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说妖精。胡兰成太敏感，是女人都咬。（弄不好我也成胡兰成了。）
经靖子指示，读《聊斋·香玉》篇。
聊斋多言狐，此篇独言花妖。花妖者二，一为牡丹之神，香玉；一为茶花之神，绛雪。绛雪性落落，香玉情痴痴。皆居崂山下清宫。
黄生某，舍读其中。一日素衣映窗，疾走觇视，已遁去；伺其出，却见双丽，又多一个红裳者。这就是香玉和绛雪了。黄生性急，吓跑了人家。亏得色心炽（又是一擅文字且是诗的男人），逼出一首诗，自吟的时候，感动了香玉。香玉是个温情人儿，黄生也没费劲，两个遂相狎。后来这株牡丹叫一个姓蓝的夫人移植死了，香玉不再来，黄生才知道她是花仙子。香玉伴着黄生，还想着绛雪，香玉说他得陇望蜀。现在去了香玉，他又缠上绛雪。想和绛雪睡，绛雪不许他，说“相见之欢，不必在此”。此欢不比彼欢也，绛雪不是不懂的，但女人能做到这一点，男人则弗能；也象今天的男女网友，女的说这样就好，男的誓要相见。黄生只得承认:“香玉吾爱妻，绛雪吾良友也。”这是《香玉》这篇里最经典的一句话，蒲松龄哪里知道，今天才最流行，也最实用。当日胡兰成说给张爱玲听这句话，张爱玲是不喜的。爱玲最不喜的，还是胡兰成把“良友”说成了“腻友”，胡兰成有心无心我们就不知道了。腻友更亲昵吧，但是还是不能睡。当时胡兰成也有想叫炎樱和苏青做他腻友的心，张爱玲潜意识里更不喜这句话了。待到花神想让香玉复降下清宫，香玉在不能完全康活前，怕黄生寂寞，央求绛雪暂伴黄生一年，代她为妇，这回黄生算是睡上了。这是书里的故事，可民间也有的，这要有两巧:一巧恰逢上个大方的香玉，一巧还遇上个开放的绛雪。一年过后，牡丹花开，香玉归去来兮，黄生抱个满怀，绛雪复退为友，三个淌恍世界。但是黄生要老的，他指牡丹花树说:“我他日寄魂于此，当生卿之左。”花界也知道有厮守，叫他重诺。后果如此。黄生也长成一棵树，只是不开花，伴着这一棵牡丹和茶花。只是后来的小道士斫去了它，牡丹和茶花也接着死了。啊，世人但知道“石榴树下死，做鬼也风流”，原来在牡丹花下死也风流的。异史氏说人通鬼神是“情之至”；一去而两殉是坚贞是情死；人不能贞是其情不笃。是啊，古有烈妇是情死，古有贞洁牌坊是情贞；但都不见得，现在见的。
靖子叫我读《香玉》，是她读了我以前写的一篇《一棵茶花树和一棵桂花树》的文章，她看到我也拿花树比美人，并瞪着眼看它们活起来，活起来还祈望花里长出小妖精，她就叫我读。以前我没读过的，读过的也忘了，可巧这两点上就写的这么相似。
《香玉》是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的故事。看题目，香玉是主角。你要不动脑子地读，香玉也是主角。一开始是绛雪做陪衬出现在黄生视野的。香玉很容易就送上门了，而绛雪还不出现。也许是越得不到的越好吧，黄生眼巴巴望着飘忽若鸿的绛雪。香玉为什么这么快就黄生，我想了很久，我想说她淫心比绛雪大，其实还主要是因为她的温柔和善良；我们生活中不乏这样的人，她们还在少女的时候就早早恋爱接了婚。所以，生活里也是，戏不在这些女人身上，而在那些风情女子身上。绛雪就是特风情的这个。不仅黄生意念里她的影子不去，我读到这里，她的魂魄也不能去；女读者读过这篇，也是对绛雪更喜爱。我以前写过一个《男人为什么都爱狐狸精》，这绛雪虽是花妖，却有狐狸精的骚性。她再遇见黄生，拒绝和他狎褻。却愿意做他的腻友，惹得黄生的心里痒痒的。这不是狐狸精是什么？这样的女人更能勾住男人的魂。她后来还能代香玉为妇伴黄生一年，行夫妻之事，这简直是一个男人的蜜月期，只是不是一月，而是一年了（黄生这小子好有福气）。实则是，绛雪这个人物，比香玉更有特点，她应该超过了香玉而成了1号。是蒲老头子写的不成功吗？不是，因为这是香玉的故事，绛雪是附着在她的故事之上的。也许是蒲老头子为了写绛雪才编织了香玉的故事。文章写到这里，我又遇靖子，原来她就是一个绛雪迷。根据她给我提供的资料，我才知道了有关蒲松龄写《香玉》的一些故事。蒲松龄写故事，都是开篇先指出某地某人，他的故事多的听人道来，有迹可循。原来他到过崂山的太清宫，一曰是一个大雪天， 蒲松龄踏雪走进寺园,在寺园内的一棵耐冬树下呆呆地站立许久......看到满树的花叶上在白雪的映照下,绿红分明,真是花中一绝。“绛雪”也就是由此来名。耐冬（茶花）雪天开花,花红如火,芯黄似金,叶绿油亮......。一曰蒲松龄数次来崂山,见山茶开花,花朵尽数伸到绿叶之上,象落了层厚厚的红雪。于是,在《聊斋志异·香玉》中把三清殿院中的那株山茶写为花神,名为“绛雪”。绛,为红色,绛雪,意即红雪。至今崂山寺院内还立有“绛雪”碑，只是蒲老爷子见的那棵绛雪树，早已香销玉陨。而绛雪，却永远成了人们心中的神话了……
绛雪可爱，是做妻好，做友也好。她不随便与人即狎比一见就狎的女人好。她不告诉黄生哪棵树是她，掩口笑，可爱。她还有句话“我被你家男子纠缠死呢”，可爱。她能代香玉为妇伴黄生一年，可爱。她如约即去，可爱。绛雪的名字也好，绛和雪这两个字都好；香玉则太庸俗。前年我到过黄岛，朋友只老远给我指了指崂山那儿，我把两天的时间都放在了银沙滩金沙滩，我实在不知那里有个绛雪。
以上文字，权当读《香玉》。靖子也说写写，发在这儿。我的文字肯定输于她。在我的这篇蹩脚文字里，岂知靖子不是又一绛雪也！
2014-02 15-16 十里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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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2-16 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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