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官

若水

水官

若水/文

    “出水了，出水了！”楚楚兴奋地叫着，弟弟小宝流着哈喇子看傻了眼，母亲水官扎着围裙，一手提着刚烧开水的燎壶，一手激动地撩起围裙擦眼。父亲宝玉默默地拄着拐立在那里，雕塑一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打井人仍然忙碌着，要一气把井水淘清。


    水官兴奋地一上一下压动水井连杆时，那清澈甘甜的水便流了出来。楚楚的弟弟小宝高兴地跪在压水井的水槽边，张开小嘴就去喝，结果喝呛了，水漫了他一脸，他一边抹着那张小脏脸，一边咳嗽着讪讪地躲站在一边。水官笑骂着并没有挪动脚步，而是叫楚楚快拿个水桶接上。宝玉则和打井的人在一旁抽着烟，看着一家人的高兴劲，终于咧着嘴笑了，露出的黄牙在吞吐的烟雾中若隐若现。院子里的鸡也过来凑热闹，低头喝着刚刚抽出来洒在地上的水。大黑狗趴在北屋门脸前，半睁着眼，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偶尔竖起那对小耳朵，警惕性地辨别着来自院子外路过的马嘶狗叫声，甚至几次有冲出院门的冲动，但终究没有勾起它冲出去的欲望，依然懒洋洋地趴在那里继续晒太阳。


    打井人拿了钱走了，宝玉的脸也拉了下来，他冲着水官喊：别显摆了，赶紧去做饭！水官本来的好心情一下子被憋进了心里，她屁颠屁颠地往伙房走，楚楚愣愣地看看父亲，又瞅瞅母亲，低下头接着压水。小宝则在旁边和起了泥，宝玉则又掏出烟，眼睛迷离地盯着楚楚和小宝，沉浸在烟雾缭绕中。

    楚楚今年十九岁了，长得白净漂亮，扎着马尾辫，上身穿着一件花格衬衣，下身一条藏青裤子，脚上穿着母亲亲手缝制的千层底，浑身上下素的不能再素了。楚楚正是花一样的年龄，但她知道母亲拿不出钱来，自己刚刚参加完高考，更张不开嘴向母亲要这要那，何况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小宝，每天有不少的花费。怨只能怨父亲，为什么偏偏他出事。


    宝玉长得五大三粗的，标准的农村壮汉，跟着邻居保全在县城一个工地上干活，今年春天不小心从脚手架上摔下来，好歹捡了条命，可腿却断了，从此成了一个残疾人，干不得地里的重活。水官早就嘟囔他，让他买个压水井，现在村民们都陆续安上了，很少有人再去水井提水，而她每次去总感觉脊梁骨凉飕飕的，像做贼似的。宝玉说等发了工钱就安，可谁想却出了事故。


    保全是工地上的包工头，几年下来腰包鼓了起来，不仅翻盖了房子，还是全村第一个买了彩电，那时有的人家甚至连黑白电视机都没有。保全在村民面前还许诺，只要谁愿跟着他混，保准他几年后吃香的喝辣的，家里看着带色的，于是村里青壮年有不少跟了他，这一下保全更是三九天穿裤衩——抖起来了。今年春天宝玉也跟了他外出干活，可活该宝玉出事，刚干了不到两个月就摔断了腿，保全给了宝玉一部分钱算是了结了，可这部分钱连手术费都不够。水官把心一横去找保全要钱，保全腆着肚子说，我说嫂子，我就够倒霉的了，宝玉出事我已经垫付了很多钱，今年忙活一年不白干就不错了，我上哪儿再给你弄钱去啊。保全装出一副无辜受害人的可怜样儿，让水官很不好意思再张口。水官失魂落魄地回来，想着没有钱宝玉就得立即出院，手术做不了腿就得废掉，水官不由潸然泪下。医院里有懂行的人出主意说，保全不是没钱，他那是耍无赖，再说了从工地上出事，承包人就得负责，实在不行你可以去告他。


    水官堵着气又一次来找保全，并把人家给出的主意也说给保全听。保全心里一沉，继而眼珠一转说，嫂子，钱倒是还有点，那是我准备给工人们的工资，我要是给了你，其他人就没有饭吃了，要不这么着，我想法到老板那里周旋点，你自己也想法再去亲戚家借点，这样行吧。水官一听知道是保全又在敷衍自己，便缠着保全不走。保全喝了口茶，那双贼眼滴溜溜地在水官身上扫来扫去，还别说，水官一点都不像四十出头的人，而且因为着急脸蛋红扑扑的，再加上水官平日里就是一个利落的女人，收拾的自己干干静静的，虽然穿着朴素，却掩盖不住她那天生的美人胚子。看着水官这样低三下四地求自己，保全心里欲火腾地蹿起老高，心想水官呀水官，从你一进宝玉家的门，我就天天晚上梦见你，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就偏偏插到宝玉这滩牛粪上。由于是邻居，经常抬头不见低头见，每次看到水官扭着小腰，翘着屁股走路，就连在地里弯腰干活，那姿势，在保全的眼里比跳舞还美。保全傻呆呆地望着水官，嘴里咽着唾沫，心里痒得要命，恨不能立刻把水官搂在怀里，然后成就美事……保全正在意淫，水官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摇晃着说，大兄弟，都急死人了，我求求你，要不你宝玉哥那条腿就完了，你出点钱救救他，我们一家人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那你怎么报答我呢？这时水官已从保全冒火的眼神里读出了什么，她想骂他无赖、流氓，甚至想一走了之，可宝玉在医院里躺着呢，医生说下午要手术，今天要交不上钱，后果由他们自己承担。后果，一想到后果，水官由气到恨再到无奈，脸也跟着变换着颜色，一会儿黄一会儿白，嘴唇都快咬出血来。如果宝玉真的废了，以后自己可得靠谁啊，小宝还那么小，楚楚还得上大学，一家人的希望就看她了。水官用手理了一下额前的头发，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对着保全说，你让我怎么做就怎么做，只要你肯出钱救宝玉！做出这个决定，水官自己也没有想到，但她已经豁出去了。说完这些话，水官反而平静下来，催着保全赶快拿钱。见此，倒是保全说话结巴了，那——那——好，我——我——这里——有——有——五千，你——你——先拿着，回头——我——我——再给你——凑——凑两万。那我替宝玉谢谢你了，那两万我明天上午来取。好——好——再见，嫂子！保全望着水官离去的背影，半天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好事还没来得及做呢，不由的自己扇了自己一个嘴巴。


    第二天上午，水官如约来找保全。保全把两万块钱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然后用冒火的眼睛死死地看着水官。此时的水官强作镇静，她先是漫不经心地拿起钱看了看，然后顺手放进挎包里，同时侧眼向窗外看了看。她就站在保全的对面，甚至能听见保全的喘气声，她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几步，然后再次偷偷地往窗外看，手也不知该放在哪里，只是盲目地拽拽这里，拽拽那里，或者是捋捋头发。保全起身给水官倒了杯水，然后轻轻地把窗帘拉上，接着又把门反锁了，然后一步步地走向水官。


    水官慢慢地挪动着脚步，心急如焚，她已经退到了床边再无退路，她想喊却喊不出声，更不能反抗，毕竟这是她自愿的。她一下子坐在床上，心里想该死的楚楚怎么还不来。保全见水官羞答答的样子，便强压住自己的欲火，然后温情地过来要解水官的衣服，水官一把推开了他，说她自己脱。保全坏笑着开始脱自己的衣服，很快便脱光了自己，然而水官却只脱了衬衫，里面的内衣裹着挺拔的乳房更是诱人，保全已等不及了，哆嗦着双手一下抱住水官滚倒在床上，嘴巴急切地寻找着水官的芳唇。就在这时，他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的山响。保全！保全！你个挨千刀的，快给老娘开门！保全刚听到门响的时候心里还骂着，是哪个龟孙子不长眼，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侯来敲门，真他妈欠揍。可听到叫喊声时，保全一下子就像撒了气的皮球，急忙从水官的身上滚下来，三两下便穿好了衣服。他打开门陪着笑脸说，老婆，你怎么来了！吆，楚楚也来了，快进屋！水官已整好衣服坐在办公桌旁边的沙发上，见保全的媳妇和女儿进来，她不由地舒了口气。保全家来了，你看我正在和保全兄弟商量宝玉的事，真是远亲不如近邻啊，保全真是仗义，这不他代表公司先给了我两万，说不够的话他再想办法，真是不知怎么感谢他才好。要不这样，等哪天宝玉出了院，我在家好好地招待你们一家！


    水官为保全解了围，可保全的媳妇红云还是把保全骂了个狗血喷头，骂他是发情的狗，自己祖宗八代的脸都被他丢尽了。然后，红云又对水官说，对不起了嫂子，你不用给他说好话，他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挣了俩钱连自己姓啥都不知道了，丢人现眼，如果再这样下去早晚非得进去不可。说着话红云拿眼瞟着保全，嫂子，如果家里有困难你找我就行，大哥出了这事，昨天保全回家时我还劝他帮忙，可我太了解他了，他是嘴上一套背后一套，我不放心，今天本来想到医院去看看，正想出门时楚楚满头大汗地来了。嫂子，对不起，看在我的面上，你不要往心里去，看我不收拾他！


    宝玉的腿保住了，手术后却短了一点，走路一瘸一拐的，干不了重活。虽然这样，水官很满足，只是因为看病把家里的积蓄花光了，要不是红云帮忙真不知道这个坎怎么迈。红云之所以这样做，主要是感谢人家水官深明大义，要不然保全犯了事，这个家不就毁了吗。水官也感谢红云，变故使两个女人的心拉近了，两个人平日里没事时，不是你到我家就是我到你家拉家常。红云还让水官以后到她家里去压水。可水官去红云家压水没几天，宝玉便和水官吵了一架。水官一到红云家压水，总是待好半天，两个女人到一块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对此宝玉早就有意见，甚至说过水官不止一次。尤其是他看到保全在家时看水官的眼神，他的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甚至时不时地直往自己住院时保全给水官的钱上想，越想心里越气，越感觉里面有文章。于是他不让水官去红云家，为此两口子吵了起来。水官说不去他家可以，你有本事给咱家也安一口井，你觉得你有本事，要不从今天起你到水井上去提水，还有楚楚上大学的学费还没着落，整天光知道骂人，光知道发脾气，越没钱哩，越叭叭叭地抽，光知道凶自家女人有本事！说着说着水官委屈地眼圈一红眼泪扑啦啦地下来了。


    宝玉心里烦，见水官哭了心里更烦，本想吼她两嗓子，又感觉和娘们制气没意思，他一拐一拐地走出家门，迎面正碰见红云朝他们家走来。怎么了大哥，你这是给谁生气啊？宝玉强挤出一丝笑，然后顺着胡同走了。红云劝水官别和宝玉一般见识，宝玉腿不行了，再也出不了远门，他心里烦，要不我给保全说说，让大哥到他那工地上去看工地，实在不行在伙房里帮帮忙也行啊，只要让他能挣到钱，他就不认为自己是个废人，也就不会再和你吵架了。水官感激地点点头，心里想着红云的好，顺手拿起几个西葫芦递给红云，自己家种的，你拿着吃去吧。


    宝玉又出现在县城保全负责的工地上，他一拐一拐地来回走着，给工友们送送水，晚上还帮着看工地，他的脸上荡漾着多日来少有的笑容。宝玉瞅机会和保全整了几盅，借着酒劲宝玉说了感谢的话，说他知道保全和水官的事，他说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小子可得注意点。保全吓了一跳，赶紧赔不是说，大哥，我的确羡慕你，嫂子这么漂亮又这么贤惠，我就是有贼心可也没那个贼胆呀，再说了咱们毕竟是堂兄弟，你可不能胡乱说，以后家里有什么困难，你尽管给兄弟说，我能帮你多少算多少，行吧，来，哥，干！


    楚楚如愿去上大学了，宝玉预支了半年的工资。宝玉买了压水井头回家打井，这一天恰好楚楚回家来。出水了，水清了，一家人兴奋地笑着，保全内心里也想笑，可他却像往常一样冲着水官吼了一嗓子，让她赶紧去做饭。他之所以这样做，好像他又找回了从前的感觉，男人吗，就得这样！




[ 本帖最后由 若水 于 2013-5-17 10:36 编辑 ]

若水

原帖由 西夏楼兰 于 2013-5-22 14:54 发表


同感。

谢楼兰版主再次阅读，问好！

西夏楼兰

原帖由 FCZ 于 2013-5-18 16:12 发表
细节描写很好，情节方面也很有趣味。很欣赏！

同感。

若水

原帖由 FCZ 于 2013-5-18 16:12 发表
细节描写很好，情节方面也很有趣味。很欣赏！

感谢朋友的阅读和支持，问好！

若水

原帖由 荦春 于 2013-5-17 17:53 发表
人物形象鲜活立体！学习了！

感谢老朋友的关注和支持，问好！

若水

原帖由 雪落梅花 于 2013-5-17 12:53 发表
不错的小说，叙述流畅，细节真实。欣赏！
“不仅翻盖了房子，还是全村第一个买了彩电”

感谢朋友的阅读和支持，问好！

FCZ

细节描写很好，情节方面也很有趣味。很欣赏！

若水

原帖由 西夏楼兰 于 2013-5-17 14:22 发表
小说写了一个好女人，写了农村生活的场景，真实可爱朴实。若水小说优势就是细节的生活化，质朴而充实。故事的推进和语言也不像以前那么拖沓了。

感谢楼兰版主的鼓励和支持，问好！

若水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3-5-17 08:36 发表
令人深思的作品。建议：一个篇幅不长的作品，没有必要分1,2层

感谢朋友的阅读和建议，握手致敬！:handshake

若水

原帖由 无刃剑 于 2013-5-16 17:07 发表
见功底的叙事能力

感谢朋友的关注和支持，问好！

荦春

人物形象鲜活立体！学习了！

西夏楼兰

小说写了一个好女人，写了农村生活的场景，真实可爱朴实。若水小说优势就是细节的生活化，质朴而充实。故事的推进和语言也不像以前那么拖沓了。

雪落梅花

不错的小说，叙述流畅，细节真实。欣赏！
“不仅翻盖了房子，还是全村第一个买了彩电”

若水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13-5-16 20:12 发表
同感。问好若水。

谢沧海老师的关注和点评，问好！

若水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3-5-17 08:36 发表
令人深思的作品。建议：一个篇幅不长的作品，没有必要分1,2层

谢谢朋友的建议，的确如此，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