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秋日的邂逅（修改稿）

紫荷

　　
　　天空中除了明晃晃的太阳，就是几朵悠悠款款的白云。偶尔吹过一阵上跳下窜的秋风，盘旋着，从大地上掠过，甩下一屡秋凉。
路旁的梧桐在此刻不失时机地摇曳着腰身，于是，秋天特有的天籁就在枝叶间哗哗响起。

　　女儿仍在身后磨蹭，你转过头去，迎面而来的阳光迷离了你的眼睛，而就在此时，一片巴掌大小的梧桐叶，飘飘忽忽不偏不斜正好落在你的头上。你拿起这片飘落的叶子，仔细端详着叶面上的纹络。你发现，落叶在你的脚下已零落成片，而多数树叶的正面贴在大地上。你记得好象有本书曾经解释过这种现象。
妈妈，快看！快过来看！

　　你寻声望去，女儿婷婷象一只花蝴蝶，在路旁小花园的花草丛中窜来窜去。花园的显眼处，立着一个小木牌：朋友，请怜惜你脚下的小草。这句话触动了你心中的某根神经,你的心不禁一颤,眼睛在此一刻慢慢潮润起来。

　　婷婷，快出来。妈妈在这等你。

　　妈妈，快看天上！

　　女儿好象没有听见你的话，灿烂的小脸朝向蔚蓝的天空。顺着女儿的小手指，你看到了撩拨心旌的场景：四只信鸽，各系着一个彩色的气球，在天空飞翔。

　　鸽子盘旋着，渐次向南方飞去，甩下一串嘹亮的鸽哨。

　　鸽子。雁南飞。望断……

　　此刻，眼中的落叶，和业已远走高飞的鸽子，竟使你的心头突然间酝酿出一丝酸楚。你莫名其妙想起这些词来。这些平日时常揪你心扉的词来。

　　妈妈，我也要气球。我也要鸽子。

　　婷婷不知什么时候从花园里钻了出来。她拉着你的手，指着鸽子远翔而去的天空，满脸的恳切和期待。

　　婷，快跟妈妈走。去迟了，姥姥家的好吃的可就没你的份了。

　　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了。每次去娘家混饭，你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动手做，又嫌麻烦，况且，就算做上一桌好饭菜，和婷婷两个人，又有什么意思呢？

　　妈妈，买一个气球嘛。要不，就买鸽子。

　　等爸爸回来买鸽子，好吗？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

　　快了。

　　你经常说快了快了，怎么还不见爸爸回来啊？

　　婷婷偏着头，眼睛眨巴着，从她执着的目光里，你读出了孩子的质疑，当然，还有对自己父亲的想念。

　　有时候你也会想起他。只是，关乎感情的时间不多。他是一个老实厚道甚至有些木讷的男人。你们结合结出的最大硕果就是女儿婷婷，就像两个搭伙做饭的人，在天长日久“你挑水来我种田”的过程中，互相帮助着、渗透着、出于本能地关心着。饭熟了，自然会盛上一碗放在对面的桌子上，等他。

　　可是，你从未站在他是一个男人的角度去理解他、体谅他、甚至爱……他！

　　其实，你也确实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按理，深秋时节作为地质队员的他也该歇工了。但他什么时候回家，从来没有提前告知家里的习惯。在通讯网络遍及城乡的今天，“没有打电话的地方”已不再成为理由。现在想要打个电话，即便自己没有手机，有人家的地方就有公用电话，只要按下七或八位阿拉伯数字，即刻就能听到期待中的声音。也许丈夫没有这个习惯吧？！这个家犹如丈夫人生旅程中必须驻足的一家旅店，在丈夫眼里，那间尘封已久的“客房”，是他永远的栖息之所，除了他，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跨进那道门槛。

　　丈夫应该算是有远见的。在你一潭死水般的生活里，果真没有别样的人，果真不曾发生别样的故事。

　　途经自由市场，给婷婷买了气球。你琢磨着给娘家买点什么东西。

　　而婷婷的目光被香蕉牵住了，怎么也不想离开。她象做错了什么事似的，怯怯地然而又是固执地说：我就是要吃香蕉。

　　卖香蕉的小贩看见孩子缠住了你，便越发起劲地吆喝起来。

　　婷婷，听话，家里有。

　　妈妈撒谎，家里没有。

　　姥姥家有！——你忽然觉得心里堵得慌，有点喘不过气儿。泪水那不值一钱的玩意儿潸然而下。你使劲拉过婷婷，转身就走。

　　刚才给婷婷买气球时，你从口袋里只摸出了五块钱。现在还剩四块六，你没有勇气走向水果摊。婷婷嘟噜着小嘴，可你现在没有一点能力满足孩子如此之小的愿望。

　　唉，厂里活不多，每月只发70%的工资。而他也差不多两三个月没给钱了，不知他过得好不好？

　　但三天两头到娘家蹭饭吃，虽说老娘不会说什么，但长此以往，弟媳侄子总归不大情愿。何况节假日，手里不拿点什么，好意思吗？可是，婷婷执意要买的香蕉也确实贵得有点邪乎，一斤竟然好几块！

　　你拽着孩子的手，只管低头走路。急急的，没想到一下子踩着了别人的脚。抬起头，一声对不起还未出口，你的整个脸却先僵住了。

　　啊，是你！你……你也领孩子出来玩？

　　你语无伦次，望着他和他身边的小男孩，一时不知所措。

　　他的目光依旧很沉静，把你和婷婷上上下下审视一遍。你那时肯定很窘。婷婷闹着要买香蕉的时候，他在一旁吗？
   　
　　孩子他爸没来过节？他问。
   
　　是。过几天可能就回来了。

　　还好吗？
　
　　还好。你呢？
   
　　也过得去。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都好几年过去了。
   
　　是的。　　
   
　　是姑娘啊，叫什么名字？沉默了片刻，他问。
　  
　　婷婷。
   
　　婷婷。婷婷。他喃喃地说，长得跟你小时侯一模一样。
　  
　　你的脸憋得通红，甚至不敢抬头看他，过了一阵子，你才问起他身边的男孩：孩子，你叫什么？
   
　　你抚摸着他身旁小男孩的头，顺着他的话问了一句。你的大脑在这一刻几近空白。
   
　　虎子。
   
　　虎子？还真虎头虎脑的。你真想对他这样说，孩子也真有你那股虎劲儿。但你终于没有说出口。你无数次在梦里都渴望与他相逢的时刻，可现在，你只想匆匆离开。你终于抬起了头，望着他，嘴里挤出了两个字：再见。
   
　　再见。
   
　　你转身走了。依稀感觉那道火辣辣的灼人的目光烤炙着你的脊背。你的双腿抽了筋一样迈不开脚步。
   
　　我们贫农的女儿，怎么能嫁到地主家？甭想！——这是妈妈的声音，时隔这么多年，妈妈的大嗓门依然破空而来，如雷贯耳，撕心裂肺！
   
　　你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
   
　　在那个年代，你能想什么呢？他还能想什么呢？
　  
　　因为你家解放前是贫农，因为他家解放前是地主。贫农和地主的后代，甭想掺和到一块。
   
　　甭想！
   
　　惟有泪千行！
   
　　听大人说起他的父亲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期间被造反派和红卫兵打得皮开肉绽遍体鳞伤最后不堪忍受悬梁自尽的悲惨结局，你的心也开始动摇。你至今仍然十分清晰地记得，在郊外那片早已不再存在的槐树林里，他蹲在地上双手抱头低低哭泣的情景。后来，他说，我会等你几年的，会的。
   
　　你知道他说话算话。你流着泪，什么也没说。可你在此后的几年中，任说媒的把对方说得如何天花乱坠，你就是无动于衷。渐渐的，媒婆也不上门了。你在得知他已结婚的那年秋天，与现在的地质队员丈夫只见了一面，在家人和亲朋的催促下，与其草草成婚。那一年，你已经三十一岁。
   
　　历史的瞬间在你的人生中烙上了深深的印痕。宛如一条扼杀情感之喉的绳索，紧紧地系在你与他之间。你虽然在形式上选择了退缩，但那道业已存在的印痕，却深深埋藏在心灵的某个角落,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渗出血来，当然，还有揪心的疼痛！
   
　　婷婷，等一下！
   
　　一个虎里虎气的声音。是谁在呼唤女儿？
　  
　　你和婷婷同时转过脸去。虎子提着一个塑料袋向你们急急走来。
　  
　　婷婷，我爸爸说，这些香蕉和橘子，给你吃。
　  
　　婷婷灿烂的笑脸立时绽放。你鼻子一酸，难辨五味，脸颊已有泪珠滚落。
   
　　你没有回头。你知道，不远处，有一双眼睛，依旧那样沉静地看着你……
　  
　　又一片梧桐叶，飘飘忽忽落下来。落在你的眼前。叶子的正面，依旧贴着大地。
   
　　阳光隐进了云层，你打了一个寒颤。你忽然记起书上说的那些：落叶正面贴向大地是因为结构的缘故，是其海绵组织和栅栏组织比重不同，因而在飘落时，其平衡发生了注定的变化。
　  
　　结构。比重。平衡。注定。
   
　　你脑子里想着这样几个关键词，轻轻叹惋一番，俯身拣起一片树叶。
   
　　其实，这片树叶并没有枯黄，只是因了秋风的缘故，过早地从枝头零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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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岸

问好！支持！

穿过岁月的忧伤

最初由 穿过岁月的忧伤 发表
天空中除了明晃晃的太阳，就是几朵悠悠款款的白云。偶尔吹过一阵上跳下窜的秋风，盘旋着，从大地上掠过，甩下一屡秋凉。
路旁的梧桐在此刻不失时机地摇曳着腰身，于是，秋天特有的天籁就在枝叶间哗哗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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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支持！

紫荷

[QUOTE]最初由 左显辉 发表
我喜欢这故事 ，把一个女人的内心写活了！
——很久没来这里了。左老师还好吗？

紫荷

[QUOTE]最初由 南岸 发表
很纯美的语言!问好！
结识新朋友：））

紫荷

[QUOTE]最初由 穿过岁月的忧伤 发表
天空中除了明晃晃的太阳，就是几朵悠悠款款的白云。偶尔吹过一阵上跳下窜的秋风，盘旋着，从大地上掠过，甩下一屡秋凉。
路旁的梧桐在此刻不失时机地摇曳着腰身，于是，秋天特有的天籁就在枝叶间哗哗响起。

　　——谢朋友阅读：））

左显辉

我喜欢这故事 ，把一个女人的内心写活了！

穿过岁月的忧伤

天空中除了明晃晃的太阳，就是几朵悠悠款款的白云。偶尔吹过一阵上跳下窜的秋风，盘旋着，从大地上掠过，甩下一屡秋凉。
路旁的梧桐在此刻不失时机地摇曳着腰身，于是，秋天特有的天籁就在枝叶间哗哗响起。

　　多么好的语言啊！耐读！好小说！

南岸

很纯美的语言!问好！

紫荷

[QUOTE]最初由 袁和鲁 发表
语言很好。看来修改后比较成功。

袁版好：））
请多提宝贵意见。

紫荷

[QUOTE]最初由 一楠 发表
很诗意的爱情故事，描写很优美！问紫荷好，欢迎常来！：）

谢一楠版主：））

紫荷

[QUOTE]最初由 易木 发表
人称变化和抒情加强了散文化力度，是否当散文妥当些？
   
谢朋友！
其实，我个人也是很难界定该体裁的。也许朋友的建议是对的。

袁和鲁

语言很好。看来修改后比较成功。

一楠

很诗意的爱情故事，描写很优美！问紫荷好，欢迎常来！：）

易木

人称变化和抒情加强了散文化力度，是否当散文妥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