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奇的轮椅

木门长子

　　　　
　　艾奇是个人物，他曾经的彪悍在赛车界无人不知。那时，他拥有的粉丝众多，拥有的财富也众多。当然，他也拥有我，一个忠诚的像狗一样匍匐在他脚下的女人。
　　
　　但是，现在我不崇拜他了。现在的他正乖乖地坐在我的面前，脚踩在黑色轮椅的踏板上。
　　
　　水——！他说，给我一点昨天的冰水吧！艾奇仰起的脸转向冰箱门。那张脸棱角分明，不失儒雅。
　　
　　冰水没有啦，我昨天忘了买！我的口气里充满了不屑，也在想象着即将到来的一场争吵。但是，房间里静悄悄的，什么也没发生。艾奇默默地离开了冰箱，挪到了窗边的阳光下。
　　
　　梦儿，艾奇说，别老想着过去的事好嘛，我向你认个错，好不好？艾奇的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过去他总在对我说，梦儿，赶紧准备好我的工具！梦儿，你这笨东西，还没把我的车子检修好吗？那个时候，在他生龙活虎的站立的时候，我简直恨死他了。但是，现在我照顾他，喂养他。对，应该叫做“喂养”，因为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轮椅上，在焦躁中熬过每一天。
　　
　　那天，他是带了那个女人出门的。那个女人和我一样在艾奇手下做事，不同的是她比我年轻漂亮，嘴巴比我会说。那个女人！我突然想到了她的脸，那脸上布满了红色的液体，正沿着细长的眉毛一滴一滴地流下来。我有些奇怪，她的眉毛竟然是白色的。
　　
　　梦儿，艾奇的语音再次响起。你知道吗？猫儿死的样子惨极了，半个脑袋都没了，血流了一地……你说，当时我是不是应该去救她的……？艾奇又在重述那天的事情了，他的表情怪怪的，好像含着伤痛。
　　
　　我没有吭声。这种情况天天发生，我已经习惯了。不吭声，是因为一旦我开口就会成为艾奇的语言靶子，要不停歇的接受他唾沫星子的轰击。他说的那件事发生很久了，半年前，还是一年前？总之，在我的记忆恢复之后，它们已如烟飘过。
　　
　　好像和我们一起出车的还有一个男人。他叫许放，是我的前男友。三年前我们好上了，虽然艾奇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他的赛车会有很严格的规定，任何一名赛车手在25岁之前都不允许谈恋爱。按照艾奇的说法，那是为了保持队伍的纯洁性。他说，女人可以玩，但做为一名赛车手总不能天天软玉温香抱满怀吧！
　　
　　许放性子温和，很少给人艾奇那种叱咤风云式的感觉。他是爱我的，虽然我觉得我也爱他，但有时候我还是会把他喘息的躯体想象成艾奇的。
　　
　　那天，我们和那个唤做猫儿的女人一起出门。我和许放一辆车。猫儿和艾奇一辆车。走之前，车辆进行了严格的检修，每一个零部件都在我的手底下过了一遍。
　　
　　车子出事了！就在我们的车离开马羊坡隧道的时候，艾奇的法拉利突然加快了速度，迅雷不及掩耳地撞向了侧面的山墙。当时，许放吓得脸色煞白。我明显地看到他的眼睛紧盯着我，目光里含着特别的意味。
　　
　　我失去了知觉，在艾奇的车子翻向山涧的那一刻。
　　
　　那件事之后，许放消失了，猫儿也消失了。艾奇废了双腿，膝盖以下失去知觉。
　　
　　……
　　
　　这些，都是艾奇告诉我的。当时，他就坐在轮椅上，面对病床上刚刚苏醒过来的我，一五一十地讲述。他说，梦儿，还好，你很健康，只是猫儿没了……！我在他关切的目光里迷迷糊糊地回忆发生的一切。蒙眬中，我甚至觉得，那天我并没有和他们共同出行。
　　
　　以后，我就和艾奇住在了一起，用我的冷漠对待他残疾的双腿和没完没了的旧事重提。
　　
　　梦儿，我很愧疚！在我的手搭在咖啡壶上的时候，艾奇又开始讲话了。那天，如果我们没有争吵，你就不会冲进雨里，也不会发生猫儿的惨事。梦儿，都是我的错，原谅我好吗？
　　
　　我依然没有吭声，自顾自地喝着自己的咖啡，同时在端给艾奇的咖啡里加入了一些白色粉沫。阳光很好地照着他的脸，那张脸在光影的衬托下美极了。他的确是个人物，虽然那个人人为他疯狂的时代过去了，但他的魅力还在。他的那鼻子，他的嘴唇，他的……我的眼睛瞄向了他的下肢。但愿一切还有生机！是的，我渴望那种生机，艾奇是属于我的，而不是那个叫做什么猫儿的女人。
　　
　　艾奇手里的咖啡杯在转动，他的目光有些迷离。这味道不错，他说，虽苦犹甜，这咖啡可以让我忘掉过去，忘掉猫儿，当然还有那场车祸……他的表情有些古怪，梦儿，你知道吗，你安静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我没有理他，眼光飘向了窗外。一片黄叶正从树杈上飞起，鸟一样落向地面。
　　
　　你不说话，我很遗憾，以前你的话就少，但我知道你是个心里有数的人。梦儿，你聪明，能干，这正是我留你加入赛车会的原因。有些事，我相信你心里有感觉，只是不愿意讲明罢了！艾奇吐掉嘴里的咖啡渣，用那双俊美的眼睛看着我。他漂亮的嘴唇在一张一合。这嘴唇，在黑的夜里，在它的主人酣睡的时候我曾经用力吸吮过。是那些放在咖啡里的白色粉沫起了作用，那是一种麻醉药。我喜欢艾奇，但是他总和我争吵。
　　
　　艾奇睡了。我伺候他在我面前躺下。他是那么高大，四肢修长，皮肤光滑。他是我的，一个失去了双腿的男人，将会永远身心合一的属于我。我伸开双臂拥他怀里，在温暖与幸福中享受片刻的沉醉。虽然轮椅上的艾奇只是一个标本，但这个标本我需要，他可以让我在每一个愿意的时刻拥抱。爱有时候很残酷，但残酷也有着别样的韵味。
　　
　　那天，对，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那天，艾奇骂了我。我只迟到了三分钟就遭到他劈头盖脸的斥责，他指着我的鼻子点点戳戳，让全公司的人都看到了我的尴尬。我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施暴，看着他目光冷酷地扫过我的脸颊，我还看到他将猫儿那个女人搂在怀里……于是，我去做了点手脚。在我愤怒地冲出公司的大门之后，在赛车检修房里，轻轻地松动了法拉利上的几个零部件。许放没有看到这些，艾奇也没有看到。后来，我们一起出车，一起爬上马羊坡。艾奇是好强的，这点我非常清楚，和他同车的猫儿也同样争强好胜。红色法拉利果然狂奔起来，估计时速达到了280M/H。我的宝马也开始了狂奔，没着狭长的隧道风一样冲向他们……那个时候，如果不是许放的脚忽然踩住了刹车，一切都会是我计划中的样子。艾奇的车翻了，猫儿当场死亡，许放没了踪影。
　　
　　我觉得我的记忆没有问题，这些记忆碎片时时在我脑子里浮起，有空的时间我还会将它们记录下来，写进我的日志。在日志里，艾奇是疯狂的，猫儿是令人厌恶的，我也不喜欢许放，见不得他对艾奇伏首称臣的样子。我的字里行间写满了血腥和报复。
　　
　　安静？哈！我呡了呡嘴唇，一个女人的安静只能意味着沉默中的爆发。我就要看着艾奇这个不可一世的家伙一点点委顿下去，像片薄纸一样地躺在我的面前。
　　
　　霓虹灯一点点亮起，楼下是夜的寂静。艾奇睡下了，很乖。
　　
　　……
　　
　　许放叩门的时候，我正在做早餐。他的样子很精神，没有一点经历过车祸的样子。他走了进来，说，梦小荷，你的情况还好吧？昨晚睡得怎么样啊？看，我带谁来了！我的冷漠挂在脸上。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我说。
　　
　　许放的身后闪出两个人影。他们冲我机械地点点头，脸上洋溢着热诚。我突然有些头晕，我跑向了卧室，那里是艾奇睡觉的地方……
　　
　　艾奇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还是那样的英俊潇洒，体态魁梧。他说，梦儿，忘掉过去的事吧！你将所有的想象都编成了故事，知道吗？那些日志我都看了，每看一页我的心就会跟着颤抖一次。是我错了，我不应该冷淡你斥责你缺少对你的关心。但是，我现在想明白了，车队不重要，猫儿也不重要，你和许放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我懵懂地睁大了的眼睛，惊恐地看着艾奇。我说，你胡说什么？那场车祸，你天天在我面前唠叨的车祸是怎么回事？那个叫猫儿的女人是谁？我是谁？冥冥之中，我似乎觉得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在被拆穿。
　　
　　没有什么叫猫儿的女人！许放靠近了我。梦小荷，别再纠缠在过去好吗？那天，你只是和艾奇发生了争吵，一气之下跑了出去……你的头撞在了车子的挡风玻璃上。这件事情都过去快一年了，可你总也忘不掉。你还能记得我吗，记得艾奇吗？
　　
　　我的笑声在他们脸上穿行。胡说，我说，你们都在胡说！是艾奇病了，他的腿坏了，是我在照顾他啊！
　　
　　许放身后的两个人影子一样飘了过来，他们穿着白大褂带着白帽子，像极了出现在我梦中的鬼魅。姑娘，其中的一个人说，你的两位朋友用这种方式照顾你很久啦！一个到处寻医问药，一个扮成残疾陪着你。可你还在一意孤行，知道吗？你喂给艾奇的那些白色粉沫只是苏打粉而已。
　　
　　我的笑僵在脸上。蒙眬之中，我感觉到记忆在慢慢地恢复……那天，对，那天我和艾乐发生了争吵，原因只是因为我迟到了……他当着全公司的人辱骂我。我怒火中烧，一把夺住了他怀里抱着的那只猫儿——那个家伙竟然也在“喵喵”地叫着耻笑我……我穿过了人群，钻过了艾奇的法拉利……我沿着崎岖的盘山道狂奔……我看到了猫儿被抽烂的身子和它身上流下来的血……
　　
　　......
　　
　　艾奇？艾奇的轮椅呢？我突然发现清醒了的我，声音里充满了怯懦。


                                       

木门长子

自提一下，但愿人人精神安好，不得精神病！

木门长子

木门小说有了质的飞跃。小说塑造了一个因爱而疯的女人形象，她活在梦靥里，情感的不正常使小说情节扑朔迷离 ...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4-11-18 03:39

问候清风老师，谢评！

木门长子

暴风版主的点评到位、精彩！
琴岛小丫 发表于 2014-11-17 17:42

    是的，非常精彩！

木门长子

这才是好小说，读来有滋有味
天下为公 发表于 2014-11-17 17:07

    问为公老师好，祝安！

木门长子

独具心裁的构思，细致入微的刻画，跌宕起伏的情节，以及出乎意料的完美收笔，让人欲罢不能。问好木版，远祝 ...
素心如兰 发表于 2014-11-17 08:25

    问好素心，谢谢读过！

碣石清风

木门小说有了质的飞跃。小说塑造了一个因爱而疯的女人形象，她活在梦靥里，情感的不正常使小说情节扑朔迷离起伏跌宕，完整离奇的故事，让读者心灵震颤，让人深思的作品，小说味极浓，赞

琴岛小丫

有点玄幻的味道。小说通过“我”视角展现一个梦寐般的传奇爱的故事。构思非常巧妙，情节跌宕起伏，结尾让人 ...
暴雨迎风 发表于 2014-11-15 17:31

暴风版主的点评到位、精彩！

天下为公

这才是好小说，读来有滋有味

素心如兰

独具心裁的构思，细致入微的刻画，跌宕起伏的情节，以及出乎意料的完美收笔，让人欲罢不能。问好木版，远祝冬安！

琴岛小丫

噢，这个人物让我煞费心机，想想这种“精神病”以后还是不触及的好。
木门长子 发表于 2014-11-16 08:05

想想还真是！

木门长子

有点玄幻的味道。小说通过“我”视角展现一个梦寐般的传奇爱的故事。构思非常巧妙，情节跌宕起伏，结尾让人 ...
暴雨迎风 发表于 2014-11-15 17:31

    噢，这个人物让我煞费心机，想想这种“精神病”以后还是不触及的好。

暴雨迎风

有点玄幻的味道。小说通过“我”视角展现一个梦寐般的传奇爱的故事。构思非常巧妙，情节跌宕起伏，结尾让人眼前一亮，新颖不落俗套。原来一切都是“我”的爱的失忆和爱的想象，将一个“我”爱到极致自私的人物心理刻画的淋漓尽致。真好，这样的小说创作总能给人惊喜，支持木门！

曾经沧海

木门的小说构思巧妙，很有小说味。

木门长子

看完小说，我想到了那部神奇的电影——《禁闭岛》。
叹服木门的神思妙想。问候。
夏冰 发表于 2014-11-14 17:23

    有人能看懂就是我最大的稀罕，那个电影有空我也看看。问候夏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