这词感觉怪怪的

然而，好文就是好文，那个小艾姑娘喜欢她：）

迈阿密的寒冷 · 发表于 2004-5-27 23:19

问好！

山里娃 · 发表于 2004-5-27 21:12

不要谢!!哈哈,今晚看样没有喝?!!

短笛横吹 · 发表于 2004-5-27 21:01

谢谢元旦.山里斑竹.独龙一世的支持！

短笛横吹 · 发表于 2004-5-27 21:00

最初由春苗儿发表
质朴清新。

谢谢春苗儿，多支持哦！

独龙一世 · 发表于 2004-5-27 20:10

感动！又想起那首歌了！

元旦 · 发表于 2004-5-27 20:04

不错，支持！

山里娃 · 发表于 2004-5-27 19:59

细腻\朴素!!

春苗儿 · 发表于 2004-5-27 17:07

质朴清新。

短笛横吹 · 发表于 2004-5-27 16:19

最初由山里娃发表
笛子怎么又想起了来这里？欢迎欢迎。
本文写的好棒，理应精华！！常来常来！！

谢谢山里娃斑竹！看到你挣稿费，俺笛子也想弄点喝酒钱哪，让我儿子这小家伙刚教会发稿版式，高兴！

短笛横吹 · 发表于 2004-5-27 16:16

最初由袁和鲁发表
大哥驾到，有失远迎。

嘿嘿，见到和鲁，笛子高兴哟！

山里娃 · 发表于 2004-5-27 15:46

笛子怎么又想起了来这里？欢迎欢迎。
本文写的好棒，理应精华！！常来常来！！

袁和鲁 · 发表于 2004-5-27 15:42

最初由短笛横吹发表
嘿嘿，和鲁，握手！

大哥驾到，有失远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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