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普通的话

yangyizhuo

不普通的话

　　因为提倡说普通话，偶尔冒出一两个“不普通”的土词，就会被周围人哄上一笑。大家也会笑问道，你说的这个“XX”是什么意思啊？！

　　细想来，我们这些不在普通话序列的词语，就有着诸多不普通的意思。甚至可以说，它们可以表达出普通话以外的更丰富的蕴义，而普通话里并没有合适的词语可以取代。

　　比如说：点对、哥摸、毛哄，各洁。这几个词，我们平日也经常说，但我们也都只是说，不会写。字典上没有，词典上也没有。但大家都在说，都在听。彼此之间也都明白。

　　点对。大约是斟酌的意思。比如说，做一套衣服，需要两米六的布。可是现在只有两米五不到。怎么办呢？就要“点对”一下。看看哪里可以节省，哪里可以拼接，哪里可以再反复调整，最后也能做成一套衣服。穿到身上，还看不出有什么不妥处。这就是点对。那是不是可以就相当于“斟酌”“考虑”“安排”“想尽办法”这一类词语呢？也还不是。“点对”一词也还有另外的一些意味，含有对“穷酸”“小气”等的嘲讽意。比如上述场景中，裁剪人拿着刀剪，愁眉苦脸，捉襟见肘，嘴里念念有词，手中却千难万险。旁边过来一人见了，不免要大喝一声：嘿！真是的！当初多买上十公分，多花上两块钱，能省多大事啦！也犯不上你现在穷点对了。

　　点对，这个词往往是在山穷水尽的时候，人们要辛苦盘算，巧妙应酬，而后终于柳暗花明。但也有人认为还是差强人意，也就是个对付事的效果。这叫做“点对”。

　　哥摸。也有点对的意思。但又好像多用于与别人商量，有集思广益的效果。好似并没什么嘲讽意味。

　　毛哄。一般形容毛头小子，说话做事情不沉稳。大嗓门，乍乍乎乎，走路扑扑喇喇。让他干点事儿，连烟带火的过来，卷风带土过去，不是碰倒了盆就是摔破了碗。这人就叫做毛哄。好像在我们这里说毛哄这个词，最初用来形容牲口。刚开始学活儿的小驴小马，干什么都让人觉得不踏实，不是拉偏了套，就是踩坏了苗，干什么都是连蹿带蹦的。这类家伙才是真正的毛哄。以至于说某人毛哄的时候，第一印象也就想到刚学了半吊子活的驴马样儿。

　　各洁。大约意思是爱干净，做事情麻利，漂亮。这是个高层次夸人的词语。若夸一个大姑娘，或者是小媳妇是个各洁人。那么，这不仅是说这人卫生习惯好，衣服穿戴整洁却不过分打扮，而且又还涉及一个人的思想层面。是说这个人不是那种随随便便马马虎虎的脾气。家里面摆设肯定是干干净净，条理清楚。做事情肯定是有头有尾精巧出色。就算剥根葱，也得和一般人不一样。葱剥好不用说，剥好的皮也要利利索索收拾好，地面不见一丝根须儿，身上不沾一点土气儿。当然，时间还要快。若一根葱剥上半个多小时候，可能也能达到这种效果，那算不得“各洁”，只算作是“瞎磨蹭”“穷讲究”“阴阳摆怪”了。选媳妇，有人喜欢表面漂亮。说不定却是内里“邋遢”。能寻个“各洁”媳妇，无疑是男人们的造化。因为这种女人不仅仅是干净能干，而且也往往是个内心极为精细爽利的人。根本不是俗样的漂亮能相提并论。

　　其实，各洁也不是仅限于夸耀女子。说一个男人各洁也是个极高的褒词。我们这里有个说法：小伙子各洁，拔把柴火都顺溜！若夸赞一个男人各洁。那么，这个人的生活作风，工作做派都是一丝不苟又精益求精的那一类。这种人，可能创造力不是太旺盛，但往往却是听话肯干，最可靠，可信任，指到哪里，就可以做到哪里，保质保量，毫不含糊的优秀员工。

　　夸人勤恳能干。领导、长辈喜欢说：这孩子真的不错，不论干什么活儿，嗯，煞实！（我们这里土话读“实”做“习”！如此发音才更具力度感。）有时候也说：嗬！这天！冷的煞实！——这倒不是夸老天爷勤恳。而是说，天气冷的够劲，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就是实打实的冷。天地间就是一个大冰窟窿，没有一丝热气的冷。冷到你根本无路可逃。

　　说人做事不麻利，总是慢慢腾腾，拖拖拉拉。我们就说：你这个怎么这么“施委”！干点嘛事都这么施施委委的。这个词给人的感觉，像是一个人做事，总像是围着被窝在做事情。做点什么都是委来委去，不肯出窝的样子。

　　有一个极有表现力的词叫做“尔艮”。也不知道怎么写法，但是我们当地人大都说过。并且一说出来，马上就有让人感同身受的效果。比如说：他这人啊，就这样。干什么事儿都这么尔艮。他就是这么个尔艮人。
一听这个词，就让人觉得身上汗毛竖起来了，又刺又痒，又如三个月没洗澡似的浑身不得劲。

　　那么，什么算是“尔艮”呢？大约是说这人说话办事很别扭。也不是错，也不是对。他这人也不算是好，也不算是坏。但就是让人觉得极不舒服。比如说，大街上两人见了面。其中一个满心欢喜一脸真诚又无比亲热的过来主动打招呼：哎呀！哥啊！我们老常时间没见面了。您还好吧？家里人都还好吧？我伯父，就是您父亲还好吧？他还活着吧？啊？还活的好好的哪！那就好，嗯，那就好！我真的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你们。我就是担心他老人家已经死了。我真的没别的意思……

　　这人就算是“尔艮”。你说他是那种故意给人难堪的坏蛋吗？不是。但他做的这事儿，说的这话，也确实不像正常好人。我们就称之为“尔艮”。说傻也不傻，说精也不精。好像是哪里背了一根筋，整个人生物电压不太稳定，总处于一种非正常的临界状态，就是这种尔艮人。
唉，说了一大通。还是觉得自己不能把这个词的韵味完整准确的表现出来。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尔艮”了。

　　其实，诸如此类的词语还有许多。平日里大家都在说，只是不留心。等想整理成文的时候，又恍惚不定。招之偏偏不来，挥之偏又难去。也许这些词本就不是文字能够记录的，甚至不是语音可以左右的。而他们却实实在于在我们生活里，生命中。所以，这些不普通的话，果然不普通。



[ 本帖最后由 yangyizhuo 于 2013-10-27 21:51 编辑 ]

夏冰

确实有很多土话表现力要甚于普通话。尽管无法写出来，但是就是那样说才对，才有那种味道。换成普通话就逊色，就干巴巴。

夏冰

方言的妙趣在特殊语境里。倡导普通话是必须的，毕竟沟通起来容易好多。

太和五中张奇

普通话不普通，这几个方言还真没听说过。在提倡普通话的校园里，有多少教师在说普通话呢？

yangyizhuo

俺是河北衡水介边滴

陀螺

这是什么地方的方言，理解起来真是有些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