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深山藏“娇”

迈阿密的寒冷

　　春节刚过，县文化局的郝家林就被选人扶贫工作队，派到全县最贫困的山村蹲点，宣布定期三年，村民不脱贫不能撤回。小郝接受任务后别说多高兴，他先到街上掂了两瓶“清溪酒”和几样小菜，请来几位要好朋友，痛痛快快饮了一场。他乘着酒兴对几位朋友说：“这次下村，等于局长救济我。村里能不能脱贫我不敢说，反正我个人的贫是脱定了，不信走着瞧!”

　　郝家林为啥这样说?原来他所在的这个县城，虽然穷得连工资都不能按时全额发放，人们却把几千年的“礼仪”看得至高无尚。谁家有了红白喜事，只要能沾上个边儿，就会有一份大红请帖送到手里，请你某年某月某日光临某某酒店，东道主毫不吝啬地给你戴上女土、先生、嘉宾、贵客等迷人的桂冠，让你醉得飘飘欲仙，但你的腰包也难免被一次次掏空。小郝今年28岁，还有大学生物专业文凭，全年工资却只有400多元。到年底一结算，礼钱比工资总额还要多，连吃饭钱都得厚着脸皮向父母讨要。

　　俗话说：人穷志短呀。小郝早超过了结婚年龄，看见大街上走过的漂亮姑娘一个又一个，就是不敢去接近。为此，他下了决心，下乡蹲三年，远居深山老林，饭钱自不必掏，又能避开那些应接不暇的“礼仪”，节省下钱来安排婚事，岂不是一桩美差?

　　他分配的村子叫“东流水”，四周青山翠竹，绿水环抱，重峦叠障，风景秀丽。但老百姓吃的都是玉米、土豆之类，家里来了客人，吃顿白馍或米饭就是很高的规格了。不过，上级派来的工作人员，村干部从不安排到村民家里吃住。东流水小镇紧挨着傍LU公路，街虽不大，像样的酒楼倒有几家，其中装修得最好的要数“天香居”。楼房上下两层，餐厅、单间俱全，地面和墙壁都用上等建材镶裹。更引人注目的是，“天香居”的服务小姐都貌似天仙，特别是老板的远房表侄女柳天香，这年还不足20岁。她身材苗条，两腿修长，动作轻盈，冲人一笑，就有一股勾魂的力量。酒店以她的名字命名，生意就显得特别好。

　　郝家林一到东流水，就被村支书陈大江带进了“天香居”，他点着名字喊来柳天香：“天香，我把这位小公子哥交给你了I小郝是名牌大学生，可是真心实意来帮助咱们脱贫的，你要好生招待，店钱我不少你一分；要是这位小哥身上掉了一斤肉，我拿你是问!”

　　柳天香冲着郝家林笑笑。立即替他安排了最好的房间……柳天香大大方方，随叫随到，把郝家林照顾得舒舒贴贴。其他下乡队员每逢双休日就往县城跑，惟有他在乡下一住就是许多日子，对县城的事从来不管不问。

　　不料好景不长，他不回县，县里却要找他的麻烦。那天陈支书告诉他，县文化局办公室严主任打来电话，要他立即回去一趟。他心里直犯嘀咕：县委组织部长在送下乡工作队员的大会上讲，所有下乡人员在驻村期间，与单位工作脱钩，局里凭啥要他回去?  

　　他回到县城，找到严主任一问，才知道是马局长要娶儿媳妇，刘副局长要他通知文化系统全体干部职工，一个都不能漏掉。他问：“每人送多少礼钱?”严主任说：“普通干部有事，送的都是100元，局长有事，最少200元吧。反正这种事又不下红头文件，全凭自愿!”

　　郝家林一听“自愿”二字心里就窝火，但还是装出极为高兴的样子说：“200就200!”随手从口袋里掏出200元钱，让严主任代劳。

　　他把钱递给严主任，回头要走，不料严主任又叫住他：“小郝，我还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你说，谁跟谁呢!”严主任犹豫了好大一会儿，还是说了。原来在郝家林下乡的两三个月里，文化系统已出了五六件事，死爹妈的，生儿女的，住医院的，过生日的，应有尽有……郝家林听得毛骨悚然!严主任最后搔搔头皮苦笑了一下：“你还年轻，前程事大——这批下乡的都定为副科级后备干部，说不定局长是在抬举你，你千万不要因小失大，弄僵了群众关系啊!”

　　郝家林回到家，一夜就没能睡奸觉，第二天就觉得头脑发涨。想出外散散心，又怕碰上熟人让人家捣他脊梁。他这样苦苦思索了半天，索性一咬牙去到银行，把三个月来一点一滴省下的钱全部取出，分别送往几处人家，了结了他欠人家的全部人情债。办完这件事，他觉得很轻松，第二天就乘车去了东流水。

　　这晚，他仍然住在“天香居”。陈支书向他敬酒，他有敬必饮；柳天香给他斟酒，他壶起杯空。直喝得铭酊大醉，才扶着柳天香踉眼跄跄进了房间。当他从浑沌中醒时发觉自己坐在沙发上，上半截身子却倒在柳天香杯里，他吐出的秽物弄污了整个房间，溅在柳天香的连衣裙上，满屋充斥着刺鼻的酸臭味……

　　从此，他一看见天香就觉不好意思，一脸歉意。又一次喝酒的时候，他问她：“你还怕不怕我醉?”“不怕。”“为啥?”“为了挣钱!”他又问：“你十自我吐吗?”“不怕!”“为啥?”“为了挣钱!”他本来是跟天香逗趣，可听她连续说出几个“为了挣钱”，心里忽然来了一股灵感，试探着问：“假如我给你一大笔钱，让你配合我办一件事，你也肯干?”天香的脸微微泛红，羞涩地一笑，但回答的声音仍很平静：“看得出来，你是个好人，不会骗我的。我干!”接着她就死死缠着要他说出到底啥事，而郝家林却赶紧刹住车——他是即兴想到的，能够一下子就摆出来吗?

　　第二天，他忽然一本正经地要约陈书记到全村山前山后每一家走一走。不过，这次他不是像过去那样游山玩水，只图混上三年以后回县提个副科级，而是想真正干点事儿。他已经年交“而立”，“而立”不立，还能算个人吗?

　　他在东流水转了一圈儿，回到住处，显得心事重重。柳天香笑着问他：“你这个人的脸咋像三伏的天，说变就变?”他反驳道：“我没变，恐怕要变的是你！”

　　柳天香听了很不服气，用拳头擂他：“我哪儿变了?你今天不给我说出个头头脑脑，我就撵你出去!”郝家林狠狠心，终于说出了他的心事。

　　不料他的话刚刚说完，柳天香就“格格格”笑得透不过气来：“你这人，咋能想出这种歪点子，让我给你当假老婆?谁肯信你!”郝家林斩钉截铁地说：“不管你信不信，我已经定了!你不肯干，我另找别人。不过我只请求你一件事：不许出卖我!要是你坏了我的好事，我不会饶你!”

　　在这年国庆节即将来临之际，郝家林就在县文化圈儿里放起风，他要在节日结婚。女方是谁，他要暂时保密，给大家一个惊喜。为了痛痛快快捞一大笔钱先请来几位铁哥们儿喝了一场酒，鼓励他们帮他摇唇鼓舌，大造舆论，凡是能沾上边的熟人，不管是领导还是平民，也不管是圈内还是圈外，大网撒开，疏而不漏，好好干一场。

　　俗话说：有一分耕耘，就有一分收获，何况郝家林早有付出。到“十一”这天，果然迎来了高朋满座。“礼宾司长”点点人数，足够摆50多席，收入总额4万多元。鞭炮响过以后，新郎新娘就相互偎依着出现在宾客面前。众人不看则罢，一看，个个啧啧咂舌：好个出众的新娘子，看那眉眼身段，活脱脱一个宋祖英!小山城的人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子，所以情绪特别高涨，枚打得分外响，酒喝的分外多。山城宾馆大厅的气氛，连县长娶儿媳妇的时候也没这样热闹过。

　　一天的喧嚣终于过去了!郝家林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回到洞房，关死房门，对着装扮新娘子的柳天香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躺在床上打滚，连眼泪都出来了。等他笑够了，柳天香凝起眉头：“你关死房门，打算留我过夜?”郝家林像蝎子蛰了一样从床上跳起，赶忙赔礼：“岂敢岂敢!”随即取出协议，按规定条款从礼钱中取出2000元递给她，还紧紧跟她握手：“谢谢合作!”

　　柳天香装了酬金，就悄悄走了。第二天，郝家林也不见了，来客仅在洞房门上发现一张纸条，上面写道：“为了欢度蜜月，一早就陪同妻子出外旅游，然后到驻村继续从事扶贫工作，估计短期内不能回来，望诸亲友鉴谅。”

　　他到哪里去了?当然还是东流水。不过这次他下了狠心，与单位彻底脱钩，不再联系，连每月工资也不去领取。元旦前夕，他给单位寄回—份全年工作总结。春节将至，他又分别给单位和父母挂去电话：“山里人们不让他走，诚心留他过年，他不好意思辜负他们的一片真情，只好留下……”

　　就这样一拖再拖，直到这年农历六月。那天，他从后山回来，见“天香居”门口停着一辆黑色小轿车，一看车号，就知道是马局长来了。马局长这时赶来干啥?是检查工作，送扶贫物资，还是向他找茬儿?但丑媳妇是躲不过公婆的，他稍镇定一下，就硬起头皮向楼上走去。

　　客厅里，柳天香正在喜笑盈盈地给马局长和严主任倒水，陈支书微笑着坐在一边作陪。马局长一见郝家林过来，当即说了一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你这个小郝还真能保密，深山藏娇，把一个俊俏媳妇安排在这里，把我们这些老头子都蒙在鼓里。我告诉你：我是亲自接她回去的。你们春节不回去给我拜年，把我的压岁钱省了，要补!文化圈的老叔老姨们都得补!不管你们在乎不在乎这份礼钱，我们还在乎这份礼节哩!”

　　他讲这段话的时候，严主任和陈支书一直在咧着嘴笑。柳天香红着脸，眼睛躲躲闪闪的，低头笑。只有郝家林听不懂他的琴弦定的什么调，愣愣站着，一时不知说啥好。

　　马局长又说：“不过，我还是告诉你：你的胆子也太大了，给我添了这么大的乱子。纪检，政法都找上门来，要向我讨个说法。我说不清，只好亲自下来一趟找你。”

　　至此，郝家林才懵懵懂懂听出了一些眉目：东窗事发，要他作出交待。不过，他的态度竞出奇的平静，他既然敢于闯祸，也敢于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好汉做事一人当!

　　他正要开口讲话，岂料马局长根本不听，当即就招呼小车司机要启程。不过，小车不是开往县城的方向，而是沿着一条新辟的盘山小道，弯弯曲曲向大山深处开去。汽车行驶十几分钟，陈支书就让停车，而后众人换作步行，沿着山路朝山冲里走去。这是一段较开阔的山冲，一湾流水像条银带，缓缓向正东方向流动。河岸有一片沙石地，沿着倾斜的山脚延伸开去，地貌很不规整，却井然有序地栽培着一种珍稀作物。它苗梗直立，像蛇，生出许多豹花点子；茎梢分开，拖着一串串细碎的叶片，像一张张绿色的伞；许多“小伞”连成大片，染绿了漫长的山谷，煞是壮观。陈支书在一棵秧苗前蹲下，用树枝向秧苗根部掘去，很快就露出—块硕大的果实。

　　“大学生，请你讲讲，这是啥?”马局长问。

　　郝家林知道他是明知故问，还是说：“这是一种具有创汇价值的高产作物，亩产可达八九千克，是正待广大山区人民大力开发、走脱贫致富之路的希望之星———魔芋!”

　　马局长笑笑，朝着他的肩膀“咚”就是一拳：“你胡说!这是你从我们大伙腰包里骗来的钱，神出鬼没拿来埋藏到这深山里，用心何等良苦?鬼小子，你既有此意，何不早说呢?”郝家林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身后的天香猛地擂他一拳：“不像男子汉!”说着，在他脖颈上“吧唧亲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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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岁月的忧伤

好小说，顶！

汪少潭

最初由 迈阿密的寒冷 发表

我顶：））

左显辉

哇，这文章耐看，建议精华：）

托耳思太

我顶我喝酒！
哈哈！

迈阿密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