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

西夏楼兰

端着

　　我被抽去搞人口普查，认识了婷。婷是个独特的女人，普查小组的刘组长很尖锐地评价：这个女人太爱端架子，不随和。肯定是单位不喜欢的主儿，打发到我们这儿来了。


　　我一向与人为善，即使气味不相投的人也能与之和平相处。可刘组长这句话有点伤人了。敢情搞人口普查的都成了发配对象了？我瞪了他一眼，刘组长察觉说走了嘴，忙解释说：“她跟你不一样，你是我主动抽调来的。”


　　婷给人的感觉是有些冷。她身上的气息仿佛是一件无形的罩衣，隔开了冒着热气的人群，任谁也走不进她的心中。她好像跟谁都是不冷不热的，即使与你相熟了，也与你保持一定的距离，这距离就会让欲走近的人止步，也让她显得有些落寞寡欢。


　　每天下班前，办公室几个老娘们就开始嘴上走江湖了。


　　“我家老刘的那帮朋友，嘿，也奇了。有三个都是当兵的出身，个个英武帅气，可是娶的媳妇却全不咋地。”


　　“这还不好理解。当兵三年，老母猪赛貂婵。更何况年轻的女子个个细皮嫩肉的，虽然长得不好看，可比老母猪强多了。”


　　“你这张辣嘴跟刀子一样。”胖姐一边比划做出要撕小赵对方嘴的动作，一边用眼睛瞟了一下婷。


　　婷什么表情也没有，起身出去了。


　　小赵撇撇嘴：“装什么清高？整天一幅不冷不热的样子。”


　　胖姐朝外看了看，估摸着婷走远了，才说：“你别说，人家从来不谈家务事，不谈老公。”


　　“哼！她每天晚上不跟老公干那事啊！”


　　“谁知道呢，难说。以为谁都像你顿顿离不开肉！你老公今年总出差，三天五日才回来一次。一回来就把你往床上摁。”


　　“要死啊，你。我是落下话把子了。让你揪住不放。”


　　两个女人放肆大笑起来。婷踩着她们的笑声进来，收拾东西。胖姐收住了笑，“到点了，下班走人。”


　　胖姐和小赵走后，我随之也走出了办公室。因为要给好友做伴娘，我在好友家耽搁到晚上九点才回家。走到半路，忽然看到了婷的身影，在一个僻静的新建大楼的拐角处，她正情绪激动地与一个男子在吵架。虽然声音尽量压低，但我听得出她的气恼。其实，我不是一个爱探听别人隐私的人，但没听说婷交男朋友，我怕她吃亏，所以就悄悄地停在不远处听了一会儿，如果没什么事，我就走人。结果这一听还真听出问题了，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因为我听到的内容太让人意外了。


　　那个男人开始还压着嗓门，后来声音提高了，在同婷吼：“你别给我装纯洁，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你吗？咱俩可是上过床的。”


　　“你有完没完，你还算个男人啊，不好好做事，尽想着敲诈骗钱，无耻！”


　　“美人，你要是没有污点，我也没办法。谁让你没守得住呢？或者你当初嫁给我也就没事了。我现在有点困难，你居然都不舍财？”


　　婷声音带着哭腔了。“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人。你三番五次跟我要钱，我没欠你什么？你这个流氓！”


　　那个男人把婷逼到了墙角，手伸向她的脸摸了一把：“可惜了这张脸。要不咱们去酒店开个房，慢慢讨论钱的事。”


　　婷用力把他的手打开，低声哭了起来。


　　我再也忍不住了，几步冲上前，把那个男人一把拉开，对婷说：“别怕这个流氓，想打劫，门都没有？”


　　那个男人看我是个年轻的女子，气恨恨地骂道：“你犯贱啊，少管老子的事。”


　　我本来就想教训他，找不到理由。他竟然小瞧人，口出恶语，真是瞎了狗眼。“你骂谁呢？好大的口气。”我冲上去，三拳两脚把他打趴下了。那个男人看看占不到便宜，起身骂骂咧咧走了，边走边回头跟婷说：“你等着，我饶不了你。”


　　“别吹牛，你还是小心一点吧，你敢再欺负婷，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婷吃惊地看着我，满脸疑惑，有点回不过神来。


　　我不好意思拍拍手，说：“我从小就练跆拳道，黑带一段，收拾一二个这种败类男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谢谢你。”


　　“我送你回家吧。晚上尽量别一个人出来。”一路上婷欲言又止，我也不便问什么，就这样在婷住的小区门口分手了。


　　走了没几步，婷又叫住了我。“这么晚了，你就在我家住一晚吧，给家里打个电话。”看到婷真诚的目光，我答应了她的要求。


　　在自己的家里，婷放松了许多。或许是因为我刚才帮了她的缘故，她不再一幅拒人以千里之处的态度，而是对我敞开了心扉。


　　婷小时候因为父母支援边疆建设，把她留在了外婆家。青春期的孩子本来就浮躁，再加上父母不在身边，婷的叛逆心理越发让她静不下来。在学校还好，回到家她觉得格外孤独。邻居的一个男孩子对她不错，两个人常常一起上学。男孩子的父亲是一个文化部门的领导，男孩子常带她去看免费的电影。在电影院的黑暗环境中，两个少男少女有了那种微妙的感觉。一次，外婆出门了，两个孩子在冲动之下有了肌肤之亲。偷尝禁果之后，男孩子继续纠缠她。婷后悔不迭，不再理男孩子。婷把这段往事埋葬在心底。后来父母回城，婷也大学毕业了，随着岁月的流逝，心中的悔意渐渐淡漠了。但是，曾经是干部家庭的男孩子，在清理三种人的时候父亲的官职没了，男孩子长大了，本来的优越感没有了，自己又无一技之长，就勉强找了一份工厂的工作。没几年，工厂倒闭，这个男人下岗，摆小摊拉不下脸来，靠啃老打零工混日子。偶尔遇到婷，得知婷有一份体面的工作，竟然打起了歪主意，追求婷不成，就开始跟婷要钱。他总是威胁婷，如果不给钱就到她的单位败坏她的名声。婷也不敢答应别的男人追求，她怕这个不要脸的臭男人再去揭开曾经的伤疤。婷是个要面子的人，她只好顺着他来。


　　婷讲完她的故事，已经泪流满面。这个时候的婷更显得楚楚动人，看着让人心疼。婷这样信任我，我越发觉得要替婷出面摆平这件事不可。


　　我跟婷要了那个男人的电话，然后以婷的名义约他到餐厅吃饭。结果他进了餐厅一看到是我，调头就要走。我一把拉住他，小声说：“你要不想找麻烦就给我乖乖坐下。”他不情愿地坐下来，嘴里嘟囔着：“我可没有再去找婷，你找人干嘛？”


　　我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以后离婷远点。我不管你们以前有什么纠结，不然，我的功夫你也领教过了。这事我还真是管定了。你现在没工作，我可以介绍你去我师傅开的跆拳道馆打工。你不答应，还要纠缠婷，你自己掂量掂量。菜我都点好了，账也付过了。你自己吃吧，我不奉陪了。”


　　后来，婷再没受到这个男人的骚扰。这个男的也没去跆拳道馆打工。


　　人口普查结束后，婷找到了自己的意中人，一个留学归来的博士生。婷说，等她结婚的时候，让我当伴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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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冰

人物内心揭示很有味道。细腻笔法，给人深刻印象。

茉莉

楼兰的小说真是有味道，一波三折，动人心弦！真好！钦佩至极！

西夏楼兰

原帖由 木门长子 于 2013-2-5 21:15 发表
这倒很欣赏文中的“我”，有个性，有意境，而且豪气十足。婷这样子的女子太过纤弱，端着的结果不如奋起反击。

木门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吧，有李清照的豪气和才气。欣赏木门。祝节日快乐！

木门长子

这倒很欣赏文中的“我”，有个性，有意境，而且豪气十足。婷这样子的女子太过纤弱，端着的结果不如奋起反击。

罗忠继

欣赏！ :victory:

暴雨迎风

婷的端着原来只是为了掩饰女人的脆弱。楼兰用细腻的笔触将人物的内心进行了深刻而真实的刻画，展示了人性的善和美好。

敬一兵

小切点，大视觉。生动的叙述勾勒了人物的内心世界，揭示了人性的本质和渴望理解的急迫心态，草芥气息浓郁，欣赏！

文佳

早晨思维清晰，读起书来心思自然宁静。逐字读完楼兰的小说，故事画面历历在目。作为一个人口普查工作者，眼细，心细，工作步步到点，将一个看似孤傲的冷美人婷由冷变热的形象展现给了读者。我不会评价一篇文字的优劣，可我要说，这篇文字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赞！

sunfuxin

很有生活气息的一篇小说，语言细腻，铺垫到位。

曾经沧海

很凄美的小说。采取先抑后扬的写法，故事一层层剥开，展现在读者面前，让人感慨，让深思。小说语言流畅，简洁生动，人物形象丰满。欣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