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一扇又一扇门

夏冰

　　
　　穿过一扇又一扇门。有的门敞开，有的门紧闭。敞开的就走进去，紧闭的就推开。推门的时候没有直接走进去的时候自在。自在。一个较为令人满意的状态。心理层次的。不经意会忽略的。但是对它的奢望如影随形。很多时候我们不会自在，找不到它的踪影。自在是个奢侈的东西，一般情况下它与我们保持距离。或者捉迷藏。你尽管努力，努力到了十分踏实的地步，它仍然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踟蹰，或者不怀好意地冷笑。
　　
　　用手触门。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触摸，触碰，触动，触发。细微的，不经意的，带着习惯性的，被大脑忽略了的。种种因素都在里面酝酿，聚集，参与，作用。已经无法说清楚这个动作最初的动机以及其他。只留下“触”这个妙不可言的词。它迅速发酵，聚集力量，成为一种势不可挡的东西，铺天盖地，向我涌来。
　　
　　进入这个小小超市的时候，我正是在领会着“用手触门”这个动作的意味。所以有一阵时间，我注意到这个店家，两扇嘴片子就是两扇门，在某些我知道或者不知道的元素的触动下，一开一合，某些不明就里的躁气突然而至。这是说，面对我礼貌的询问，店家先是默然不语，接着喃喃自语，再接着大发雷霆。我弄不懂这家伙是晚上没睡好觉，还是做了噩梦，或者跟老婆吵了一架，他那副烦不胜烦的样子像极了我小时候见过的一位老师。老师会在课堂上撕掉没做作业同学的作业本，并用碎纷纷的作业本狠劲击打该同学的脸和脑袋。随着这个粗暴野蛮极端无理的动作，作业本是越发的碎纷纷了，那些稀烂不堪的纸张零落着，飘荡着，一一落地。而被打的同学面红耳赤，眼泪汪汪，尤其是女同学，想哭还需要硬撑着，想跑开又不敢。这种情形是如此惊心，居然在我心里蛰伏了四十年之久。但是我深知，老师已经远在那个世界的某一处安息。愿他安息。我不该在此时惊动他，不过这不是我的本意。我相信他能够理解。他其实是一位善解人意的老师，就是在某些时候把控不住自己而已。我曾经到过他家，他热情地招呼我吃一些零食，比如大豆，比如枣子。他的笑容里没有伪装的成分。我发现，小孩子辨别真假的能力无与伦比。随着我的成长，这种能力渐趋减弱，以至无形。还有他的爱人，也是一个和善的女人，老是冲着我微笑。还有他的三个女儿，都是甜笑着看着我。我喜欢看到他们全家在一起很融洽的样子，我甚至暗暗想，将来就像他这样娶妻，生子，工作，生活，也蛮不错。这是一个小学生的理想，不现实，但是真实。这个理想我从来没跟人说起过。众所周知，在我所接受教育的年代，所谓理想，就是十分高尚伟大的一些人生目标，虽不至于像刘胡兰黄继光董存瑞雷锋等人的人生一样崇高，令人震撼，但也不能太过庸俗。像我这样的理想，未免太渺小了。我相信没有谁敢把这种想法当做人生理想，并且，公之于众。
　　
　　就是说，我当年虽然幼小，但是能理解他。能理解他们。这一点我十分自足。就是说，我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孩子。对，善解人意。如果这种品质能够让每个人保持，那么躁气会适当减少。我注视着这位一大早就怒气冲冲的店家，心里多了一丝同情，包容，和原谅。在某种意义上，我觉得自己在俯视。意识到这一点，我有些讶异。我并不想俯视。俯视并不是一种令人安心的东西。我其实在生活中更多地习惯于平视。人和人之间能够平视，是最佳状态。就像两扇对开的门，谁也不比谁高人一等，也不比谁低人一等。对等。这个是最好的状态了。
　　
　　我像个机械的木偶人，在人流里穿行。各色人等成为我惟一的背景。这是一个花花世界。花花世界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但是你在其中穿行。需要永远不会满足。寻找自己的瓦尔登湖。这句话冒头的时候我站定了，那份犹疑不决令人生疑。有一辆小车的司机不厌其烦地鸣笛，表达他对我衷心的不满。我忽然失去了意识，视之为空气，任由自己站在那里，延伸思想，延伸想象，延伸各种可能的思绪。这对司机而言有些不敬，但是我只好请他谅解。等到我清醒过来，赶紧退至一旁，并对满脸怨气的司机颔首。
　　
　　一千个一万个念头争相涌入脑海。能否推开门是个疑问。门后面有什么又是疑问。而且不止一个。手眼脑脚腿全体运动，为心服务。心是高贵的君主，它命令它们，享受它们的服务，在种种情境中实现一些自以为是的设想。那些设想，没有谁知晓。都是心自己琢磨的产物。当早晨，或者晚间，心的自我发挥能力空前活跃。它有着积极的创新的本质的潜质，在纷繁巨细里可以仔细分辨事物的左右和深浅。当我们在纷繁扰杂的生活湍流里矛盾重重的时候，它清醒的样子令人吃惊。没有谁能够怀疑。当然也不会怀疑。任何行为都有其说服力。足够支撑起所有的目光和说辞。无心插柳。柳暗花明。人们各怀心思，都将心门紧紧关闭，并且上锁。我们自觉不自觉的，推开一扇门，再推开一扇门，穿行于门与门之间，排除一些疑问，增加一些疑问。日积月累，年深月久。那些思绪来来去去，可疑的，细碎的，日夜在心头游走。我不能假装没看见；我不能假装不理会。它们的气息真实，自然，一点一点浸透我的血液、骨骼，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自然而然就合二为一了。就像阳光、空气和水，与种子、土壤的齐心协力那么神奇，生长、开花、结果，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在这个夏天的早晨，这些思绪一再潜入内心，没有阻隔。
　　
　　门这面是个世界；门那面又是一个世界。
　　
　　2013.7.18



[ 本帖最后由 夏冰 于 2013-7-18 22:01 编辑 ]

孔乙己

立意确实很独到，学都学不到，赏析都难啊

夏冰

原帖由 一水 于 2013-7-21 09:34 发表
一并看下来，我就笑不完了。沙发那个剑版，不带这样地：）

夏版，我强烈支持你，没错的。陀版，你看家也是好样的，年终一姐给你奖励，笑死我了

嗯，谢谢水版的支持。
那啥，赶明儿我就暂时撤了。辛苦你和诸位。

一水

一并看下来，我就笑不完了。沙发那个剑版，不带这样地：）

夏版，我强烈支持你，没错的。陀版，你看家也是好样的，年终一姐给你奖励，笑死我了

夏冰

原帖由 一孔 于 2013-7-20 19:50 发表
杂文版面很有趣，二十世纪初期的一些思潮鱼贯而入，怯生生地说一句，我最近正在看庞德和艾略特！

话说，这明明是我近期的思绪嘛。
呵呵，说句笑话。
你有时间读书，真好。

夏冰

原帖由 高迎春 于 2013-7-20 19:13 发表
人这一生，总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进门也难，出门也难，实在不容易呢。

高老师话虽朴实，言之成理。:lol

夏冰

原帖由 yangyizhuo 于 2013-7-20 17:42 发表
说门吗？意象纷呈，确实有散文感。看得出作者有静心而思的状态。关一扇门自成一家，开一扇门，吞吐天下

关一扇门自成一家，开一扇门，吞吐天下——说得好。

夏冰

原帖由 时光安然 于 2013-7-20 17:38 发表
门吧，对什么人都敞开着也不是什么好事，不然就会受到伤害。
总关着吧，那就是自闭。
总之一切事物都在规律之中，顺其自然最好。

对滴，顺其自然，这是最好的状态了。

夏冰

原帖由 工山飞月 于 2013-7-20 15:15 发表
门这面是个世界；门那面又是一个世界

——故而推敲斟酌权衡哦！哈哈

谢谢朋友的关注和理解。周末快乐！

夏冰

原帖由 南山菊 于 2013-7-20 15:10 发表
我并不想俯视。俯视并不是一种令人安心的东西。我其实在生活中更多地习惯于平视。人和人之间能够平视，是最佳状态。就像两扇对开的门，谁也不比谁高人一等，也不比谁低人一等。对等。这个是最好的状态了。

为这篇 ...

谢南山菊老师。周末快乐！

夏冰

原帖由 摇曳风铃 于 2013-7-20 09:14 发表
人生就是推开一扇门，再关闭，再推开，终究要找到行走的出口。

是啊，行走的出口不好寻找，但我们依然不懈坚持。问候风铃！

夏冰

原帖由 李兴文 于 2013-7-19 23:06 发表
已知的世界给人的精神增加负重，熟悉的元素集合占据太多的心灵空间，人就会身心疲惫；未知的世界给人提供想象的可能，激发人的探究欲望，潜在的目的在于扩展心灵空间，为不堪重负的精神减负，未知世界的无限可能性会 ...

开心于李版精到恰切的点评。辛苦了！

一孔

杂文版面很有趣，二十世纪初期的一些思潮鱼贯而入，怯生生地说一句，我最近正在看庞德和艾略特！

高迎春

人这一生，总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进门也难，出门也难，实在不容易呢。

yangyizhuo

说门吗？意象纷呈，确实有散文感。看得出作者有静心而思的状态。关一扇门自成一家，开一扇门，吞吐天下

时光安然

门吧，对什么人都敞开着也不是什么好事，不然就会受到伤害。
总关着吧，那就是自闭。
总之一切事物都在规律之中，顺其自然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