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圆饭

曾经沧海

　　　　
　　雪一直豪豪爽爽地下。金槐清早起床，开始打扫卫生，准备早饭后贴上春联，下午再挂上红灯笼，单候过除夕夜。往年除夕这一天就是事多，要到每户村民家里检查卫生，再逐家大门上写上“清洁”或“不清洁”的字样。今年倒清静，前不久辞了村长，少了好多麻烦事。
　　
　　早饭后有人来找金槐，说村中那棵古柏被雪压倒了，阻碍了村民出行。金槐打个怔，说他现在不是村长了，有事找新村长。来人说找过新村长了，新村长说这件事不好处理，还得请老村长出马。
　　
　　迷信，死脑壳！金槐骂一句，就持了锯子斧头出了门。
　　
　　在村子中央，有一座洪武年间修筑的古庙，古庙旁边蓄一棵古柏。古柏主杆上有人贴了符，谁家的孩子八字凶或有邪鬼附身，就认古柏作大树亲爹，祈求大树亲爹作主驱凶化吉，保佑孩子健康成长。村民说古柏显灵显圣，村里人世代把古柏视为神树。假若谁触犯了古柏，轻则凶灾附体，病痛缠身，重则断子绝孙，家破人亡，老辈人说得极玄。
　　
　　如今古柏像巨蟒一样横在大路中央，谁都不敢触动古柏。金槐喊一嗓子：大家来帮帮忙，把古柏锯断搬走，大家好走路。就有人站在远处伸个鹭鸶脖子作壁上观，没有一个人肯动手帮忙。
　　
　　金槐呵了口热气。娘卖乖，大家操着手不管事，那叫我来有卵用？金槐边骂边登登地走了。
　　
　　一个小时后，金槐引来一帮六七十岁的老者。刚才金槐到对河敬老院里搬兵，院长正在为买不到烧柴和木炭担忧，听说金槐准备送来烧柴，自然是求之不得，一帮老人自发地跟着金槐来搬弄古柏。
　　
　　金槐朝每个老者手里抛了一根烟，摁燃打火机挨个点上。说，自古以来有禁忌，谁触动了古柏，谁就会招灾惹祸，甚至会断子绝孙，你们怕么？我不信，不知你们信不信？老者们先是一怔，尔后笑笑，这有什么害怕的？我们反正无嗣无后，还怕断子绝孙？不过话说回来，有儿女也罢，无儿女也罢，我们吃穿有敬老院供着，三病两痛抓药打针有政府扛着，我们的日子照样过得逍遥自在。
　　
　　金槐扔了烟蒂，说动手吧。于是大家锯的锯，砍的砍，劈的劈，几个钟头就把古柏肢解了。金槐叫了部拖拉机，把古柏装上了车厢。这时新村长来了，说运费不用金槐掏钱，村上会付的。金槐说，我们忙了老半天才把古柏处理了，现在你才拱出来，不必卖乖讨好了，我们好事做到底，这点事不必惊动村上，说着把车费给了司机。
　　
　　拖拉机炸着响屁，向小河对岸的敬老院方向开去。
　　
　　院长一把拉住金槐的手，连声说，雪中送炭呀！太感谢你了！
　　
　　卸载后，时间已是下午五点了，院长留金槐在敬老院吃团圆饭。院长说，除夕夜是万家团聚的日子，你是有儿有女的人，留你在这儿吃也不是时候。说到这儿，院长好像想到了什么，打住不说了。
　　
　　金槐捧住脸做了个猫洗脸，搓搓手，唏嘘一声。有儿有女怎样，没儿没女又怎样？好吧，我留下来陪大家喝两杯。金槐就和那些孤寡老人喝起酒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金槐两腮通红，话也就多起来。这敬老院好呀，大家无忧无虑聚到一起，衣食无忧，其乐融融，可是神仙住的地方，将来我也和老伴一起搬到这儿来住，院长你欢迎吧？
　　
　　院长打个激灵，意识到金槐是有点醉了，说话有点语无伦次，就说，酒无尽饮，酒就喝到这里为止吧。
　　
　　你……你……回答我的问题，欢……欢不欢迎我来这儿住……金槐瞪着猩红的眼睛，直逼院长。
　　
　　院长嗫嚅一阵，不知说什么好，嘴张了几回，终于没有发出声来……
　　
　　老婆赶到敬老院，金槐已醉成一棵歪脖子树。老婆满嘴牢骚，院长帮忙连扶带拽把金槐弄回家里。
　　
　　院长走了，金槐歪在床上说胡话：我真高兴，我在敬老院和……和老翁老媪吃团圆饭，我还看……看到儿……儿子了，我和儿子对……对饮了几……几杯……
　　
　　老婆走上前，看着醉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金槐，大声说，你看见儿子了，你说，儿子在哪里？你别用刀子来捅我！老婆一巴掌拍在金槐脸上，自己倒两眼泪汪汪的。金槐死死的醉着，没有知觉……
　　
　　除夕夜家家都吃团圆饭，你倒好，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自己躲到敬老院喝得猪狗不醒！金槐虽然醉了，死猪不怕开水烫，啥都听不见，但老婆仍是唠叨不停，一迭声地责怨金槐。责怨归责怨，老婆还是心疼金槐，给金槐灌盐水，额头上搽清凉油醒酒。
　　
　　至半夜，金槐慢慢清醒过来，掀身坐在床上。
　　
　　金槐长长叹了口气，你别责怪了好么？我回家吃团圆饭又怎样，我和你还不是土地庙里的一对土地公土地婆！心圆人不圆，唉，我心痛！我是借酒浇愁，我真愿长醉不醒……金槐用手擂擂胸口，咕噜咕噜灌了一碗凉水。
　　
　　老婆停止唠叨，背过身子抹眼泪……
　　
　　突然，金槐好像想起了什么，说，我梦见他了，我要给他打个电话。
　　
　　金槐摸出手机，拨了几回号码，打出去都是空号。
　　
　　你给谁打电话，是给儿子打吧？儿子都走了整整一年了，难道你还不清醒？老婆终于撑不住唔唔唔地哭了。
　　
　　我知道儿子不在了，但今晚是除夕夜，是团圆夜，我该给儿子打个电话呀！金槐用手捧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渗出来……
　　
　　去年腊月，也是漫天风雪，金槐患重伤寒卧病在床，动弹不得。除夕那天下午，有人来告急，说对河敬老院发生了火灾，敬老院是新修的木房子，如果不及时抢救，后果不堪设想。金槐掀身下床，慌得猴急猴跳。在深圳打工回家过年的儿子把他拦住，说你路都走不稳，就安心养病吧，我替你组织村民去对河救火，儿子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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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沧海

谢谢点评鼓励。

曾经沧海

谢谢关注。

曾经沧海

谢谢关注。

曾经沧海

问好木门，多交流。

曾经沧海

谢谢版主关注。

暴雨迎风

正能量作品，立意积极。

曾经沧海

谢谢老版主指出，这个地方是有不合情理的地方，我也曾考虑过。现在修改了，再次谢谢。

刘满园

去年腊月，金槐患重伤寒卧病在床，动弹不得。除夕那天下午，有人来告急，说对河敬老院发生了泥石流，情况危急。

这什么地方，腊月里发生泥石流？是的，作品前面写得挺精彩，就这个敬老不怕得罪神灵的主题，也挺不错，后面这个结局，是有点生硬，显得我的“义无反顾”打了折扣。个见。

暴雨迎风

先支持，空了再读

碣石清风

凄婉中的悲壮，感人，支持

木门长子

团圆饭不团圆，人生之悲年难过。宛转的故事，拜读。

昨夜秋风

小小说很不错，前面的铺垫都很好，结尾处的交代有些不自然。

曾经沧海

盼文友多指点。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