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奶奶

yangyizhuo

可怜奶奶

　　根奶奶语式


　　……老师啊，我们小根可不是那种孩子，都是他们一帮人欺负俺，唬弄我这孩子，看着俺这孩子老实就老是骗俺花钱买这个，买那个，平时我在家里什么也舍不得买，这个冬天就是买五百斤煤，是人家西乡里开着三轮嘣嘣嘣的，喊着喇叭，说，卖煤啦卖煤啦，俺以前也没有买过这个人的煤不知道好烧不好烧，是不是冒烟，有的煤就是老冒烟，呛得人受不了，别说做饭了，就是晚上睡觉也睡不着，我睡不着就老想这些事，想来想去也没有用，我现在就盼着我们小根在学校里要是好好学习，只要他上学的事，我怎么也得供，我就是卖房子卖地也得把他供出去，谁知道他也是不给奶奶争气，总跟那么一帮子人混了一块，那一帮人还是欺负他，俺村里那个洪胜就老是欺负他，总是让他给买吃的，买玩的，我就找到过洪胜家里两回，他家里就住在我们村的南边那个胡同里，洪胜他爸爸在砖窑上干活，人家他一年能挣好几万啊，好几万啊，他们家里有钱就有势，就看不起人，洪胜他妈妈一个人在家里也不去干活去，她还对我说，你来我家干什么？是你们孩子要找着我们洪胜来玩的，来找我们，我还不稀罕跟你们一起玩，你快走，快点走，要不然，我就叫我们家里的大狼狗咬你，老师啊，你不知道，他们家里有两只狗一只是小叭狗，那个小叭狗是白色的，个头不大，只是叭叭叭叭地叫，一般情况它还是不咬人，他家里大狼狗就不行，他那大狼狗说是从南乡里花了两千块钱买了来的，人家南乡那里都是养狗的，人家那些狗吃的都是猪肉牛肉，老师啊，我这么说吧，我们家里一年到头的吃不了一回肉，就是小根从学校里回家了，我去我们村里小点儿上给他买块豆腐，平时里我在家里就做两顿饭，早晨起来，熬好饭，我不去地干活，到了晌午了，天太热了，我就回来，从锅里盛一碗饭，用热水泡泡，吃了就完了，下到了天黑了，我从地里回来，再盛一碗饭，有的时候用热水泡泡，有的时候就不用热水，赶上天太热了，再用热水泡不是更热了，你说是吧老师？俺小根，孩子是个好孩子，他看见我在家里这么苦，就说我，奶奶啊奶奶，你也对自己好一些，不要老是这样，你也好好做一顿饭吧，炒点菜，买点肉吧，我对他说，根啊根，只是你好好学习，你奶奶受什么苦都愿意，只要你好好上学，奶奶就是砸锅卖铁也供着你上学，你好好的给奶奶争口气，让那些欺负咱们的人们看看，看看咱有出息，我也知道你们当老师可怜我们，对我们的好，我们都记得……


　　根奶奶拎起一个话头，就没完没了说不停。她只是这么不停的说，半小时过去，一两个小时过去。听众们实在坚持不住，说过几遍“不好意思，我还有事，我要走了。”她还要说“那耽误您半天，麻烦你给照看着我们小根，我们小根这孩子从小就懂事，我那夏天里腿上长了疙瘩，疼得晚上睡不着觉，是他半夜里去请大夫，人家大夫都睡着了，不愿意来，他又敲门又去邻家去打电话……”“不好意思，我真的要走了，那边还有人在等着。”“那你赶紧走吧，你们都忙，都给我们小根帮了大忙，我就给小根说，人家帮了我们，我们到什么时候也得记得，我们这孩子有良心，别看他这么一点岁数，他又聪明，又老实，又可靠，就是从小在我们这种家庭里，孩子也享不了福，尽是受不了的罪，你像人家老民家，人家他姑姑就在市里当大官，人家他叔叔也是开小车来，人家他爷爷那一辈……”“我走了，有空再聊吧”“好好好，你赶紧着去忙吧，你们都有的是事，都忙，哪边离开了都不行，我一个娘儿们家在哪里都顶事，说话也不占地方，有那好人都可怜我们，有的是那些坏人们也都欺负我们，老天爷是有眼的啊，他在上面都看着呢啊，你快着走吧，他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啊，也不会忘了一个好人啊……”


　　根奶奶与鲁迅笔下的祥林嫂不一样的。她并不只是重复一句话，“都怪我”，而是总有源源不断的语言说来不停。我相信，如若，把她的这些话，录音下来，然后整理成文字。直接二三天，就会是一部四五十万字的长篇小说。只要你耐心去看，里面包含的内容相当可观。有乡村故事，个人经历，人生感悟，社会百态。另外，我总觉得根奶奶确实有一定的文学表现能力。比如他在茫茫无际的话语中，说到她担心自己的孙子，在小学里受人欺负。就连续几天去外面听课。她说，――我在窗户外面就听里面那个西明老师讲课，他讲的什么呢，他在里面问也不什么等于多少“厘米”，别的那孩子还没吱声，我们小根“咚”的一声就把手举起来了。


　　说到她来到学校里想找校领导反映问题，一个女老师――那个女老师，染着黄头发，穿着高跟的皮鞋，领着我“咔咔咔”来一个屋，人家校长没在。“咔咔咔咔”又一个屋，人家校长还是没在。人家那个女老师也是好人啊。


　　一开始，大家听她说的可怜，她也真的可怜。大家也都听她讲。后来，老师们也都怕了她了。尤其是同乡的两个老师，远远看见她，赶紧就拐弯躲到一边去。也有胆大不信邪的，迎头过来。搭过一两句话，于是，根奶奶的话语就排山倒海一般的过来。不到半小时，一般正常人都抵挡不住，落荒而逃了。但也留下了后患，这一次他认识了你，下次就会主动找上门来。


　　一个女老师这么说：我们正忙着出门，刚要上车，看她大老远的招手喊着过来。我们就赶紧对她说，“我们要忙着走啊，有什么急事吗？没事以后再说吧！”她那么大老远的跑过来，又是冰又是雪，你说万一滑倒了怎么办？我们又从车上下来，问她有什么事。她也没别的事儿，还是要说个不停。人家司机都按了几次喇叭在催了，她还在那里说不停，唉……


　　根奶奶有些神出鬼没的意思。不定什么时候，从路边，从庄稼地里，从旁边小店里，从学校教室外面就突然出现，就要感情充沛的开讲了。


　　昨天放学后，半路上，根奶奶截住我了，打个招呼就开讲。我也已经坚持了有半个小时了，说过几次“再见”，而根奶奶的些内容还是真正的打动了我。她说：上次，我驮了山芋去你们家，你媳妇也不要，我说给你几十块钱，是七十啊还是八十啊，你也不要，我们为什么要给你钱呢？你不知道啊！就是想让你们老师给多多照顾一下我们小根，我们小根是个可怜的孩子，从小就没爹没妈，就我这么一个老太太，我们娘儿们孩子不容易啊，是好人都可怜我们，愿意帮助我们，可你为什么不收那些东西，不收我们钱呢？你是嫌我们钱少是吧？可我们没钱啊，我们不容易啊，是吧，老师，你说是吧？


　　天知道：原来根奶奶给我钱和山芋的时候，我不敢收下，是因为我怕遭雷劈。现在看起来，这一劈我是躲不过的了。


　　到学校，我对同事，也是根奶奶的同乡说起这事。同事说：她就这样的人！可怜吗？可我们可怜不起！谁想帮她，最后也帮不到好！原来有亲戚也有当家，都想帮她一把的。可她又总是说三道四。老觉得别人看不起她，还又欺负她们孤儿寡亲。现在弄的最亲近的几家也都不敢再来帮她。


　　同事讲了当年的事情：根爸爸当年是开大车跑货运，不幸因车祸去世。根妈妈本来也没有想过离开，后来由于实在受不得根奶奶讲话，只好留下孩子，另找婆家。根奶奶严厉防范妈妈来探视小根。她对小根说，“那女人送东西来，你千万不要吃。她会给你往里面藏毒药，吃了毒死你！”


　　根爸爸当年出事故的大卡车在村里闲置。有好心村里人给联系了买主。到了点钱提车的时候，根奶奶说，“他们要是给我假票，骗了我怎么办？”那人说，“我们去信用社给你存了折子”。走到半路，根奶奶又对村里人说“你们就这么给我们把大车给贱处理了啊！中间吃了我们多少钱？”――于是车也没卖成，现在还在村南，十多年过去，眼看着成了一堆废铁。

昨夜秋风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3-10-21 20:41 发表
很独特的小说，表达方式新颖。

支持版主的意见，关键是要吸引人读下去。

暴雨迎风

很独特的小说，表达方式新颖。

若水

穷怕了，骗怕了，无形中在心里滋长出一堵看不见的墙，把她与世人隔离，但她又怕这种隔离，于是极力地表白自己。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中的现象写照。欣赏！

西夏楼兰

根奶奶是种隐喻，生活中的种种繁琐恐惧及无奈通过根奶奶表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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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现实的故事，小心翼翼的根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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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奶奶的陈述能不能分段落一下，不然读着很累。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