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一个空空的承诺

清茗

　　整整五年了，院子里梧桐树叶子铺满这个狭小的院落也已经五次了，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之间，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过去了五个三百六十五天，那个五年前的承诺也在等待中坚守了五年。五年，不长也不算短的一个距离，在五年前觉是那样的深远，就像是伸进森林的小路又细又长，眼睛望上多久都不会看到这条路的边缘。

　　她的头发也剪了五次，最后一次剪头发是昨天才去剪的。是啊，都已经五年了，女儿今年都已经上初中了，而那一天就好像还在眼前一样，就像是小时候看的《闪闪的红星》一样，到现在她还记得那个小英雄叫潘东子。她用手拢了拢有些零乱的头发，刚剪的头发也许还有点不太习惯吧，总是让风一吹就乱，仿佛头发也有亲情，也有感觉，把它们的身体的一部分给去掉的话，头发也会心疼，也会孤单，也会不满，只不过是它们不会说话，没有办法表达，让人们知道它们也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也是生命的一分子，所以只好借助于风的力量来表达这种不满吧。

　　“我一定会等你回来，我和孩子一定会等你回来，你在里面要好好的表现，十三年很快就过去的。”

　　她用泪水把每一个字都浸透了，然后才抽泣的告诉他，她知道用泪水浸透过的每一个字，他都会感动，都会让他相信是真的，都会让他的心里得到一种安定。如果现在要是她有更大的勇气的话，她会用血把每一个字每一个句子全都渗成红色，然后再用心告诉他，但是她没有那样做，秋天的血在风里会很快被吹干的，也会很快被泪水而冲淡。

　　“你说的是真的？我不信，你才三十岁，早晚有一天你会再嫁人的。”

　　他的冰冷和怀疑加重了他的担心，也让自己觉得在自己的妻子和女儿身上欠上了一笔今生都无法还清的债。他爱她，从见她的第一眼开始就爱她，而且在以后漫长的失去自由的黑暗里，他会更加的爱她，爱他们的女儿，如果没有了她，失去了女儿，他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活的还是不是一个男人，活着是不是还会喜欢那自由奔放的阳光，和吹过她耳畔的轻风。

　　“我一定会等你，女儿更是会等你，你记住了，无论怎么样我和女儿都会等着你回来。我的头发还会每年再剪一次，还是在你生日的那天剪，还是让你剪，别人没有资格剪我的头发。”

　　他放心了，她的头发让他放心，她让他剪头发让他感到自己像吃了定心丸，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又放到了肚子里。是啊，头发，也只有她的头发才让他如此的放心，因她的头发是他给挽救的，当初她把头发让他抓在手里的时候，他就放心了，而且是放一辈子的心，今天他就更加的放心了。

　　他走了，去了很远的地方，一个外省的监狱，因为他私吞公款，把公家几百万的钱全都掖进了自己的腰包，他是一家银行的信贷主任。他用公家的钱给她买了无数的头花，无数的手饰，因为他知道她喜欢这些东西，尤其是喜欢头花，特别是珍珠的那种，水晶钻的那种她也喜欢，那些漂亮的头花戴在她的头发上，是那样的光彩照人。他喜欢看她梳头的样子，更喜欢看她往头上戴头花的姿态，最喜欢她戴好头花后问他是不是漂亮。女儿也好像继承了她的爱好，总是不让剪头发，说要像妈妈一样梳长长的头发，而且还要一直长到脚跟那么长。她的头发每年都要剪一次，只是把下面那些分叉的头发剪下去，自从她把头发交到他手里以后，这项工作就成了他的专属，他喜欢为她剪头发，喜欢用手摸着她那如绸缎般光滑的头发。而她也喜欢他轻轻的给她剪头发的感觉，就像是静静的湖面忽然掠起一阵微风一样怡人清爽。

　　“我那个珍珠的头花今天也不知道掉哪儿了？一千多呢，气死我了。”

　　“没事，好好找找，再仔细看看有没有忘在抽屉里，别着急，越着急就越找不着。”

　　“我都找了好几遍了，哪儿都翻过了，就是没有。”

　　她气恼的坐在了沙发上。一个劲的红眼圈子，但是眼泪却没掉出来。

　　“要不再给我买一个吧，反正那个也旧了，都没怎么有光泽了。”

　　“这个不是才买了一个月吗？要不你再戴个别的试试，反正你有一大堆的头花的，不是还有好几个珍珠的吗？”

　　“那怎么一样，我就是喜欢这个，别人也都说这个好看，我不管，要么你给我找着，要么你就得再给我买一个！”

　　她生气了，眼圈更红了，可是眼泪还是没有掉出来。

　　“我们这个月的工资都已经花完了，下一个月我们银行还要集资呢，工资可能要少发４０％，所以我们得省着点花钱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大手大脚了。”

　　“哼，你娶的起老婆，却养不起老婆，连个头花都舍不得买，没出息。”

　　他惊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说他没出息。她以前总是怀着近乎崇拜的眼光来欣赏他，总是说他是天底下最有能力的男人，可今天她怎么这么说自己呢？

　　“救命啊！快来救命啊……”

　　他开车走在赶往县城的公路上，因为是晚上十点多了，冬天的夜晚总是黑的很深也很冷，他把车里的暖气开得大大的，把车灯开的亮亮的，因为他害怕黑暗也害怕孤单，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有一丝的安全感。

　　他感觉到前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挣扎，而隐约还听到有人喊救命的声音。他把车速慢，想仔细的看个清楚。

　　两个像猪一样粗笨的男人正在抓着一个女人，其中的一个在撕着那女人的衣服，因为是冬天可能穿的厚吧，那衣服撕起来并不怎么容易。而另一个男人则一手拽着那女人的头发，另一只手使劲的把那女人的头往树上撞，那女人的头随着那长长的头发一收一缩，一下又一下的撞在一棵树上。在深夜里，那女人尖尖的呼救声就像是剜在人心口的一把刀子，让人感觉到害怕和颤抖。

　　他当时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和胆子，把车速加快然后直直的冲着那三个人撞去，结果是两个男人跑了，那个女人就像是被扔下的包袱一样一下子摊到了地上。他把那个女人抱到了自己的车上，在车里温暖的灯光下，那女人长得真漂亮，尤其是那一头长发，是他凭生第一次到那么长那么秀的头发，真像黑色的瀑布一样一直泻到了腰际。

　　车里的温暖和安静让这个女人很快醒了过来，她害怕的看着他，双手紧紧的抱着她那被两个坏男人撕破的衣服，她那雪白的胸脯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着一种青青的光，她那双由于过度惊吓而变得有些呆滞的眼睛，在这个时候睁的大大的，却没有一丝的光芒。

　　他笑了，只是对她笑了，并没有对她说什么，他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过了许久，他们就这样静静的坐着，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

　　她是一家外企的秘书，晚上去公司里拿白天忘在办公室的文件，没想到却差点让坏人给抢奸，就是这么简单。

　　……

　　再后来，她做了他的妻子，朗才女貌，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很爱美，也很温柔，她很贤惠，也很浪漫。这是婚后他对她评价。

　　女儿出生以后，她比以前更加的爱美了，可能是由于生女儿的时候，体形有点加宽加重了吧，于是她拼命的减肥，不让女儿吸她一口奶。努力没有枉费，她又变成了以前那个苗条的她，比以前更漂亮，更增添了几分成熟的少妇的韵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她的钱开始不够花了，她总是对他抱怨的说女儿的尿布又尿湿了，女儿又闹的她一晚上没睡好了，她的洗面奶又用完了，她的头花已经很旧了，她已经很久没去做皮肤护理了……

　　他只当这是产后抑郁症的表现，没怎么在意。后来他和她真的没有钱了，而且是那种干涸的没钱，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过存款。

　　当他看到自己所经手的一捆一捆的钱时候，他开始手痒了，以前他可从来都没有过这感觉。他看着那些钱，肚子有些咕咕的叫，仿佛饿了，可是吃钱并不能解决饿的问题。可他确实真的饿了，而且饿的开始发慌，两只眼睛冒的绿色的光。
　
　　终于，那一捆一捆的钱变成了一张小小的存单，轻的就像一张纸没什么两样，于是他就把这张轻轻的纸片装进了自己的口袋，就像是装进张上厕所用手纸一样，最终的代价是十三年的自由。

　　她把所有的头花都扔在地上，让那些化妆口通通的流到了水池里，那沉甸甸的首饰也锁进了抽屉。她抱着年幼的女儿哭出了眼泪，而且最后哭干了眼睛，但是她的小女儿却总是笑着对她说：“我要爸爸抱，要坐爸爸的轿。”

　　她后悔了，咒骂着自己，狠狠的打自己的耳光，但是没有用，他还是被带走了。她在一夜之间，那长长的头发好像失去了那油亮的光泽，像一丛干枯的野草，乱蓬蓬的堆在了脑后，于是她剪了头发，只留那种很短的头发，短到再也戴不上任何的夹子或者是头花，但是她没忘记对他的承诺，她要每年剪一次头发，而且还是要让他在他生日的时候剪她的头发。

　　一年一年过去了，终于过了五年，他可以假释出来了，但是她没有钱，没有足够的钱他的假释机会也就变得没有意义了。五年当中，她去看过他五次，每次都是让他给自己剪头发，但是他的手艺实在是太差劲了，简直到糟糕的地步，但是她没有说过一句怨言，反而说被剪成狗咬式地头发轻松，不用梳子再去梳了。而他每年的生日礼物就是她被剪下来的头发，他总是小心的用报纸把它包好，然后放在自己衣橱底下，同室的狱友见了都说他和她真的很相爱，而且会因为她的到来而咒骂已经离他们而去的那些没有良心的女人们。

　　她在一年一年的变老，那种青春的光彩在她身上已经看不见了，女儿也已经上初中了，她每天都要去上班，但已不再是那个外企的白领了，而是一个清洁员，顺便还可以当一回破烂王，把拣到的破烂送到废口收购站还可以卖上它几块钱。她有时候也会照一下镜子，但是刚一看到自己那衰老的脸的时候，她就会啪的一声把镜子扣在桌子上，有几滴叫做眼泪的东西从眼里流了出来。

　　别人都说她是祸水，都说因为她的浮华，她的美，才导致他的牢狱之灾，因为美是需要呵护也是需要投资的。她也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像妲妃一样的女人，但妲妃毁的是大商的国运，而她呢？毁的却是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女儿还有自己的命运。她有时候也会惩罚自己，在心里慢慢的折磨自己，直到看到女儿，才停止这种看似寓蠢的做法。

　　他还得在里面待上八年的时间，其实他在这里面也不是很难过，因为监狱也是一个因材施教的地方，因为他是个出色地会计师，所以他从进来以后，一直都是这家监狱里的一名会计，只不过是那些犯人的会计，因此他比在外面的时候胖了，也白了。胖可能是不怎么干活的缘故，而白可能是见不到自由阳光的原因吧。他对他现在的样子有一点满意，对她说：“没有钱假释也没关系，要是拿上个七万八万的让我出去，还不如让我呆在这里的呢，我出去以后也挣不了那么多钱，白赚出去以后还得去还借的债。”

　　她想也有点道理，真的，到哪里去借那么多的钱啊，再说就算是借到了，又什么时候能够还清呢？

　　她拢着被风吹乱的短发，看着那满院的梧桐树叶，那些曾经绿绿的叶子，如今却变得如此的衰败，如此的潇条，她又看看自己，却不敢再想自己以前的样子。

　　女儿回来了，上初中的女儿学习一直是全校的第一名，这是让她感到最欣慰的，但是女儿不爱说话，总是闷头的学习，也从来没什么同学来往，一天和她说的话也是少之又少。这么多年以来，女儿从来没问过爸爸怎么样了，也从来不和她一起去看他，每次问女儿要不要去看爸爸的时候，女儿总是说学校不让请假。她想想也是，女儿上的是重点初中，学校不会随便请假的。可每次他总是问起女儿，一听说女儿是学校的第一的时候，他的眼睛就充满了光彩，充满了那种父爱的宽广和仁厚。

　　她总是担心，女儿的心理是不是有问题，但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和女儿沟通，因为女儿并不怎么和她讲话。她这次从他那儿回来以后，女儿也是和从前一样，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和她说。

　　她看着女儿不声不响的走进了屋子，心里顿时有一种沉重的负罪感侵蚀了她，她觉得自己的心好疼啊，像裂开一样，突然间的那样的疼，她的额头上冒出了汗，浑身感觉到一阵一阵的发冷，她一下子蹲了下来，那种撕裂的疼痛好像减轻了一些，但是当她试图再站起来的时候，那种疼痛又一次眷顾了她，她的眼前这时候已经开始冒金星了，晕晕的像是在空中一样，有点像坐车是晕车的感觉，她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她努力的想要喊一声，但是却什么也喊不出来。

　　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医院的病床上，女儿就守在她的床边，眼睛里盈满了泪，那种疼痛还是在缠着她，只不过是没有她清醒之前那样剧烈。

　　也许是造化弄人吧，她得了癌症，是肝癌晚期。

　　大剂量的化疗，让她没有力气说出一句话来，她那一头干枯的头发也掉的只剩下稀疏的几根了，女儿说要给她全剪下去，但她却执意不让，因为她的心里还有那样的一个承诺。

　　院子里的梧桐树上的叶子已经完全的掉光了，她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在一个没有风的下午，阳光还算是灿烂吧，但是却有了一丝的凉意。她死了，因为她没有钱再继续治疗，只好把生命交给秋风带走了。

　　他还不知道她已经死了，她什么也没给他留下，也没有给女儿留下，只给女儿留下了一个用报纸包着的纸包，那里面包着她每天掉下来的头发，她想告诉女儿，要把这包头发去交给他，但是没等她说出口，她的生命已经不允许她再说出来了，她睁的眼睛永远的睡去了。

　　女儿看着那包头发，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最后还是把它和她的骨灰放在一起，让她永远的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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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茗

多谢大家的阅读。
以后继续努力。

若荷

感人的小说，问好!

穿过岁月的忧伤

她用泪水把每一个字都浸透了，然后才抽泣的告诉他，她知道用泪水浸透过的每一个字，他都会感动，都会让他相信是真的，都会让他的心里得到一种安定。如果现在要是她有更大的勇气的话，她会用血把每一个字每一个句子全都渗成红色，然后再用心告诉他，但是她没有那样做，秋天的血在风里会很快被吹干的，

多么忧伤的小说啊，写的太好了！

汪少潭

院子里的梧桐树上的叶子已经完全的掉光了，她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在一个没有风的下午，阳光还算是灿烂吧，但是却有了一丝的凉意。她死了，因为她没有钱再继续治疗，只好把生命交给秋风带走了。

羽佳

最初由 清茗 发表
　　整整五年了，院子里梧桐树叶子铺满这个狭小的院落也已经五次了，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之间，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过去了五个三百六十五天，那个五年前的承诺也在等待中坚守了五年。五年，不长也不算短的一个距离，...

不错的构思。这类题材是不是难写。那天有时间了我也学着写上一篇，

张漪

允许我哭一次吧！！！

春苗儿

凄凉！！！！！！

南岸

刻画比较细腻。问好！

一楠

　　小说的内容不错，比较生动，文字可再修炼一些。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