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我的柏拉图

林下客

　　那女孩儿日日从窗前走过
　　他的眼中饱含着忧愁
　　
　　果然，有一天
　　她不来了
　　
　　——代题记

　　那时我在念高三。教室在五楼，偏狭的一角。和其他连排的教室，并不相连。中间隔了一块空地。男孩子在那里踢足球。挤来挤去，人声喧嚷。校长路过，把足球收了去。改踢篮球。隔天副校长经过，又把篮球收了去。只好团了个纸团，外面糊了胶带，依旧踢得满头大汗。那时我背对着他们，仰着脸读阅报栏里的报纸。

　　罗素的名字就是那时候出现在我眼中的。一篇关于他的诗评。谈他的诗，他的新书，谈到他的工作单位。引了他的诗歌，有一句是：“我爱的人走在异乡的桥上。”那种逼近静态的动，仿若冰上芭蕾足尖的轻点。闪电一样，击中了我。

　　我给他写了一封短信。说希望能购买一本他的新书。信封上没有邮编。地址也是模模糊糊：霁市日报社。

　　然后就忘了这码事。高三啊，太忙了。每天忙着做题，写情书。

　　然后罗素到底是来信了。在一个阳光明丽的上午。同学递来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我先是以为我的朋友北川寄来的。北川是个少年诗人，和我年龄相仿，在报社工作，写信自然也是使用报社的牛皮纸信封。

　　看了信封上的落款，兀的兴奋起来。撕开缄口。落出一本诗集，一张报纸，一纸短信。

　　看完信又看报纸。报纸上有他的专版。看完报纸又看书。看完书又回头看信。信上说，他的《二十年诗选》，是某出版社所出，作者只得到十几册样书。已经送得差不多，不敢再送了。随信附另一诗集《乡间音乐》，免费赠送。云云。

　　又去翻书。才翻了几页。老师说，去操场开会。搬着凳子，携着书，到操场上去。坐得靠后，插在人群中，手指捻动书页。

　　那时我还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散了会，班长把三好学生的奖状奖品送到我手中。奖状我折成几折，塞在信封里，寄往家中。后来拿到大学录取通知，返回东北家里，见墙上满满的，都是我的奖状。小学到高中。

　　也只小学到高中。大学再不曾有。大学时我还不只一次打算退学。

　　我带着书，带着作为奖品的笔记本，回我校外的住处。

　　窗子打开着。窗外是一架葡萄。门是关着的。门内那个小姑娘，躺在床上读诗。

　　半个月后回信。说我很喜欢这些诗。写了厚厚的一封。用的是奖品笔记本的纸。如今我还用着这样的纸。深夜里台灯下写作。写好的文章每到清晨醒来，就撕碎扔进垃圾袋里。那时写了诗，写了文章，也常撕碎扔掉。写写扔扔，我十八岁二十岁的年华。

　　他大约是受了我的感动，又回了信。附了另一本诗集。约是十年前所出，书名是《孤独的诗人》。我离开岚城时只带了两三册书，其中一本是《乡间音乐》。至于那本《孤独的诗人》，随着其他藏书，一并留给了岚城的好友安然。

　　罗素出过四本诗集。前面提到的三本之外，还有他年少时的作品《男子汉的五月》。我和安然在岚城的旧书店见过。那时正在等大学通知。安然被我从家里叫来与我同住。每天相伴着穿梭于大街小巷。

　　一年后，我去云市去看安然。安然的云市是地级市，而罗素所在的霁城和我先前读书的岚城都是县级市。隶属于云。三市相距不远，形成一个三角形。

　　之前给罗素打了电话。说我即将去云。他说，有时间来霁，务必和他联系。我满口答应。

　　一年里我们书信往还。先是写信。后来发e-mail。他在给我的第一封电子邮件里写道：终于不必远远地跑邮局了。

　　我受了震动。几年前，北川也曾经半开玩笑地说：给你寄信老费周折了。附近没有公交车。我又不会骑车。

　　安然听说北川不会骑车，笑我没眼力。我分辩说：海子也不会骑车。那时我是海子的fans。

　　在我读大学的第一年里，罗素给我寄过他发在《散文》上的文章复印件。邮箱里发来他的随笔，扫描上去的。发表在《收获》上。

　　我喜欢他的文字。诗人散文，句子灵动。可以说是性灵之作。而散文家的大作，有时则不免于呆气板气。有一回我在天涯社区见到罗的朋友李。和李调侃了一番。回头给罗素写信：“我不喜欢李的文字。行货。不许告诉他！”

　　那个下午我就去了云市。见到了安然。晚上仍旧一起散步。茶座休息时，也不说话，只是微笑着对视。末了，安然说，琳琳，好象你昨天出了趟远门，今天又回来了。

　　在安然处住了三天。三天后我决定离开云市，从罗素所在的霁市倒车，去南方的某城。

　　安然送我。送到汽车站。买了票。买了两张票。她坐在我的旁边。抓着我的手说，送你去霁市。

　　在霁市火车站。她抢着买了火车票。发车时间是下午１点。看看表，还有一个小时。安说，走，吃饭去。

　　要了两盘热气腾腾的饺子。安然说，起脚的扁食落脚的面。当地的风俗，远行人出门之前要吃饺子，又叫扁食。

　　安然送我上车，安然给我买了水果买了零食。安然说一路保重。

　　我终于没有见到罗素。

　　到了某城，给罗素写e-mail。简单说了前后根由。罗素回信说，我当时正好在云市开车玩。你如果和我联系，我可以开车送你去霁市火车站。

　　在云市开车玩？几个字让我一阵恍惚。云市他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还有什么可玩的？我在想，一个男子，知道那个女孩子在这个城市的某处落脚，却不知她究竟住在哪里。他只是开着车，在这城市游荡，心里有多少落寞。

　　或者，只是我多心了。

　　我在信里，依旧称他：老师。

　　又是一年后，我在大连，他在北京。他说：大连我还没有去过，这个春天……

　　我婉言谢绝了。

　　一年前，潜意识里就有犹豫的念头，犹豫着不想见他。安然的热情只是个借口。一年后更是慌乱。

　　此前的一次，我发给他一首诗：

　　沿着这一条河流
　　到上游去
　　会抵达春天的掌心
　　抵达开满小苹果花的粉红的五月
　　那时，必定有一只小燕子
　　从远方归来
　　载着她的梦想，她的爱
　　飞回，你的茅檐低小
　　屋上青青草

　　这首诗本来是为一个叫燕苹的女孩子写的。所以诗里有小燕子、苹果花的意象。当时一边煮面，一边写信。信写完了，嫌短，三笔两笔写了首诗附在信尾。写完之后忽然得意起来。就从邮箱里发给罗素欣赏。

　　发完之后，再琢磨原诗，忽然就后悔了。这分清可以当作情诗来看的。写的时候什么也没想。读起来分明是另一种效果。

　　我盼着他不要读出歧义来。可是，又怎么会？我又盼着他读出歧义来。

　　我忽然觉察出自己是爱着他的。

　　他有妻子，有一个女儿。也许他的女儿和我差不多年纪。当然，这些都无所谓。写诗的人，拘什么礼法！

　　在我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结婚一类的事情。对于爱情，保持着最简洁的看法：只要我爱的人爱我。

　　他没有回信。几天后，他在评价我的另一首诗时说，不要轻易谈论死亡，就像，不要轻易谈论爱情。

　　他不敢谈论！他怕一发不可收拾！他是个中年人，比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子顾虑的要多许多！但我到底是悲哀：他不懂我！

　　就赌气不跟他联系。隔了半月，又忍不住给他写信。他显然很惊喜。又是发电子贺卡，又是给我看他新写的文章。

　　一封信里，我还是对他说：寄来你的照片吧。如果有一天断了联系，也好留个纪念。

　　他就寄来。在陕北榆林，长城烽火台上。同学拿去传看，说：你老师年轻时一定很帅。年轻时的照片也是有的。在一个旧《诗刊》上，他的照片，他的随笔。不帅。但有一种我喜欢的气质。夏天我在黄河路问路，一个戴眼镜的男子给我指点。他像极了年轻时的罗素。我离开他，在雨中走，心里止不住的悲伤。

　　三月他在鲁院。他的同学，有刘亮程，有邱华栋。他说，同学里，诗人只有四五个。但是几个人常常聚在一起，进行诗歌朗诵。其他人很羡慕。

　　那时我和我朋友，觥筹交错，杯盘狼藉。

　　那时，一个男孩子，常常打来电话，我们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他叫鸿渐，学当代文学。他的导师，是那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诗评家。我们谈诗，谈圣经，也谈金钱、工作。他是我所有朋友里最世俗的一个。但他第一次让我感觉到透明与不累。虽然，直觉感到，他还是隐藏了些什么。但是，我懒得追究。

　　那个我16岁时认识18岁时爱上的少年诗人北川，在我19岁时告诉我他一直和一个比他大15岁的女人同居，他已经不爱她但他不忍心抛弃她。20岁的时候我给他写了最后一封信，却一直没寄，今天翻出来，一点一点地撕碎。

　　罗素的随笔集出来了。也许用不了几天，我就能收到他的新书。但是，也许，仅此而已。

　　今天，我一边打字，一边听鸿渐讲话。
　　
　　他说：做我女朋友吧。

　　我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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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下客

haha 谢谢袁版.鞠躬.

袁和鲁

小说的一些写法比较新奇，看似轻松的笔法，讲述了一些丰富的感情。不错的尝试。问好。

林下客

白果 10:34:40
我的最大偶像是Henry Thourow 好象是这么写吧
打字软件不好使 找不到汉字
白果 10:35:05
抗着一把斧子进入森林 建设他的精神帝国

白果 10:36:22
而且 他也一生没有结婚 满好玩的 跟雅姆一样

白果 10:39:14
猪头我觉得你挺俗滴
谈对象为了结婚
不过也是 你再不结婚没人要拉是不
白果 10:40:15
所以 你还有几分俗趣
我的朋友 里边 最俗最有趣的一个

白果 10:41:38
只要有趣就好拉 人活着真是太没趣拉
必须找点有趣的事干

白果 10:44:20
在有趣的标准下 道德是没有约束力的
但是 人有时真是精神动物
尤其是女子
男人……哈，没个好东西

白果 10:45:29
所以 我想想
好象 有过这么一个访谈
：你能允许你的老婆（老公）在精神上还是肉体上背叛你？
白果 10:46:55
一般地 女同志们会说 不能忍受肉体的背叛
但男同志会说 不能忍受精神的背叛
很简单啊 一般的 精神上 背叛了 基本上肉体 也差不多拉 haha 好玩

白果 10:47:29
忽忽 越扯越远
白果 10:49:57
就我个人认为 柏拉图式还是比较好玩的
像老柴 跟梅克夫人 一生没有见面
有一回 在阳台上碰到了 他们点点头 又离开了
当然 这也有个别原因比如老柴是同性恋
白果 10:53:13
有时 偶怀疑自己也是同性恋 不过 还没有得到准确验证
偶喜欢漂亮的女孩子 也喜欢漂亮男孩子
这里有纯感觉因素在
比如 大连的女生 一般看起来都很不错
一开口就歇菜 满口的海蛎子味儿
白果 10:56:01
周二去中山广场 回来的车上 站着
对面坐着一个女孩子 眼睛真好看
长睫毛
我一直看她 一直到下车
后来我想起 车上的这个小女生
长得像我外甥女
白果 10:56:59
我很喜欢小孩子 但不长久
不喜欢他们“淘”我
喜欢第一感觉
白果 10:58:41
这些本来估计会写到blog上 算啦 都灌给你看啦
白果 10:59:41
我喜欢倒车 长久地坐同一辆车会感到乏味
但也喜欢习惯 它给予人一种安全感

白果 11:07:46
那时我在念高三。教室在五楼，偏狭的一角。和其他连排的教室，并不相连。中间隔了一块空地。男孩子在那里踢足球。挤来挤去，人声喧嚷。校长路过，把足球收了去。改踢篮球。隔天副校长经过，又把篮球收了去。只好团了个纸团，外面糊了胶带，依旧踢得满头大汗。那时我背对着他们，仰着脸读阅报栏里的报纸。

罗素的名字就是那时候出现在我眼中的。一篇关于他的诗评。谈他的诗，他的新书，谈到他的工作单位。引了他的诗歌，有一句是：“我爱的人走在异乡的桥上。”那种逼近静态的动，仿若冰上芭蕾足尖的轻点。闪电一样，击中了我。

我给他写了一封短信。说希望能购买一本他的新书。信封上没有邮编。地址也是模模糊糊：B市日报社。

然后就忘了这码事。高三啊，太忙了。每天忙着做题，写情书。

然后罗素到底是来信了。在一个阳光明丽的上午。


白果 11:11:15
我在这个小说里称他为罗素。haha 有一回跟人吵着玩 引用罗素的话 回去做梦 梦到一个台湾诗人叫罗素 邮箱名是 baituo 我大吃一惊 以为 和人家重笔名了 后来看汉字 原来不是 白果 是白驼

白驼山少主——欧阳克 haha
白果 11:13:06
我还梦到罗素的诗歌 主题是蟋蟀
手法是悖论
可恨的是 醒来后忘了干净
白果 11:13:46
余光中：就是那一只蟋蟀吗？四十年后又回过头来叫我。
白果 11:14:26
我喜欢做梦 甚于现实生活
做梦太有趣了
白果 11:15:56
我还梦到自己从170多层高火车上下降
火车上有电梯
火车水平运动 电梯垂直运动

我现在的公寓 我住5楼 每天乘电梯下来

白果12:38:32
回去换了件单衣。骑车出来，左手秋风，右手阳光。我转移阵地了。准备把小说写完。

林下客

谢谢楼上的阅读。我的目的不是讲述一个故事。
像我的朋友的诗歌：很多的爱情构不成叙事。
主要是为了尝试一些写法。比如，插入诗歌。比如，时间的非线性操作。比如，结尾时间的固定点。

羽佳

最初由 林下客 发表
　　那女孩儿日日从窗前走过
　　他的眼中饱含着忧愁
　　
　　果然，有一天
　　她不来了
　　
　　——旧作〈风景〉，并代题记。

　　那时我在念高三。教室在五楼，偏狭的一角。和其他连排的教室，并不相...

一段青涩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