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之水清清兮

高骏森

       ——浅析万烺的获奖诗歌《投名状》

      由墨舞红尘大型文学网站举办的2014全国网络文学有奖征文大赛于5月落下帷幕，当主持人将获奖名单在网站对外公布后，立即引起了文友的激烈争议。一次综合大型征文，现代诗歌投稿数量居其他题材投稿之最，但最后获奖上榜的，现代诗仅两人，二、三等奖各一名，这对于写诗的朋友们，的确有一种难以接受的疼痛，但当激烈争议沉淀下来后深思，西禾同万烺的诗歌获奖，毕竟也是对诗人们心理上的一种自我安慰——诗歌虽然受到了当今文学的冷嘲，但它毕竟没有受到文学的冷却，不得不表示庆贺。

     投稿前，万烺就对我说，他只投一组，成功或失败，全看它。没想到，结果出来后，他的这一组真的获奖了，评委的获奖词是这样写的：“这一组诗语言鲜活，构思精巧，富于禅味，有洛夫回归后的意趣，用看似传统的题材和意境来传达颇具现代意味的生命哲学，精巧的方式、辉煌的理由，能否成为剥夺他人生命的借口？能否为自杀披一件华丽外衣？”（瘗花秀士语）

      万烺的这一组诗共三小首，每一首都不长，题目分别为《投名状》、《印度香》、《茗香荟》。这里只谈《投名状》。

      诗歌不是绝杀技
      那人在山中研究刑罚
      罂粟开始缠绕额头
      巨大的阴影下，植物的根茎悄悄腐烂
      玫瑰，黑夜和勋章等待审判
      他分析过很多人的死法
      词语在绝食抗议
      这算不算一次胜利的失误？
      雾霾下，黑色素快速生长
      夏天在北京怀柔山上喊我
      栖乐寺的钟为何比平时少敲一次？
      哦，女人
      我是否应该递交投名状？
     五月，一个诗人被谋杀的日子
     那只蛊已悄悄推开窗

       诗歌题目用“投名状”，第一眼就让读者毛发直竖，寒气逼人。传统意识里，诗歌是优美的、温婉的、浪漫的，应与歌与画给人美好愉悦。当“投名状”三个字出现后，给人想起的就是《水浒传》里的林冲在山下提着一颗鲜血淋淋的人头上山加入梁山好汉的恐怖镜头。很显然，这首诗歌写的是与生命有关，更贴切的说，是与死有关，甚至，这个死，是付出了不同凡响的代价。

       这是一首用短句组合起来只有一节十五行的短诗，诗中的第一句诗人似乎就点明了主题，以及做了全诗的总结——“诗歌不是绝杀技”。“七个字，端端正正说明了现代诗人在这个社会所遭遇的种种不幸和在这个有限生命中酿出的最后悲剧，以及阐明了诗人写诗一定要有高度的责任感，这个责任感不单单只是对社会，更是对生命的高度担当，绝不是对生命的亵渎堕落。这句诗的末尾诗人没有用任何标点符号。诗歌的节奏是读者根据诗歌的意境自我判断的。那么，很显然，这一句诗的语气是坚定的，没有半点迟疑，如果根据散文的形式来给它加一个标点，用感叹号完全符合，用句号，也对口味。

       有了这句“诗歌不是绝杀技”做主题的引导，下面的文字，诗人就要向我们阐述这句话他为什么要这样说。一般情况下，无论是写散文还是写杂文、小说，要想阐明一句话或是一件事的正确观点，让读者心服口服，讲故事，讲身边我们所熟悉的故事，是最恰当不过的。这首《投名状》诗歌，诗人也是举的身边刚发生的一件只要是写诗的人都知道的事件——著名诗人卧夫在山中自杀身亡。甚至可以说，这首诗歌就是一首悼诗——哀悼卧夫自杀身亡的悼诗。从哪里我们可以看出来这首诗是为卧夫写的呢？“那人在山中研究刑法”、“他分析过很多人的死法”、“词语在绝食抗议”、“夏天在北京怀柔山上喊我”等句子，一看就是写卧夫的。今年四月末，在网络上传出了令所有诗人都震惊的噩耗消息，著名诗人卧夫在北京怀柔山上绝食自杀身亡（又一说法否定了卧夫自杀，说是他在山中因迷路断水断粮，意外死亡，但最后还是被人们否定，一致认为他是有意安排的特殊自杀）。单单“怀柔山”三个字，就完整清晰地说明了这首诗歌是写卧夫的。同时，我们也明白了诗歌的题目“投名状”的含义。诗人匠心独出，能在大赛中获奖是完全意料之中的。

       凭什么说“诗歌不是绝杀技”？诗人这首诗既是为卧夫写的悼诗，也是给活着的诗人摆正的一个思想态度，希望他们不要因为卧夫的死而产生种种不现实的臆想，以至到下一个诗人“卧夫”悲剧的再次上演。诗人万烺说，“那人在山中研究刑罚/罂粟开始缠绕额头/巨大的阴影下，植物的根茎悄悄腐烂/玫瑰，黑夜和勋章等待审判。”诗中的“那人”指的就是“卧夫”，“在山中研究刑法”，“山中”就是“北京的怀柔山”，“刑法”指的是卧夫在怀柔山上给自己制定的特殊死亡方式。诗歌是一门高艺术高境界的学术，它既不能像小说、散文那样写的通俗、直白、露骨，让人一看就懂，又不能写的太晦涩，让读者甚至是诗人自己都看的一头雾水，不知所云，要把诗写的有诗情，有意境，不能空洞乏味。诗人万烺的这几句诗，可谓掌握的词汇炉火纯青。卧夫在怀柔山上是怎样研究自己死亡的刑法呢？诗人万烺在这里还没有急着说，他只说罂粟缠绕在卧夫的额头。罂粟我们都知道是一种十分美丽的花，是一种生产毒品的主要原料，人一旦接触它，就会飘飘然、晕乎乎，如果深入下去，后果就会不堪设想。这里的“罂粟”和诗歌的结尾处“盅”起着前后照应，五月，是罂粟花盛开的季节，给整首诗塑造了整体上的协调、完美。人一旦被“温柔的美色”给迷住，就是有再强大的毅力，最终也敌不过这轻浮华丽的美。“植物的根茎开始腐烂/玫瑰，黑夜和勋章等待审判”。植物的根茎是支撑着一株植物生命存活的主体，它埋在土壤里包在细胞膜里，肉眼看不见，当植物的根茎开始腐烂，说明这种植物的生命也开始走向了枯竭。在这里，诗人万烺把卧夫的大脑比喻成了植物，大脑里面所有的思想都是因为被这朵美丽的毒品罂粟花给熏染的失去了理智，以至造成了最后自杀身亡。“玫瑰”代表的是卧夫生前的爱情，“黑夜”代表的是生命即将归宿，“勋章”代表卧夫生前在社会所创给人们留下的精神和物质财富，”审判“代表的就是卧夫最终给自己生命制造的完美终结。

       卧夫自杀前，一直都在研究自己该用怎样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才显得更有意义。诗人万烺说，“他（卧夫）分析过很多人的死法。”万烺说的没有错，了解卧夫的诗人们都知道，卧夫在生前写下了大量跟海子一样如何研究死的诗作.海子在1989年卧轨自杀后，涌现出了大量研究海子死亡的原因和他作品的诗人、评论家、学者，全都一致认为从海子的这些诗歌中，就能判断出他最终会做出自杀死亡的抉择。更何况，卧夫跟海子同龄，既是好朋友好兄弟，又是极度欣赏敬仰海子的，以至在海子逝世后的这么多年里，一直把海子的家人视为自己的亲人，并多次自费筹款修建海子墓，而海子的死，就是自杀。作为同是诗人的卧夫，又是这么的欣赏敬仰海子，且和海子写着同样如何研究自杀的诗歌，很显然，卧夫最终选择自杀也是必然的，只是，他比海子晚了整整25年。25年前，刚好是海子卧轨自杀的时间，那年，海子刚好25岁。通过时间上的推理，卧夫选择在2014年的春天自杀，完全是经他精心策划、事先安排好了的。既然他早就有准备要用自杀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去和自己的好朋友好兄弟会面，那么，为什么他不在海子死亡不久就去用同样的方式去见海子，而非要苦苦等到25年后的春天呢？我们通过时间的推理就很容易找到答案，第一：海子的突然离去，让同样年轻的卧夫有点不可思议，他要活下来弄明白海子到底为何要选择这样残忍的方式自杀，只有把答案找到了，他才有资格去见他的兄弟；这些年，随着年岁的增长，人们不断对海子的议论，答案最终被找到了；第二，因为海子的突然离去，对海子的家人、亲人打击会非常大，他怕海子的家人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而崩溃，以及以后生活的无依靠，而起到作为一名朋友作为兄弟作为晚辈应有的孝道责任，所以他没有马上选择去追随海子；第三，就是时间，海子在25年前的春天卧轨自杀，海子刚满25岁，25年后，时间刚好重叠，在这样一个时间里去见海子，卧夫会感到非常有纪念意义；第四，也就是万烺说的，这些年，他一直在选择比海子，甚至其他诗人自杀更有意义更残忍的死亡方式，现在，他终于找到了——“词语在绝食抗议。”卧夫选择的死亡方式是在怀柔山上七天绝水绝食，并且将身上除了一条内裤外，把所以的衣裤都脱了个精光，进行一次赤裸裸如庄子的境界面对生命，回归自然，死的悲壮、惨烈。这一死亡的做法，的确让人惊叹，比当年的海子卧轨自杀更具有创意。然而，诗人万烺却说，“这算不算一次胜利的失误？”“算不算”，“胜利的失误”，语气明显带有疑问与否定，正好验证了诗歌的开头一句“诗歌不是绝杀技”，同时，也更进一步阐明了诗歌的题目“投名状”，既在责怪卧夫的偏激，亦是警示活着的诗人，要学会尊重生命，才是真正的尊重诗歌。

    “雾霾下，黑色素快速生长/夏天在北京怀柔山上喊我/栖乐寺的钟为何比平时少敲一次？”诗人万烺把这几句放在这里，并没有完全要说明什么，他想表达的，是面对诗人卧夫最终以绝食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而生出的惋惜与无奈，夏天是四季中阳气最为旺盛的季节，面对卧夫秘密给自己制造惨不忍睹的自杀死亡，当几天后才被人们发现，尸体已经腐烂，作为人，同为诗人的万烺，虽然没有亲眼目睹现场的画面，但心灵的感应，已足以让他心如刀割，“雾霾下，黑色素快速生长”便能充分说明，这是让人最不想看见但恰恰最终被看见了，于是，栖乐寺的钟声便少敲了一次。这是“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徐志摩《再别康桥》）。

     “哦，女人/我是否应该递交投名状？”自古以来，诗人都风流浪漫多情，放浪不羁，命运多舛。万烺的这一句，很显然就是整首诗歌的高潮，也是整首诗歌的核心焦点，这句诗应该是根据评论人韩浩月发布微博：“诗人卧夫因为感情原因，自杀于怀柔山中，留下的最后一条微博是海子的名句，‘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而引出的。在卧夫的大量诗作中，写有关爱情的执着与困惑的，也占据着不少篇章，且和海子有着诸多的类似，所以，说卧夫是为情而死也完全符合逻辑。这世界上，对文人来说，“爱情”二字，貌似除了金岳霖跟林徽因外，还没有哪一位文人能理性理智的走出来，而海子同卧夫的死，更是让人看见并闻到了血腥味。“投名状”三个字用在这里，点亮了诗歌的高点，充分显现出了诗人万烺的睿智眼光与惊人的诗歌艺术写作能力。

     “五月，一个诗人被谋杀的日子/那只蛊已悄悄推开窗。”在这个春天，诗人注定要以自杀的方式结束生命，无论是尊重还是亵渎，最终他是义无反顾地去了，留给我们活着的人，是太多的议论与评说。只是让万烺担心的，这只有毒的盅把窗给推开后，会有多少纯净的风被这只盅感染呢？……

                         2014年6月15日 星期日  广东佛山



[ 本帖最后由 高骏森 于 2014-6-18 11:46 编辑 ]

高迎春

我正式宣布，从7月1日起，你被任命为！！！
高骏森 发表于 2014-6-27 22:59

呵呵，我正式宣布，你们两个都升任联合国秘书长！

高骏森

心生悲悯而超度万物，诗歌的力量足以通达生与死，这不仅是诗者的向度也是评者的维度，诗与评构成了立体的思 ...
梅园星语 发表于 2014-6-28 08:49

感谢梅园老师细心的阅读与中肯的点评，骏森感动。您的评论才是真正的专业，我喜欢的爱不释手。今后多多向您学习才是。问好！

梅园星语

心生悲悯而超度万物，诗歌的力量足以通达生与死，这不仅是诗者的向度也是评者的维度，诗与评构成了立体的思维空间，令阅读者达到了想象不到的艺术享受。

高骏森

原帖由 靓丽人生 于 2014-6-26 21:08 发表
沉重的思索，深度的思考，分析的入情入理，观点鲜明，具有借鉴意义。

问好老师，感谢您的认真阅读与点评，骏森问好！

高骏森

原帖由 徽州雪 于 2014-6-26 18:26 发表
其实在姐姐心里，我的心旷永远都是NO.ONE！
高骏森，你最棒！

我正式宣布，从7月1日起，你被任命为！！！

高骏森

原帖由 梁星钧 于 2014-6-17 15:34 发表
　　逐层解读，主向明确，关键在个“通”字。一通语言，极其好读，尽管长句多多，二通诗心，诗应当是有心的，作者通过逐句解析，通向诗歌主旨极其诗魂之心，这是一个圣境高地，令人读之激荡。

感谢梁老师的赞赏。写评论我还是一名小学生，得跟你同高老师，还有娃娃多学习才是。

高骏森

原帖由 夏冰 于 2014-6-17 09:23 发表
诗歌本身就由于其含蓄的表达让人不容易接近，诗评更不容易写。读这篇评文，感受到了内在的力度，那种沉重感，评者和诗人一脉相承。

    问好夏老师，感谢支持。最近电脑没网络，所以回复迟了，敬请谅解。:handshake

靓丽人生

沉重的思索，深度的思考，分析的入情入理，观点鲜明，具有借鉴意义。

徽州雪

其实在姐姐心里，我的心旷永远都是NO.ONE！
高骏森，你最棒！

梁星钧

原帖由 高迎春 于 2014-6-23 22:50 发表
生命珍贵，值得好好珍惜。至于那个顾城，杀了妻子再自杀，就更令人可恨！不但自己死了，还剥夺了别人的生命。我担心过度炒作诗人自杀，容易造成个别人跟风。

另类的理解的解读，易引人新深的思索。很好。

高迎春

原帖由 高骏森 于 2014-6-23 22:34 发表


我们要好好珍惜生命，才是真正对得起中国文字。

生命珍贵，值得好好珍惜。至于那个顾城，杀了妻子再自杀，就更令人可恨！不但自己死了，还剥夺了别人的生命。我担心过度炒作诗人自杀，容易造成个别人跟风。

高骏森

原帖由 高迎春 于 2014-6-17 04:17 发表
对于每一个人来说，死亡迟早是会来临的；海子，25岁就以惨烈的方式，抛弃了自己；卧夫，五十多岁以平静的方式，结束了生命；如果写不出好诗，你可以选择观看，别人一样可以写出好诗。为什么，非得选择死亡，来引起别 ...

我们要好好珍惜生命，才是真正对得起中国文字。

高骏森

原帖由 西夏楼兰 于 2014-6-16 21:14 发表
沉重感。读了投名状及其解读，我深感自我救赎在这个时代是多么的重要。

问好西夏老师。朋友这首诗歌写出来了，有感触，也就发了一下言。感谢您的关注，多批评。祝好！

高骏森

原帖由 高迎春 于 2014-6-16 12:46 发表
一位诗人选择了离去；又一位诗人选择了离去；有许多诗人选择了离去！人们不禁要问：究竟是诗歌怎么了？还是诗人怎么了？其实，你走或不走，地球都照样自转；无论你走或不走，太阳都照样升起。选择死亡，就是选择逃避 ...

高老师好！您所言极是。自古以来，我总感觉，绝大部分诗人的脑子都有些不正常，就是因为他们脑子不正常，所以特别喜欢做一些让常人怎么想都想不通的问题。好比：花儿在正常人眼中是“花儿开了”，却在诗人们的眼中非要说是“花儿燃了“才是对的。   

  哎！诗人呀，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