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可逃

木门长子

　　
　　在看守所，我又见到了蒋立。他对我说，小子，你无处可逃！我的眼里充满了迷茫，为我的无处无逃......
　　
　　那夜的月色美极了。我在汇丰小酒馆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我本不打算喝酒的，可是酒馆的王小丽趴在我身上不停地哼唧，端着酒杯往我嘴里灌。也是我戒心太小，或者说我觉得自己的酒量相对来说还不错。所以我就喝了，当然小酒馆也因此多挣了两百块钱的酒水钱。王小丽还从我的裤兜里掏走了一个钥匙链——一只很漂亮的卡通狗。
　　
　　我带着酒气出发，我以为不会有事。那条高速公路，我跑了不止一次了，从来没出过事。但是那天，偏偏就遇上了那个倒霉蛋。他开着一辆尼桑车飞快地从我身边穿过。我有点气，心里话，你小子瞧不起人吗？尼桑怎么啦，大货怎么啦，还不都是车，凭什么让你超啊！我一加油门就窜了上去，但不知为什么，我的车竟然跨在了他的车头上，将路边的护栏顶得死死的。他立马没了命，他的头被卡在了方向盘与挡风玻璃中间。我吓坏了。酒一下子就醒了。
　　
　　我步行赶往附近的派出所，小心翼翼地讲述了经历的一切。我说，他想超车，当时天很黑，我没有看清楚，只觉得大货的后车轮滑了一下，然后就出事了。派出所很快通知了交警队，他们带我一起勘查了事故地点，并一一记录了现场的情况，当然我的口供也如实进了档案......
　　
　　我被拘留了。我的车被送给进了修理厂。我以为我完了，但是几天后我就被放了出来。交警队对案件的定性是交通意外事故。当时，蒋立就站在我的身边，穿着一身整齐的警服。他说，依照法律规定，你必须履行对死者家属的赡养义务。我点了头说，好，我一定尽心尽力照顾好他的老人！
　　
　　然后，我就见到了死者的父亲，一位清瘦的癌症患者，大该七十岁左右。我打听清楚了，死者是他唯一的儿子。但是，谁知道他命短，竟然死在了我的车下，先于老人去了。
　　
　　见到老人的时候，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我对老人说，你的儿子不在了，以后我就是你的儿子，我会为你养老送终，会让你快快乐乐地度过晚安，我给你治病，天天守护在你的身边！老人哭了。他颤动着嘴唇说，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让孩子那么着急地回来！
　　
　　我心里嘀咕得厉害，我清楚一旦有人知道我喝酒的事，我就完了。醉酒驾驶至人死亡，我是无处可逃的。我诚惶诚恐，在老人面前尽量保持平静的表情，也尽量在任何人面前装出一付坦诚的样子。我对蒋立说，我愿意做老人的儿子，好好伺候他，不让他在病中有任何的痛苦，不让他感觉到有丧子的悲哀。实事上，这一点我做到了。那段时间，我卖了大货车，开起了出租，我将挣的钱全部交给了老人，我还坚持每天到医院去看他，给他按摩、做理疗。所有的人都认为我是老人的亲儿子，所有的人都觉得我很孝顺。老人也好像很满意，因为我常常看到他干瘦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皇天不负有心人，我觉得是这样。我和老人的感情日愈加深。我在老人面前下了跪，在公证处的赡养协议上的签了名。我日夜祈祷，祈祷老人忘记死去的儿子，祈祷老人不再追究那夜的事情。
　　
　　我结了婚。新娘是死者的未婚妻，送丧的那天她哭成了泪人。我看出来老人很喜欢她，也看到老人因她不能成为儿媳妇心怀遗憾。所以，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以追求她为己任，送她玫瑰花，给她买时尚衣服，我还请她到最豪华的酒店吃饭。我对她说，为了让老人安心，应该和我结婚。她答应了，是哭着答应的。她说，打小老人就喜欢她，她喜欢和老人生活在一起。于是，我和她双双站在了老人面前，红光满面的，胸前佩戴着带有双喜字样的红布条。
　　
　　她有了孩子，虽然我觉得早产的孩子可能不是很健康。但每每看到儿子一天天长大，我还是很幸福。我的恐惧，在儿子稚嫩的叫声中越来越淡，越来越远。我有了正常人一样的生活。每天出车、收车、买菜、做饭，和儿子、老婆、老人说道家长里短。在外人眼里，我就是他们父亲、老公、儿子。
　　
　　转眼间两年过去了，在这两年里我常常能见到蒋立，也学着和他称兄道弟。他对我说，兄弟，照顾好老人和孩子！我点头，拼命地点头。冥冥中，我觉得没有蒋立，我就不可能活得这么自在。我万幸他没有追究那夜的事，没有去汇丰小酒馆找王小丽。事实上，我偷偷去过一次汇丰小酒馆，但那个地方早就换成了摩托车修理部，王小丽也不知所踪。我的心里暗藏了侥幸。
　　
　　我殚精竭虑地伺候老人，关心孩子，疼爱老婆，我觉得在任何人眼里我都应该是一个称职的男人，在用心、用情、用全部的精力呵护这个这家，呵护家里所有的人......
　　
　　终于有一天，老人不行了。我把他送给了急救室。在等待他离世的那一刻，我的心狂跳不止。我甚至梦想成为老人的财产继承人。他的儿子死了，我无形之中就成了他唯一的儿子，没谁跟我争，也不会有谁跟挣。我有些欣喜若狂，欣喜到忘了以前的事，忘了我曾害死了他的儿子。老婆的脸上挂满了悲伤。我想她的心情应该和我一样，虽然她很少让我碰她，虽然当初娶她只是为了让老人高兴，但这一刻我还是希望与她有福同享。
　　
　　我昏天黑地地忙了三天，送老人入葬，安排一切丧后事宜。到第四头上，当阳光暖暖地照在我身上时，蒋立来了。他对我说，跟我到交警队去一趟，有事对你说！我睁大了眼睛，恐惧又一次泛上了心头，我感觉那一夜又回来了。
　　
　　他拿了一堆材料摆在我面前说，我们又重新对你的案子进行了调查，那天你是酒后驾驶。这里有汇丰小酒馆服务员王小丽的口供，也有印有你指纹的证物——一件漂亮的卡通狗挂件。事实上，老人一直不相信你，也一直在秘密调查你，你酒驾的证据还是他最先拿到了。半个月前，老人把它交给了我。今天，我们叫你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重新审查这件案子，追诉你的法律责任！
　　
　　我惊慌失措，汗水浸透了后脊背。我颤抖着嘴唇说，我还有儿子，他还小，如果我进了监狱，我老婆孩子就没人照顾了。蒋立扫了我一眼，那孩子不是你的，他是死者的遗腹子。老人为了名正言顺地将财产转移在孙子名下，才说服儿媳嫁给你的！
　　
　　我彻底蒙了。我发现我中了老人的计，中了老婆的计，好像也中了蒋立的计。两年为子、为夫、为父的结果，我竟然是一无所得。我最终还是没有逃出法律的制裁，没有逃过那一夜的恐怖。
　　
　　看守所的阳光真好。我在迷茫中看着阳光，看着蒋立的脸，听他说，小子，你无处可逃，无处可逃......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代表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有限公司授权，其它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木门长子 于 2013-11-12 23:20 编辑 ]

木门长子

原帖由 敬一兵 于 2013-5-7 11:40 发表
我赞同如是观点，欣赏木门的小说！

问候敬版......

敬一兵

原帖由 西夏楼兰 于 2013-5-2 14:35 发表
木门的小说不在于讲一个故事，而是要着力表现故事背后的东西。犯罪，脱罪，赎罪，最后受到法律的制裁。这一切不仅仅是回到原点那么简单。心灵如果照射不到阳光，那么，生活就永远是黑暗的。看守所的阳光真好，也许就 ...

我赞同如是观点，欣赏木门的小说！

木门长子

问好万同学，谢谢解读。爱看《甄寰传》呵？

万里

木门的小说，情节曲折，结局总是出人意料。但细想，却又在情理之中。比如其中有一句“当然，早产的孩子也许不可能那么健康”，我读到此处，隐约已经感到其中大有玄机。可能最近《甄寰传》看多了，呵呵！
无处可逃这个题目选得极好，有醍醐灌顶之感，若是那些在逃之人看到，定如当头棒喝呀！看守所里的阳光总是胜过逃亡路上的阴霾，好小说！

木门长子

原帖由 昨夜秋风 于 2013-5-3 10:46 发表
小说写得从容，故事丝丝入扣，语言纯属，当属好小说。

问好秋风，谢谢留评！

木门长子

原帖由 若水 于 2013-5-3 10:10 发表
木门斑竹的这篇小说布局结构设计的非常精妙，可谓独具匠心，令人有一种不知不觉便着了道的感觉。学习！

问好若水，辛苦！

木门长子

原帖由 剑鸿 于 2013-5-3 09:43 发表
情节引人入胜，文笔细腻独特，我看出了一点魔幻现实主义。

谢顶！:victory:

昨夜秋风

小说写得从容，故事丝丝入扣，语言纯属，当属好小说。

若水

木门斑竹的这篇小说布局结构设计的非常精妙，可谓独具匠心，令人有一种不知不觉便着了道的感觉。学习！

剑鸿

情节引人入胜，文笔细腻独特，我看出了一点魔幻现实主义。

木门长子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3-5-2 17:50 发表
木门也学会把故事讲得精彩纷呈。这篇小说故事情节曲折起伏，结尾出乎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对老人的人性挖掘在最后突然深刻揭示，通过对比，通过“我”的前后心里刻画和真相后的震惊给人强大的情感冲击。支持木门，支 ...

最近又重温了阿加莎的侦探小说，感觉从后往前读更有味道，于是试了一篇。问好暴版，谢解读。

木门长子

原帖由 荦春 于 2013-5-2 15:36 发表
小说构思巧妙！学习了！

多谢荦春光临。问好！

木门长子

原帖由 澧水寒儒 于 2013-5-2 14:41 发表
一切的罪恶终究逃不脱制裁，小说体现了积极的主题，也表现了人性的狡诈和互相较量。拜读，欣赏！

问好寒儒，谢谢评读，祝好！

木门长子

原帖由 西夏楼兰 于 2013-5-2 14:35 发表
木门的小说不在于讲一个故事，而是要着力表现故事背后的东西。犯罪，脱罪，赎罪，最后受到法律的制裁。这一切不仅仅是回到原点那么简单。心灵如果照射不到阳光，那么，生活就永远是黑暗的。看守所的阳光真好，也许就 ...

问好楼兰，解析地力道，读文如你，绝也！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