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不在家

刘满园

   

    钱万成活了半辈子单爱打麻将，只要往麻将桌上一坐，连他自己姓啥都忘了。

　　钱万成常说，这年月，生下儿子就是杠上炮，要给别人倒贴好多钱，生下女儿就算杠上花，权当生了个钱袋子。他老婆正好给他生个小子，便得了个这外号，再也没有人喊他钱万成。

　　杠上炮欠着一屁股外债。自己娶媳妇时东挪西借的账还没还清，给儿子娶媳妇又贷了一大笔信用社里的款。杠上炮走投无路，只得跑新疆打工去了。听说杠上炮到了新疆，还是狗改不了吃屎，晚晚照搓不误。

　　也是虱子多了不痒，账多了不愁。这话，吊在钱锅庄人嘴上。

　　村长钱大器也说，哼哼，想等杠上炮还账，我把鸡巴割了喂狗。

　　村长说这话时间长了，村长好多年前就在人前人后说过这话，杠上炮心里明白，不过他还是没有亲耳听到过。有次在邻居钱二两的酒席上，他差点儿就听到了。村长当时正跟几个外村人说话，好像正在笑话杠上炮的麻瘾大，家里穷得打一棍遮挡都没有。杠上炮走过去，他们就都不言语了。

　　过了两天，杠上炮老婆说，儿子的亲事黄了。

　　当天晚上，杠上炮没有去搓麻将，喝了半夜酒，喝得半醉，便提着半瓶酒奔村长家而来。那年村长刚当选，杠上炮还投了他一票。

　　村长的老婆桂莲是个聪明绝顶的女人，她闻着杠上炮一身酒气，高低不叫他进屋，还死活说掌柜的不在家，硬是把一扇打开的大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回家杠上炮跟婆娘说，他爷的鸡巴，多亏村长那杂毛不在家，要不然，老子今晚要他好看。

　　杠上炮亲耳听见村长说这话，是乡信用社挨家挨户收款那次。村长带着一帮子人，从他家门前经过时，杠上炮得了消息，早在自家大门上挂上一把大铁锁。隔着门缝，他看见村长跟信用社的人在他家门口逗留了好大一阵子，最后村长说：

　　走吧，想等钱万成还账，除非我的鸡巴喂了狗！

　　杠上炮听着这话，满脸气得通红，他真想破门而出，跟村长干上一仗，可是钱是硬头货，他拿不出钱，跟人干仗也底气不足。

　　晚上，杠上炮又一次奔了村长家。这回他其实是来感谢村长的，村长那句话，送走了信用社的几个瘟神。可是桂莲还是不让他进门，回去吧，他爹不在。杠上炮正要离去，却听桂莲说：大器上二两家搓麻了，你去他家找吧。

　　桂莲说的是实话，这天的村长还真的上钱二两家玩麻将去了。可杠上炮一听，肺都炸了，想不到，连桂莲也这样笑话自己。他跟钱二两多年不来往了，桂莲这不是故意往自己伤口上撒盐吗。

　　人所共知，桂莲是杠上炮的初恋，钱二两有几个臭钱，总想占自己老婆的便宜。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杠上炮想起来就心烦意乱，就心口起火。

　　那天晚上，杠上炮把自己灌了个烂醉如泥，差一点见了阎王爷。

　　至于杠上炮是啥时举家悄然离开家乡的，钱锅庄人一无所知。不过庄上人咋样骂自己，杠上炮一清二楚。每年村长当着信用社人的面，还是那句老话：算了，想等杠上炮钱万成还账，我的鸡巴都喂了狗了。

　　钱锅庄人再次见到杠上跑才想起，好多年不照他的面儿了。杠上炮这回回来，跟换了个人似的。进村头一天，他就去了村长钱大器家。

　　桂莲还没有说大器不在家，杠上炮先说，这回我杠上炮杠上花了，专门回来还账，还掉所有欠账。桂莲，别说村长不在家，见不着不走人，我得等着他拿鸡巴喂狗！
　　桂莲听人说过，杠上炮一家子在外面发了，迟早会回到钱锅庄，没想到自己的男人前脚出门，后脚这个冤家就回来。

　　敬烟不抽，倒水不喝，端饭不吃，端坐在村长堂屋里，杠上炮二话不说。

　　约莫两个小时过去，村长家里热闹起来，聚拢了好多留守老人。人啊，这后脑勺上的头发，摸着看不着，说话做事，得留点后路。就是，大器也不成器，爱搓麻将，这不，杠上炮了。怪不得连他也出门打工去了，嘿嘿，欠旁人好几万，也不是个事，娃娃马上要上大学，他咋供娃念呀......

　　听着老人们的议论，杠上炮突然站起来，一拍屁股，不声不响地走人了。桂莲冲着杠上炮的背影喊：万成，桂莲谢谢你。

　　听着这话，杠上炮又车身折了回来。桂莲，你告诉大器，他欠我一个喂狗的鸡巴。不过，前些年我搓那狗屎麻将，借过他一笔钱，今儿我就是来还账的。说着，杠上炮丢下一个鼓鼓囊囊的小纸袋，甩袖而去。

　　桂莲家院墙上两只唧唧喳喳叫着的麻雀，也惊叫着，飞走了。
　　　　


     

[ 本帖最后由 刘满园 于 2014-1-11 12:02 编辑 ]

澧水寒儒

叙事节制而深入，极具乡村的韵味，人物的塑造切合乡村的现实状态，小说的人物语言贴切、自然。拜读，问好刘老师！

木门长子

精彩的文字，借麻将解读世事，令人受益。

刘满园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14-1-8 08:52 发表
老版主的小说越来越精炼老道。“村长不在家”这个题目很有意思。“不在家”，先是为了回避别人，后是村长自己真的不在家，出外挣钱去了。这个小说如果再打磨打磨，公开报刊发表是很有希望的。支持精华。

谢谢沧海鼓励，在哪儿看见你发表作品了，想好好读读的，一忙，找不着了，但是，祝贺你。

曾经沧海

老版主的小说越来越精炼老道。“村长不在家”这个题目很有意思。“不在家”，先是为了回避别人，后是村长自己真的不在家，出外挣钱去了。这个小说如果再打磨打磨，公开报刊发表是很有希望的。支持精华。

刘满园

原帖由 叶柄 于 2014-1-7 00:06 发表
精彩、老到，欣赏！

谢谢老版主夜深来读，谢谢。

叶柄

精彩、老到，欣赏！

刘满园

原帖由 若水 于 2014-1-6 14:42 发表
通过杠上炮这个人物生活前后变化的对比，揭示了麻将对人的毒害不仅是经济，还有心灵。可惜的是杠上炮悬崖勒马，令人看到新的希望。问好！

问好若水，谢谢关注，读评，谢谢。

刘满园

原帖由 夏冰 于 2014-1-4 21:41 发表
十分圆熟老道，欣赏了。问候刘老师。

谢谢夏老师来读评和鼓励，问好。

若水

通过杠上炮这个人物生活前后变化的对比，揭示了麻将对人的毒害不仅是经济，还有心灵。可惜的是杠上炮悬崖勒马，令人看到新的希望。问好！

刘满园

原帖由 荦春 于 2014-1-4 23:09 发表
学习老版主的精彩之作，学习了！

谢谢荦春来读，谢谢鼓励。好久不见了，问好祝福。

荦春

学习老版主的精彩之作，学习了！

夏冰

十分圆熟老道，欣赏了。问候刘老师。

刘满园

原帖由 昨夜秋风 于 2014-1-4 08:07 发表
语言老到，人物刻画到位。

谢谢昨夜秋分版主的关注和鼓励，新年快乐！

刘满园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4-1-3 20:50 发表
村长不在家，到哪去了？题目一下专注了读者。村长是去催账去了，还是去亲民去了？是去喝酒去了，还是去……结尾让浪子回头的杠上炮与之形成鲜明对比，对揭示人物的人性复杂性有了四两拨千斤的效果，刘老师的构思非常 ...

谢谢迎风版主，谢谢你的精心点评和热情鼓励，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