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领的灰色生活

木门长子

　　一

　　小薇的生活里没有阳光，尽管她一直将阳光般的生活藏在心底。在走入这座城市之前，小薇也曾灿烂过，那时她觉得大城市就是大城市，可以见很多的人，吃好多千奇百怪的东西，穿各式漂亮的衣服。但是，当她真正成为这座城市的一员之后，她才发现任何美好都是用钱换来的。钱真的很重要！

　　小薇工作的公司是一色的小白领，年龄差不多，相貌也差不多，在这个充斥着美容与化妆的时代，谁都可能成为超级美女。小薇自持长相一般，没什么出众的地方，也没什么能让人眼前一亮的璀璨，所以她只有闷头做事，兢兢业业地对待手头的每一项工作。主管安排过的，主管没安排过的，她都会尽力做到最好。试想一下，一个农村出身的女孩子，没依没靠的，她不努力又能怎么样呢？

　　然而，小薇的生活也并不是全黑的，她傍上了一个情人——公司的副总赵一宣。赵一宣看上她不是因为她的长相，漂亮MM多得是，像她这样长相的大街上一抓就是一大把。赵一宣看上她是因为她能干，公司不养闲人，谁不希望自己手下个个都像小牛似的吃点青草就能干大把的活。小薇就是那种吃点青草就能干大把活的小牛，所以小薇入了公司副总的法眼。他们先是轻轻地拉拉手，继而轻轻地来个小拥抱，最后当然是零距离接触，再最后就是发生男女之间最简单不过的那种事。赵一宣跺脚发誓言会一辈子对她好，小薇也在赵一宣那种跺脚发誓言中渐渐坚定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现在，窗外的阳光还算明媚，小薇正坐在咖啡屋里等赵一宣来。每周一次的咖啡聚是赵一宣约她的小癖好，也是让小薇心情激荡一回的机会。

　　赵一宣一本正经地走进来，一本正经地坐在小薇的对面，抖动身上米色西装的同时也在抖动着小薇的心。

　　“她从美国回来了，昨天来的电话！”赵一宣的微笑落在穿过玻璃窗的一缕阳光里，使得那一缕阳光变得很怪诞。“我不想她知道我们的事，这段时间我们最好少些来往！”赵一宣一板一眼地说，似乎坐在对面的小薇不是他的小情人，也似乎他们几天前没有激情豪迈过一样，“反正她呆一个月就走了！我儿子暑假，她带儿子回来住几天。”

　　“噢，”小薇的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到。她没理由表示反对，更没必要表达不满，老公是人家的老公，父亲是人家的父亲，她呢，只不过是一件替代品罢了。但这件事也由不得她心里隐隐作痛。身份，她想，一个女人的身份真得很重要。“好吧，这段时间我刚好有一笔业务要处理，没什么事我们就不来往了。”小薇身上的白色西装也抖了一下，但和赵一宣米色西服抖动的方位不一样。“祝你儿子开开心心地度过这个假期，没事的时候也带他到游乐场去逛逛吧。”

　　“嗯！”赵一宣的脸上有了喜气，似乎儿子和老婆已经站在他的眼前，也似乎儿子那张天真活跃的脸正贴近他的胸膛。

　　二

　　小薇走出咖啡屋，赵一宣没有跟来，一直以来就是这个样子，分头行路是他们的约定。但是今天，小薇心里空荡荡的，她感觉连空气里飘起的垃圾袋也成了空荡之中的一份子。她觉得自己就像那些垃圾，在这个城市上空飘浮，无着落也无立脚点。城市的巨大再一次挤压了她的神经，她有些想哭，但却没有泪落下来。

　　小薇是这座城市毕业的，是她那个家乡唯一一名出彩的高中生。当“青山大学”的字眼在老师学生之间传递的时候，戴在小薇额头上的桂冠也变得晶莹璀璨。拿到通知书的那一刻，她想到了出国，想到了富有，想到了真正拥有一个大城市的家。是啊，女孩子总是心存向往，而当那种向往近在眼前时，又怎能不让她的心中充满了遐想呢。但是，现实的灰影罩住了小薇的身躯，在那所大学，在这座城市，她没有家乡人想象的那么瑰丽。上课，下课，考试，为买各种各样的复习资料捏扁自己的钱包，背负助学贷款的同时也在背负父母兄弟殷切的希望。

　　就在这个时候，方兵闯进了她的生活。或许是同样来自农村的原因，也或许是同病相怜，方兵总是帮助她，替她打饭，替她抄写考试必备，替她清理不奢华的床单被罩。女孩子嘛，总是心软，更何况像小薇这样出身平凡的女孩子呢。后来，他们就恋爱了，是那种礼数意义上的恋爱。彼此关心，彼此关照，却从来没有发生过肌肤之亲。在小薇的潜意识里，她的命运或许会有更大的改观。所以，她时时在提醒自己，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把自己的青春赌出去。

　　“结果我还是把青春赌出去了！”小薇有些懊丧地踢起一枚石子。赵一宣不是她的生命，却是她潜意识中留在这座大城市的资本。

　　与方兵的分手是因为一次偶然。毕业前夕，小薇见到了方兵的三姨，一个打扮时尚的中年妇女。那个傲慢的女人隔着长条木桌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她，似乎小薇并不是方兵合格的未来人选，也似乎小薇不过就是个农村出来的乡下姑娘，带着一身的土腥和土气。小薇在方兵三姨鄙夷的目光里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她对方兵说，“毕业以后我就回家乡去，做个小职员或者去教一群孩子！”“噢——”方兵的三姨拖长了声调，“青山大学的高才生说回家就回家，真是有魄力噢！”小薇没吭声，她心里话，我回与不回管你什么事，真是吃饱了饭没处打隔去。

　　后来，小薇就彻底断了与方兵的往来，不过就是有个城里的三姨，也没什么了不起！小薇撅起的嘴巴里充满了鄙夷。

　　三

　　但是，在见到赵一宣夫人的那一刻，小薇嘴巴里的鄙夷换成了惊异。她又见到了那个傲慢的女人——方兵的三姨，那女人正一脸冷漠地望着前来接机的人群。小薇在赵夫人的冷漠中感觉到了自己的卑微。“也许她早就不记得我了，都快一年了，谁记性会那么好呢！”小薇的心里自我安慰着。那女人显然也不愿意记起小薇，一身工装的小薇和前来接机的司机在装束上没什么不同，更何况小薇那种不起眼的长相，赵夫人怎么会关注到她呢。

　　“谢谢，”夫人如是说，“先将我随身带的行李装上车吧，其他的大件以后再说。”司机点头如捣蒜，小薇也是连连颌首。谁都知道，公司的副总是赵一宣，可公司总经理兼董事长却是赵一宣的夫人，点头怎么了，颌首怎么了，员工听命于领导还不是天经地义的事。这一刻，小薇一点没了脾气，她既想不起来与赵一宣近一年的床上缠绵，也想不起来赵一宣对她暗地里发过的誓言。钱，权，足以征服一切。赵一宣不是也被征服了，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在老婆面前温顺地像只猫，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夫人的脚步走，左手拉着儿子，右手提着行李，哪里还有一点堂堂公司副总的架子。

　　“先去半亩田去吃油拌面吧，亮亮想这口已经很久了！”赵夫人几乎是带些命令的口气，“你打发其他人先回去吧，下午也不用去公司了！”“好，儿子的要求一定满足他！”赵一宣满脸是笑。轻轻地一瞥间，他好像才注意到小薇的存在，也好像才记起小薇也是他的女人。“你们先带着行李回去吧，公司有什么事告诉我一声就行！”赵一宣似乎对小薇说又似乎对司机说。司机诺诺地答应着，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叮嘱小薇快点！

　　小薇的命运就这样被定了格，她由以前臆想中的赵太太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小三，也瞬间成了在赵一宣偶尔才能想起的一个女人。小薇的心里有些凉，但她绝对不能让这种凉意显现出来。她和赵一宣的事没人知道，她也不想别人知道。“秘密情人，呵，我去！”小薇戏弄似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自己把自己放尊重点吧，赶明也找个理由出出国，弄个摇头摆尾的显赫样子回来！”

　　四

　　赵夫人的归来打乱了小薇和赵一宣的私约，他们的见面只能公事公办。小薇心里说不上难过也说不上不难过，说不上爱赵一宣也说不上不爱赵一宣。小薇每天按照常规去打扫副总的办公室，按照常规听赵一宣安排公司业务。她不多说什么，也不过多问什么。“多说又有什么用呢？赵一宣会离了那女人和你结婚吗，呵，别做梦了，这个男人也不是那种能担当的男人！”

　　“小薇，”倒是有一天赵一宣先开了口，“这两天她带孩子去海南玩了，我们有时间聊聊吧！”

　　小薇没有吭声，似乎她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的委屈。“不是天天聊吗？她在不在还不是一样！”“你别这样，我心里也憋屈，但能怎么样呢，她是我老婆，名正言顺，她不可能和我离婚，我也不可能和她离婚，再说孩子还小，我们都需要对孩子负责！”“如果没有孩子呢？”小薇觉得自己的话有些阴冷，“你会离开她和我结婚吗！”“小薇，别提结婚的事，你觉得结婚是什么，它不过就是一种形式罢了，真正相爱的人不一定结婚，结婚的人不一定是因为相爱。你以为我和她之间有爱情吗，她比我大五岁，我进这个公司的时候她已经是公司副总了。我在她跟前并不自由，所的财政大权都掌握在她的手里，我不过是个供她操纵的傀儡罢了。”“那你为什么和她结婚，钱吗？就是因为她的父亲当年是公司的董事？”“进城啊，我的大小姐，我一个农村出来的穷学生，在这座城市无依无靠，不结婚怎么成为城里人？”

　　小薇的眼里突然泛起了红润，她甚至有些同情起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啊，进城！听说方兵为了进城去了国外，方兵你认识吗？我的大学同学，他是你夫人的外甥。”“不知道，没见过这个人！”赵一宣的眼里有了惊异，“你以前见过我老婆，她怎么没有提起你？”“只是她外甥的同学罢了，我曾经在学校里见过她一面，她怎么会再记得我！”

　　交流就此终结。赵一宣手里的三星手机悠扬地唱起歌来。“你出去吧，我接个的电话！”赵一宣摆了摆手。

　　楼道里，小薇明显地听到了赵一宣欢快的笑声。“好好好，儿子，好好玩啊，告诉你妈妈，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五

　　日子过得飞快，虽然对于小薇来说似乎慢了一点点，但是对大家来说，对走在街上的男男女女来说，却是快得很。转眼间，赵一宣儿子的假期就结束了，小薇又要回到她与赵一宣的两人世界里了。

　　赵一宣的脸上没有快乐，在送走儿子和夫人的同时也好像送走了自己。“她逼我在离婚书上签字。”咖啡屋里，赵一宣心情沉重，“离开她以后我会一无所有，她掌控了公司百分之八十的股份。我的那份不过就是将来养家糊口的本钱罢了！”“为什么离婚，你们不是不离婚吗？”小薇瞧着窗外挪动的人群，并没有瞧赵一宣那张萎靡的脸。“她在美国包养了那个男人，就是你的大学同学方兵，我也是这几天才知道的，他们在一起都快三年了！”小薇的眼皮猛地一跳，“不可能，方兵不是那样的人，他们不是亲戚吗？”“屁上的亲戚，上大学的时候那小子就钻进她的怀里了！”

　　小薇突然记起与赵夫人的第一次会面，也突然记起方兵那天尴尬的表情。“明明在预示着什么嘛，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可怜的方兵那时候好像还想努力摆脱呢！”小薇的嘴角向两边扯了扯，莫名其妙地笑了......

　　一个晴朗的早晨，小薇辞去了公司的职务，离开了赵一宣。小薇不想再做什么大城市的小白领，也不想再圆什么大城市宏大的梦想了。她回家乡去了，她想念家乡的蓝天白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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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木门长子 于 2014-5-13 21:39 编辑 ]

敬一兵

原帖由 西夏楼兰 于 2013-10-18 09:03 发表
木门把小薇的故事讲得顺理成章，驾驭能力强。小薇的心理描写真实，情节发展符合情理。只是觉得小薇的身份稍稍再斟酌一下。清华毕业的那些小姑娘个个人精，不会轻易就范的。

很赞同如是的点评意见。好文好评一起欣赏！

川媚

描述的好像是平常生态一样，十分写实。读来真令人酸楚。人物有无奈，到底也有潇洒的一面。学习问好

万里

男包女，女包男，这个世界有点乱。但也不是无迹可寻，两个字：钱、色！小薇最后能够离开都市，回到蓝天碧水的怀抱，总算是个不错的女孩！

木门长子

原帖由 荦春 于 2013-10-19 12:08 发表
学习佳作了。问好木门版主。

问好荦春，谢谢读评！

木门长子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13-10-18 19:39 发表
小说很精彩，细细品味让人感动。

谢谢沧海老师，问好！

木门长子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3-10-18 16:26 发表
也来学习了，人物饱满，情感细腻，好小说。

问好刘老师，谢谢。

荦春

学习佳作了。问好木门版主。

曾经沧海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3-10-17 09:30 发表
木门的小说写得越发成熟了。故事情节的设置合理、曲折、巧妙，前面的铺垫，后面的出乎意料，都是精心布设却天衣无缝，讲一个小人物校白领在大城市的情感挣扎写得深透入骨，真的不错！

小说很精彩，细细品味让人感动。

刘满园

也来学习了，人物饱满，情感细腻，好小说。

木门长子

原帖由 夏冰 于 2013-10-17 21:14 发表
故事很好读。小薇的心理描写活灵活现，小说整体构架也有着平稳安然的特质。赏读问候。

问好夏老师！谢谢。

木门长子

原帖由 西夏楼兰 于 2013-10-18 09:03 发表
木门把小薇的故事讲得顺理成章，驾驭能力强。小薇的心理描写真实，情节发展符合情理。只是觉得小薇的身份稍稍再斟酌一下。清华毕业的那些小姑娘个个人精，不会轻易就范的。

楼兰建议的甚是，我再斟酌！谢谢。

西夏楼兰

木门把小薇的故事讲得顺理成章，驾驭能力强。小薇的心理描写真实，情节发展符合情理。只是觉得小薇的身份稍稍再斟酌一下。清华毕业的那些小姑娘个个人精，不会轻易就范的。

夏冰

故事很好读。小薇的心理描写活灵活现，小说整体构架也有着平稳安然的特质。赏读问候。

木门长子

原帖由 松哥1965 于 2013-10-17 12:50 发表
慢慢学习木版的力作，问好

问好松哥老师，谢谢！:handsha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