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孩子成长的对面

房子

                   在孩子成长的对面
        
        
　　月亮或者夜晚的星光出来，那样的夜晚，会让你想到：总有着不可触及的距离。
        
　　不光是人与物，人与人也是这样。晚上，风落下来，在地上旋转了一会，就消失了。大大小小的灯火，从对面一扇扇的窗口里，亮起来。已经长大的孩子，她在睡梦中了吧。她没有来找你，也没有告知你任何事情。她在你想着的那个地方，或者像这夜间的草，在生长。“她很块就会长大的，到那时你也老了。”你想。她朝着自己的样子成长时，经历着不可知的意外与变异。
        
　　白天里，她从门外进来，她穿着白色短袖杉，光滑的小脸。你看见她走路的样子，从门里出来，在一个铺了青砖的院子里，走来走去。她并不知道，你和她之间的缺口，像隔着一个太远的距离，你看着她在挪步。你想，她成长起来，你们会因为她不断地长大缩小你们之间的距离。
        
　　她看着小动物从家门外的地方，跑来跑去。看见过家里喂养的小狗、小猫，失踪或者死去。她无助地看着躺在墙角的动物身体，眼里流露出悲伤的神情。“人也会死的吗？我不要你们死的。”那时，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她这样说的时候显然被这句话惊吓住了。
        
　　你也害怕过这样的想法。仿佛就在你看不见的一头，俯身看着一个可怕的怪物，瞪着一双吞噬人的眼睛。一天天长大后，孩子不提这样的话题了。人活着的需要的东西，一点点地从时间里来，那些东西占满了心间。要吃饭、穿衣、走路，要学习，将来还要工作，不论如何要键康地成长，要看到最亲近的人，在自己的生活里……
        
　　那时，院子里的草在黑夜中，发着绿色的光。一些小虫子，在夜空中飞动。你看着它们在光和黑暗中出没。这样的夏天，微风聚集在毛绒绒的草尖上，那草穗头上的光，清澈无比。看着它，多远的你，都能回来。沿着一条干净的铺着月光的路，回到最初的家门口。
        
　　孩子从家院里走了之后，很少再回来。她离开父母一日日在身边的照料和搀扶。像你多年前离开父母之后，你觉得自己是一个弃物，在外地一片草丛中哭泣。草在你的身体下，一根根地折断了。想念家人，你无心做任何事情。在你心里，家门前的一个小花园，在夏天荒废成了一片废墟。你反复地想着，在若干时日之前，自己离去的背影。
        
　　现在，在庭院里，坐在竹子摇晃的一片影子里，世界变成一种简单的怀念。你不想回到，那种分离的场景里，可是见面就是分离，就像知道了结果，依然还要朝那里走。就在那天，你和孩子去散步，看到岸边一直伸到水中生长的芦苇和野草，还要偏执地进入到月光照着的水面。
        
　　在少年的记忆里，有人在那样的光芒里，溺水而亡。人一生的成长暗含了很多危险。不久前，你听到孩子给你哭诉，她走出家门之后，在适应一个人独立生活的过程中，她遇到的种种挫折。每一个人在每一个时间段，都要付出代价。你看电影《树上的父亲》，知道了“活着是最好的礼物”。无论你从世界上离开，还是呆在某个地方，爱你的孩子，会把你当作那棵大树。父亲就住在那棵树上。你知道，她不论经受多大的磨难，都要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仿佛隔着一面巨大的时空玻璃，你看到孩子白色的牙齿，在树木间闪过。你的身心就会停留在那样的光影里。

　　你呆在整个巨大的白色建筑物体里，徘徊在别人的生死之间。这两个岸，便成了你凭籍的扶手。左边是窗口，一年四季看到的外部世界，那里，多年来站着一个比着楼高生长的法桐树，后来它就不往上长了。日日看着它的树枝缀满叶子，又凋零的光秃秃的，像一个年轻人，不停变老的岁月。

　　你说，那是我们都见到过的，夏日的小虫子，风在它白色的尸体上，抚摸。它大概走过了很远的路，从出生到生长，一直到现在的死。它划的句号，就像一枚钉子，镶入没有缝隙的木头中间。

     孩子走了。你起身从门里走到门外，站在那个平地上。她走的有些突然，像从一个天平的一边拿掉一快东西，你的心在那一刻迅速地倾斜了。那是一段空白的时间。有一些空白，只是属于一种对时间的伤感。那一会，你突然觉得空空的。觉得支撑你身体的某件东西，被抽去了。那个人和那棵树，都站在天底下，好久不说话了。世界突然发生的事情，令人猝不及防。你走着走着，就能被什么拌倒。
        
　　楼下面的地方，一个尖锐的哭声，像要撕破什么，不，其实从她发出的第一声里，已经有东西被撕破了。在外科楼下的，那个出口处，另一个中年男子的哭声盖过了那个女人的哭声，一个穿白色隔离衣的人站在男子身边，在给男子的头带上白色的网套。那男子的头大概流血了。
        
     世界上总有这样不安的事情发生，你默念着：“很多人离开了世界，却从没有向谁告别过。”你走到户外，天已黑了。那些影子，你见过很多回的。像你见到过吗？世界跑得那么快。它不是像风那么简单，也不是像你，流过一场眼泪就好了。你看到过的成长，在世界里的某个地方，像一个隐形的伤口，充满疼痛而令人怜爱。

                                    　　　                                    2013年7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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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房子 于 2013-7-30 14:08 编辑 ]

冷若秋水

在孩子的成长对面，我们必须承受一种剥离，耗尽怜爱化作他的力量，然后安心的走开。拜读房老师细腻深情的文字，问候您，祝好！

房子

原帖由 红秋叶 于 2013-7-31 12:54 发表
以独特的视角，反观孩子的成长历程，也许有很多情感上的不舍，但也是再次学习，再次认知的过程。问好老师！

谢谢红叶朋友的读评。:handshake

房子

原帖由 敬一兵 于 2013-7-31 09:40 发表
触及内核触及灵魂，这样的文字别致而又厚实，形成了房子散文的特质和亮点，所谓写独特、独特写是也。欣赏房子深得散文三味的文字。刚出差回来，迟复为歉，还望谅解。

问好一兵兄，谢谢鼓励。出差辛苦了。

房子

原帖由 木门长子 于 2013-7-30 15:47 发表
隐而痛的文字，却也有着人世的淡然。走着、走过，总有长大也总有分离，以一颗平淡的心悟懂这种离，是精神的悟，也是心灵的豁朗。总要面对，不如静心吧！

问好木门，谢谢如此贴心的感悟。

房子

原帖由 剑鸿 于 2013-7-30 15:10 发表
非常深刻的生命意识，流动在字里行间。

问好剑鸿。

房子

原帖由 wzq3316 于 2013-7-30 10:30 发表
学习，问好老师。

问好志强。

房子

原帖由 张谋 于 2013-7-30 09:13 发表
房子老师的行文与常人不同，意识流写作的代表了。

问好张谋。

房子

原帖由 一纸 于 2013-7-29 19:29 发表
深刻惊醒的思考。孩子的成长也让家长们看到了自己的老去。

一纸朋友说的是，多谢。

房子

原帖由 清风盈袖 于 2013-7-29 18:24 发表
通过不同时空条件下的生活场景的具象描绘，从平常的生活画面中，敏锐地发现情感色彩元素，是房子老师独特的散文视觉。几乎篇篇可见匠心独具，却又是笃定地、以一贯之地保持着对人性情感的那种原本的、纯粹的、细微入 ...

非常感谢清风对文本深入细致的解读，多有鼓励。
对清风一直以来的费心阅读，表示由衷的谢意。
握手问好。

房子

原帖由 运涛涛 于 2013-7-29 18:06 发表
人生充满哲理，哲理有点无奈。

问好运涛涛。

房子

原帖由 文竹 于 2013-7-29 16:46 发表
题目很吸引人。提上再读。

问好文竹朋友。

房子

原帖由 漠北雪莲 于 2013-7-29 15:42 发表
每位家长对孩子的成长是喜忧参半，房子老师细腻的文笔，对现实进行了详实评判，带给人诸多的思考和感悟。学习过！

谢谢雪莲朋友的读评。

房子

原帖由 清风盈袖 于 2013-7-29 14:56 发表
房子老师新作不断，可喜可贺！先问好

问好清风。

房子

原帖由 川媚 于 2013-7-29 13:31 发表
非常喜欢这个题目，下载了再读。先问好

问好川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