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符里的时空

李兴文

　　民族器乐曲《琵琶语•凤穿牡丹》，有两个人把他们自己的灵魂熔铸在里面，一个是林海，另一个是蒋彦，前者是曲作者，后者是演奏者。
　　
　　然后，大凡用心聆听《琵琶语•凤穿牡丹》这首乐曲的人，他们想象力的世界里必然会飘起一团团又熟悉又陌生的云彩，只是一时想不起那样美丽的云彩是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见过。此刻，那些美丽远道而来，优雅地飘落在聆听者心灵的旷野里。
　　
　　这是纯音乐，是能够唤醒人的心灵之中珍藏多年差不多已经完全休眠的东西。那些东西有形，有色，有气味，有亮度和热度，有柔软的触感，有悄无声息而强大的穿透力。它在世界上无处不至，它最容易深入的领域是人的心灵。因为它跟爱有关，它雅致，高渺，飘逸，浪漫，凄美，悲壮。它曾经随同人的蒙昧心智在灵魂的深海里长眠，乐声再次响起的时候，它总是神清气爽地苏醒过来，蒙昧的开始解悟，纤弱的开始壮大，僵硬的开始灵动，冰冷的开始温热。许久以前的美好情景重又浮现，仿佛被如丝的雨打湿了，又像被轻柔的长风吹远了，却没有吹离聆听者的视线所及的范围；说不清是哪个季节，也说不清是晨昏还是晦朔，却有明确的亮度，并且，那亮度来自一个极类似于灯的东西，如同射进墙洞的一束阳光，刚好照在一块从未照过阳光的墙面上，是久远年代的土墙，正好，一只白色的蝴蝶飞来了，占据了那个光斑不走了，那只蝴蝶的快乐是无以伦比的。也许是暮春，也许是中秋，一个风轻云淡的日子。阳光从云峰里射下里。林间的空地上，丰草如茵，如披肩的长发被风吹着，向一个方向飘摇，俏皮地晃动着。在猛然变得通透的内视觉里，在想象的旷野里，或者是经验的旷野里，前方不远处，好像真有那么一个长发飘逸的人，在轻柔的风中像一片俊俏的红枫叶那样优雅地信步而行……
　　
　　在这个奇幻诡谲的世界里，谁的行走都没有具体的目的，信步游走就是全部的意义。草地，林间，蓬勃的新叶，也有飘逸的黄叶和红叶，所有一反经验而变得不可理喻的东西都集中在这里，但都显得亲切。流泉蜿蜒如欢畅而清丽的心曲。天上有云，洁白如雪，轻柔如絮，也像优雅的人一样走来走去。云片的间隙里有耀眼的阳光，阳光永远都在前方，照耀着优雅地游走着的人。长发像长长的青草，有时候又像长长的泛黄的草，无论青草还是黄草，都是生机勃勃的，颜色不一样，是因为成熟的程度不一样，表情达意的方式也不一样。它们自得其乐地发出绿光或者黄光。所有的草都发出清爽的香。
　　
　　人的想象力创造出来的世界是多维的。人的想象力建立在人的经验基础之上，人的梦境也是多维的，因为人的梦境是人的生活经验的特殊反馈形式。梦的预见性是偶然的（如果姑且承认和接受梦的预见性的话），是人的经验和现实信息的随机组合，因而，有些梦境是人所谙熟的，有些梦境却是人所陌生的。陌生的梦境就是人的经验退到显意识的后台之后、或者人的无序潜意识完全占据了人的有序潜意识之后，由零散信息随机组合起来的无序组合体。这些梦的基本元素都被人熟知，但是，因为元素的随机组合形式和组合结果已经完全脱离了人的经验，给人极强的错位感觉和新奇感觉，合在一起就是陌生感觉。当人的显意识重又开始工作的时候，梦境也一同来到显意识里，作用在人的思维系统和记忆系统，形成整体陌生而细节真实的种种情节，人就将这些超越现实经验的梦境确定为对未来生活经历的预见。
　　
　　《琵琶语•凤穿牡丹》的艺术感染力就来自于这首乐曲对人的无序潜意识的无序组合体的再现或重现，然后，再跟人的有序潜意识成功对接。
　　
　　我们可以进而假定，所有人的物质生命中已经包含着物质世界中能够构成艺术品和艺术鉴赏力的所有元素，人对艺术品的创造过程和鉴赏过程其实就是人的感性认识对对象（艺术品）的具体、特定的组构形式及诸元素的对应和验证的过程，而艺术或艺术品的特定组构形式都符合人的感觉规律、判断方式和感觉流程的，人对对象（艺术品）的认识、解读、鉴赏的过程，其实就是人对对象构成元素和整体组构形式的验证和确认过程。那么，我们可以乐观地推断，人的鉴赏力的差异是非智力差异，而是个体对对象验证和确认的时间性差异。从这个意义上说，人人都具有艺术创造和艺术鉴赏的所有物质性基础和精神性能力，如果继续假定，人都具有足够的时间，人人都会具有良好的艺术素养。
　　
　　这里说的时间包含两个方面的意义，一是绝对时间，是客观时间，就是人类所处的物质世界的衍化的无限流程；另一个是相对时间，又可称之为主观世间，就是人的生命长度所决定的、受人的生存方式、工作方式、休闲娱乐方式等所决定的事物变化流程。人的全素质的开发当然无需也不可能依赖绝对时间，仅凭相对时间或主观世间的长度就可以实现。
　　
　　绝对时间包含相对时间，两者又是平行关系，是包容性平行。绝对时间处于恒定不变的匀速递进状态，但相对时间具有很强的缩张力，有加速度，是个不定的变量，因而就有弹性和多变的节律。相对时间可以凭借人的艺术想象力和逻辑推理能力实现双向扩张，因而，热既可以构想未来，也可以推理过往。在人的艺术想象力的世界里，人的情感、精神、伦理、道德等可以超越相对时间的长度，也可以改变相对时间的状态，人既可以从中获得永恒的时间享受，又可以减缓相对时间给人造成的紧张感和压抑感，而这种时间的永恒性特征就是通过人的艺术想象力来实现的。
　　
　　《琵琶语•凤穿牡丹》节奏舒缓，情绪宁静，乐句平稳，音程舒展、宽和，乐曲给人带来的美感是疏朗欢畅的，是自由快乐的，是亲和宽容的，是安全可靠的，乐曲的整体音乐情绪极其符合人的良性情感欲求。从传统音乐理论的角度来看，乐曲属于“羽调”式，这个调式虽然有些幽暗、内敛、纤细、柔弱，但也因此而显得温柔、宁静、沉稳、安定，有鲜明的抒情性特征，也具有诗化的高雅和浪漫的情调。从现代音乐理论上说，《琵琶语•凤穿牡丹》属于自然小调式乐曲，这种调性以及调式结构所表现的内质富含优美的情感和纯粹的精神理想，给人创造出一个唯美又不乏悲壮情愫的艺术境界。
　　
　　同样显而易见，这首民族器乐曲（或称“纯音乐”）是一个极其成功的相对时间自由扩张的典范。乐曲的基调成功地忽略了相对时间的有限性属性，而给人营造出一个无关时间因素的完美的心灵空间，这个空间具有可见的广度和深度，有柔和的光线和鲜明的色彩，有轻柔的触感和流畅的动感，唯独，恰好，可以让人忘记时间。总之，乐曲具有宁静安详的生命自在感觉。
　　
　　佛的伟大在于他创造了一个无比完美的相对时间体系，音乐的伟大在于它给人创造了一个个奇幻怪谲又美轮美奂的心灵空间，在这个空间里，人的爱和美再也无需关联时间，包括绝对时间和相对时间。

       （ 附：乐曲链接地址http://play.baidu.com/?__m=mboxC ... 874&__o=/search||songListIcon&fr=-1||www.baidu.com#loaded）
　　
　　2013-4-6
　　
　　

[ 本帖最后由 李兴文 于 2013-4-14 07:35 编辑 ]

老盖

惭愧，这首曲子还真没听过--

柳藏

也一度把这支曲子作为车载音乐，与楼主如此深入的解译相比，我便如八戒吃人参果了。

舄兢

惭愧，听了数次的曲子却不知其名。原来只是很喜欢。感觉它很柔美，有淡淡的忧伤，能轻轻拂动心绪却又给人以安宁。
看了楼主的解析，再听感觉又是不同。学习了！

李兴文

先生过谦，让我们共同探讨此曲的精妙之处岂不更好？问候柳先生，祝你双休快乐！

李兴文

诚然如此，堪比神曲！

李兴文

各大音乐网站都能找到。问候先生，双休快乐！

李兴文

为便于广大文友欣赏、交流，特介绍此曲（链接）如下：
http://play.baidu.com/?__m=mboxC ... 874&__o=/search||songListIcon&fr=-1||www.baidu.com#loaded

安颜

人的鉴赏力的差异是非智力差异，而是个体对对象验证和确认的时间性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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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到这句，想起累世智慧和天得这些佛家认识。是否可能只是入眼有异，其实终到是一途呢？
先生这张字，让人只能从某个小角度说一两句，不敢全面解说。拜读了。

安颜

也一直听“琵琶语”，听先生解，适意，也惭愧着呢。音乐是天语，谁的解靠近自然心，谁就听到最多吧。

吴墨

“惭愧，这首曲子还真没听过”，愚也是。有如此深刻的解析，尽快找来感受一番吧。问好朋友！

时光安然

这个音乐下载在音乐盒里，听很久了。只觉很美，只是却不能成文。
顶一个！

李兴文

谢谢安颜关照，祝你写作快乐！

李兴文

其实，如我所言，大家都能行的。

剑鸿

兴文兄要是发到天籁之声版，一定更加合适，对音乐的理解有自己的独到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