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若水 于 2014-10-30 09:50 编辑
车祸
若水/文
1
徐艳大学毕业的同时，谈了三年的男朋友刘海波也离开了她。原因是他誓死都要回到生他养他的那个破县城，当然徐艳却不愿去那穷地方，条件只有一个：要么留省城一起创业，要么各走各的路就此分手。海波软磨硬泡磨了徐艳一个多月，最终还是孤身一人走了。徐艳的心里落寞了许久，工作三年了还不肯接受另外的男生再住进来，直到老娘为了她的事都急病了，她才同意和对门邻居介绍的一个男人见了面。徐艳没有了当初的激情，半年后先是订婚，继而结婚，差一点就是闪婚了，因为两个人的年龄都近三十了，只有结婚双方的父母才会安下心来。
结婚时，徐艳没有通知一个大学同学，且采取了旅游结婚。徐艳的丈夫吕品是个老实人，两个人都在省城的第一纺织厂工作，吕品是学工程机械专业，在厂里做技术工作。徐艳学的是会计专业，当然就进了厂财务科工作。吕品不爱说话，戴着一副近视镜，瘦瘦的样子很有文化气质。婚后两人被柴米油盐牵绊，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日子过的是四平八稳，不久徐艳发现自己怀孕了。小生命的到来，给徐艳的生活带来企盼，脸上的笑容终于渐渐多了起来。
在儿子上小学这一年，厂里扩大规模要修建新的厂房，并计划从瑞士引进当今世界最先进的织布机，吕品是项目负责人之一，主要负责设备及其附属设备的安装、地面基础、设备调试等工作。自新厂房动工起，吕品就开始投入到所负责工作的前期准备工作。测量、画图，天天都要熬到深夜才回家，且没有休过一天班。这期间，吕品本来在结婚后要孩子时戒了的烟瘾又犯了，不仅又抽上了而且比没戒之前抽的还凶，一天两包有时还不够。徐艳见他的脸色不好，且咳嗽的厉害，便劝他注意休息，少抽点烟。吕品总是说没事，这样拼命一是回报公司对他的培养和厚爱，再就是可以多挣点加班费，让她和孩子生活更好一些。徐艳知道丈夫虽然老师，但性格耿直执拗，他认定的事就是十头牛也很难拉回来。徐艳叹了口气，默默地承担起所有的家务，且在生活上细心照顾吕品，好让他安心工作。
半年后，新厂房新引进的236台喷气织机欢快地运转起来，成为厂新的效益增长点。在总结大会上，厂长宣布聘任吕品为厂总工程师，享受副厂长待遇。当天晚上，厂长摆了庆功宴，吕品喝了个酩酊大醉，在家整整睡了一天一夜。上班后，财务科通知他去领加班费，好家伙两万多。徐艳就在财务科，吕品把领到的钱守着徐艳的同事交给了徐艳，引得徐艳的同事们大呼小叫地让她请客。徐艳拿着厚厚的一摞钱，心里颇是感慨，她知道这是吕品的血汗钱，是丈夫用一个个不眠之夜换来的，是他用自已瘦弱的身体熬来的。徐艳嘴里应付着姐妹们，心里却想着这段时间该好好地让吕品休息一下，进补一下身子，他实在是太瘦了，而且这段时间还咳嗽的厉害，最好让他把烟也戒了，他可真是个工作狂，为了工作两个人都多长时间没亲热了，晚上好好地犒劳犒劳他。想到这里，徐艳的脸有些发热，怕姐妹们看出她的心思，脸不由腾地一下红了。
晚上，徐艳做了红烧鱼，炖了排骨，还做了两个青菜，并陪着丈夫喝了点酒。吕品的兴致很高，酒喝了不少，但菜却吃的不多，他本来饭量就小，徐艳没怎么在意。吕品喝了酒话多起来，一改往日的沉默寡言。他说自己真是好幸福，特别是现在有妻子的关心，有儿子的天伦之乐，工作上也算是取得了成功，他没有遗憾了，今后一定会更努力工作，为妻子儿子创造更好的生活环境。吕品说着话，不由地又点上了烟。徐艳温柔地看着他，他有些不好意思，自觉地把吸了一半的烟灭掉。自己向徐艳许诺过多次了，一定要戒烟，可是太难了。
饭后，儿子缠着吕品玩，先是吕品给儿子出算术题，儿子倚在吕品的怀里，一会儿像温顺的小猫，一会儿似欢快的小老虎。玩了一会儿，父子俩又玩起了魔方。徐艳一边看电视一边绣着十字绣，不时地歪头看着父子俩玩得开心，她的心里也有说不出的舒畅。 儿子去睡觉了，徐艳则钻进老公的怀里，温柔的像一只大猫咪。两人说了一会儿悄悄话，情意绵绵，眼神里都带着渴望。吕品像结婚时一样，抱起徐艳走向卧室。一番云雨，徐艳正在兴头上，吕品却已经是气喘吁吁。徐艳睁开眼发现吕品脸色蜡黄，正想问他怎么样，吕品一歪身一口鲜血喷射而出。
2
医院里，医生把徐艳叫过一边，告诉她吕品的病情。徐艳一瞬间感觉天塌了。癌症？肺癌晚期？她无论如何不敢相信，可检查结果明摆着呢。徐艳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她在心里感叹自己的命运，好不容易在心里接受了吕品，可老天偏偏又给她开了这样一个玩笑。不对，不是玩笑，是残酷的现实。她含泪问一声，他还有多长时间。不会超过半年，已无手术必要，还是回家好好休养吧，能吃点啥就让他吃点啥，能去哪里走走就去走走吧。唉！可惜了！
徐艳擦干眼泪，笑着对吕品说没事，可能是他这段时间太累了，医生说以后要多注意休息。医生点点头，并把开好的药单给了徐艳。
公司给吕品放了半个月的假，让他好好休息一下，陪陪家人，当然公司也给给妻子徐艳也放了假，说是这样他们可以一起去旅游。吕品虽然有些纳闷，但还是对公司体恤员工的行为感到高兴。徐艳开始做外出旅游的准备，可吕品并不想去，一个是花钱，再说了旅游这事对他来说并不感冒。尽管吕品流露出不想去旅游的想法，但徐艳根本就不听他的，从结婚以来每每如此，这个家徐艳说了算。
徐艳把儿子交给父母，然后和吕品踏上了南下的列车。他们去了九寨沟，游了桂林山水，享受了天堂之美的苏杭。十几天的行程，徐艳陪着吕品玩着乐着，每次出行她都抢着背包，就是吕品夺过去了，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找理由再拿回来，好减轻吕品的压力。对于这次出游和妻子一反往常的表现，吕品早就心存疑虑，尤其是自己的体力竟然比不过弱小的妻子，他明白肯定是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而且是大问题，否则，公司不会这样对他，徐艳也不会这样对他。这些日子，他好几次动了中途退团的念头，可他看到妻子的笑颜如花，他放弃了，他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留给妻子。因此，他尽量克服着身体的病痛，装出一副乐呵呵的样子，而到了晚上，躺在床上的他看着身边的娇妻却怎么也睡不着，自己年纪轻轻就这样走了吗？自己走了并不可怕，他担心的是妻子和儿子，他们以后的生活该怎么办？
终于结束了行程，徐艳陪着吕品到医院检查拿药，吕品趁徐艳排队交钱的功夫，偷偷地去问医生自己究竟是什么病。在他再三的恳求下，医生说了实情。吕品脚步沉重地走出医生办公室，远远地看着还在排队的妻子徐艳，心里如刀割一样。短短的一刹那，他想了许多许多，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已无力回天，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想通了心里反而坦然了。他想，我在为她们娘儿俩留下一笔钱，可往哪里去弄钱呢？
吕品的病情发展的很快，徐艳劝他去住院，可吕品死也不去，一个人躲在房间里苦苦地思索。病魔无情地吞噬着他的身体，本来就很瘦的他愈加虚弱，脸无血色，眼神黯淡。病痛使他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突然间他感觉灵光一闪，脑海中涌现出白天看电视时的画面。对，就这么办！
3
这天吃过早饭，吕品的精神看上去不错，而且早饭也比前段时间吃的多。徐艳说要到班上看看，自从吕品病了后，徐艳的工作时间很是宽松，只要不耽误工作，她可以随时回家照顾吕品，因此时间上弹性很大。徐艳见吕品今天的气色不错，就想赶快到班上看看。吕品微笑着把徐艳送出门外，直到看不见妻子的身影。他在自己一手创建的小家里挨个房间转着看着，并把一个信封小心地放在书桌上，他凝视着自己和徐艳的结婚照，默默地望着儿子房间儿子的照片，眼中有泪悄悄地滑落，而嘴角却挂着微笑，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家门……
徐艳眼看着就要忙完手中的事情，不由心情一阵放松，恰恰此时桌子上的手机响了，屏幕显示是“老公”。徐艳心里一沉，急忙接通电话，听筒里却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请问，你是这个手机主人的妻子吗？”
“啊……我是，你是？”
“我是交警队的，东方红路胜利街处发生一起车祸，我们从伤者的身上找到手机，伤者应该是你的丈夫，他现在已被送往省立医院，请你过来一下吧……”
徐艳听到车祸两字时，脑袋就翁地一下什么不知道了，幸亏同事们发现了她的不正常，赶紧过来一阵忙活劝慰，才知道出了大事。处长带着几个人陪着徐艳急急忙忙赶往医院。
急救室里，吕品安详地躺在床上，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微笑。他对自己的演出很满意，于是心安理得地放心而去。
徐艳推开抢救室的门，傻愣愣地望着躺着的吕品，继而扑倒在吕品已经僵硬的身上，半天才哭出一声来，便昏了过去。
徐艳醒来的时候，一个熟悉的面孔映入她的眼帘，虽然在极度悲痛极度虚弱的情况下，眼睛只是似睁非睁，但这个人的相貌对她而言简直是太熟悉了，十几年来，这个人的样子不知多少次闯入她的梦里，在心底不知多少次骂过他，恨过他。
这个人怎么会突然出现了呢？徐艳很是疑惑。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爱过恨过恋过怨过时不时在心底深处涌现出的曾经大学的恋人刘海波。
在处理吕品的后事中，刘海波一直出现在现场，期间徐艳知道了丈夫吕品正是刘海波给撞死的，那一瞬她恨不能把刘海波给撕了。可是她已经知道，吕品的死其实与刘海波无关，是吕品故意撞向刘海波的轿车，交警在事故处理中从车上的行车记录仪中找到了证据，刘海波其实是被冤枉的。即使这样，刘海波还是拿出了五万元来作为赔偿，尤其是当他看到死者竟然是自己曾经恋人的丈夫后，心里很不是滋味，慨叹世事无常，命运是如此的巧合和残酷。
原来，刘海波回到家乡后当了一名中学老师，期间他心里无比地思念着徐艳，并多次打电话联系，可徐艳就是不接他的电话，后来电话干脆就打不通了，从此两人断了联系。刘海波也曾动摇过，想去省城找徐艳，可一看到年迈的父母，还有两个正在上学的弟弟妹妹，他的心肠怎么也硬不起来。在苦苦熬了几年后，他终于低下了高傲的头，与同校的一名女老师结了婚。婚后的他总是忘不了徐艳，甚至不自觉地拿妻子和徐艳相比，令妻子非常难过。结婚一年后，他们便结束了这段婚姻，好在他们没有孩子，女老师离婚不久就又走进另一段感情，海波感觉对不起人家，更觉得在学校里受到周围人异样的眼光，心里很是别扭。终于他下决心辞职下海，因为这时弟弟妹妹都大了，虽然没考上大学，但有他们在家，他可以放心离开父母去到商海里畅游一番。
海波来到省城，一开始并不如意，先后做过推销员、跑过保险、当过饭店里的传菜工，干过工地上的搬运工，每到夜幕降临他便把心里的梦想一想再想：要出人头地，要扎根城市！后来，他在保险公司先是干推销员跑保险，慢慢升到培训师，继而当了部门经理，如今他已是省城某保险公司的副总。事业上的成功不能替代心中的遗憾，此时他的心里总会浮现出大学时徐艳的笑脸。于是他开始寻找徐艳，且还真的找到了她。他见徐艳一家三口生活的很温馨，他在心里默默地祝福着徐艳。按说他该死心了，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可一次次地与陌生女孩见面，无论女孩多么年轻漂亮有气质，却怎么也打动不了他的心，他的心里已经有徐艳驻进，其他女孩谁还能驻的进去呢？
4
车祸事件过后，刘海波开始隔三岔五地往徐艳家跑，帮着接送孩子上学，给孩子买吃的穿的玩的。徐艳很不习惯，尤其是丈夫刚刚去世，且是刘海波撞的，现在刘海波往这里跑的这么勤，周围的人会怎么看她，难不成说她和这个男人设计害死吕品呢。徐艳越想越害怕，在刘海波又一次来时，她对他说了死话：以后你不要再来了，你不欠我什么，我也不需要你的怜悯和帮助，如果你再不听，别怪我翻脸。
刘海波深知徐艳的脾性以及所面临的生活压力，于是劝她换个地方住，房子由他来想办法。徐艳明白刘海波的意思，知道他在又一次追求自己，想和自己组建家庭。这一点，徐艳在心里不是没想过，但她却不能这么做。一是丈夫刚刚去世，二是在她心里还没有迈过那道坎，她还在为当年刘海波那么决绝地离开她而纠结，更何况他撞死了丈夫，虽然不是故意，但她万不能和撞死自己丈夫的人生活在一起，不管他是多么好的一个人，绝对不行！
徐艳搬家了，搬到了婆婆家，出租了自己的房子。孩子由已经退休的婆婆公公帮着照顾。每逢休班，她便带着孩子回娘家。刘海波尝试了各种手段接近她，诉说这些年来对她的思念，请求她的原谅，他对徐艳说：
“我本不想来打扰你的生活，看着你幸福我就知足了。可是现在吕品走了，你还年轻，你和孩子都需要照顾，而我是最好的人选，艳儿，求你了，原谅我的过去，其实我一直对你放心不下，所以我来了，你不要这样对我，更不要这样对你自己，我知道你还爱着我，即然这样，你就应该答应我，让我来好好地爱你，艳儿，求你了……”
海波一次次地来向她求婚，每次对徐艳来说都是考验，她心中的天平就要倒向他时，她总是靠着多年前看到海波的背影和吕品憨厚的笑脸，于是她一次次地说服自己：我不能，我不能！
海波坚持着，徐艳也在坚持着，日子就这样像水一样滑过他们的生活。老人在一个个离去，徐艳和海波头上也不知何时增添了白发，徐艳的儿子这一年考上了大学，是徐艳和海波上的那所大学。去大学报到时，海波坚持着去送。这一次，徐艳没有拒绝。
为儿子办理完入学手续，儿子把他们送到学院门外，看着熟悉的校园，回忆着曾经的年少轻狂，海波和徐艳不由四目相对，不觉间眼泪模糊了他们的双眼。
“妈妈，这么多年，刘叔叔对我们真是太好了，我长大了，我知道您们过去的一些事情。妈妈，我想叫刘叔叔一声爸爸，行吗？”儿子趴在徐艳的耳边悄悄地说，眼里满怀着期待。
徐艳看一眼旁边的海波，眼前浮现出十几年来海波对他们家的帮助，不管她怎么对他，他仍是一如既往，无怨无悔。“该死的，如果当年你不走，该多好啊！孩子他爸，咱们的儿子长大了，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你说眼前的这个男人我能接受他吗，我知道你一定会同意，并为我祝福的，是不是！”
徐艳看了看儿子，抬手抚摸了一下他已经成人的脸颊，然后冲着他点了点头，继而脸上飞上了两朵彩霞，一如二十年前她和海波在这里牵手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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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30 0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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