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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逃亡(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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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0-27 11:3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荷东没有想到吴为死了,一个趔趄倒下去就轻松的停止了呼吸。荷东小心翼翼的用两只指拇推测了吴为的死,闪现在他脑中的念头只有一个字:逃。

  常言道:“人之将死,其人也善”。但吴为的死像却很龌龊,一犹刚才的满脸横肉,凶神恶煞要宰吴为的样子。他的死相没来得及缓冲得和蔼,荷东已经让对策初露端倪。他用颤抖的手抹了抹吴为恶狠狠的眼睛,吴为就安安静静的融入了这份死亡,样子做足了自然死亡的安详。

  “埋掉他!”荷东迫切的想,但他没有想到这个明智之举把他真正的推向了罪恶。他总以为,吴为的死和他无关,他只打了一拳,身强力壮的吴为就倒下去了。他认为他误杀了吴为,所以要尽快埋掉吴为,一犹尽快掩埋掉所有的证据。

  事实上吴为却没有死,只是刚才被荷东的一记闷拳击晕了才短暂的死去,待他复醒过来的时候,荷东已经把湿泥埋到了他的胸膛。。。。。。

  又怪吴为的样子太像厉鬼,荷东忽瞥到吴为怒目圆瞪,以为鬼魂报复来了,慌忙中扬起撬坟坑的木棒,如落雨点般砸向遗梦未醒的吴为,直到吴为奄奄一息到血肉糊模,他才真正的松了口气。

  荷东真的犯罪了,当他醒悟过来最开始只是吴为假死的时候,为时已晚。他收拾惊魂未定的思绪,了解到:刚才吴为的假死只是对他的一个警告,但他却一错再错的错失了这份弥补的可能。刚才只是算误杀,而此时,则是名正言顺的谋杀,荷东不寒而栗。

  荷东扔掉手中的木棒子,上面有湿土沫儿也有吴为的鲜血,他意识到人民警察要治他,哭着想叫母亲。

  但是在土里的母亲再也帮不了他任何的忙,他只是平添了一份委屈,觉得这个玩笑可怕得异乎寻常。

  吴为罪不至死,荷东和他也没有什么血海深仇,要清算,只能说吴为对母亲的死要承担一点愧疚,但他并不是罪魁祸首。


  母亲是病死的,吴为没有雪中送炭,反倒雪上加霜,在荷东已经家徒四壁的时候,无耻的追债。

  欠债天经地义,但吴为的这种不解风情激怒了愁眉苦脸的荷东,他说我母亲都这样了,你不可以再缓些时间么?吴为高傲的摇起了头,他说:“我可怜你?谁来可怜我?老子就是吃这碗饭的,你不还老子钱,老子喝西北风啊?”荷东毕竟读过书,自明理屈一等,软下口气道:“吴为大哥,家都这样子了,你看能找到什么就先拿去吧,实在没有。。。。。。”也许是荷东的表达太真挚,真挚得可怜,吴为别过脸去。四顾小屋,却一无所获--除了黑漆破方桌上白纸中那几颗待吃的花花绿绿的药丸显得与贫穷背道而弛。为了报复他一无所获的愤懑,也为了佐证他天经地义的引经据典,他用手拂去了药片,星星点点的药片在室内打滑,他得意的悻悻而去。


  这就是荷东的恨,他觉得吴为弄洒的那包药是母亲死去的直接原因,虽然这推测多少有些牵强,但他却坚信得很执着。母亲是癌症晚期,那包药只是慰藉一下残喘的心灵,吃与不吃都于事无补。母亲新垒的坟就在离家不远处的小高地上,在家门口就能看见那片与众不同的浑黄,坟顶的那块被烟囱醺得半黑的砖头让荷东一次又一次的感到凄楚。那些年,死亡接踵而至,唯一幸存的母亲带着小荷东住进了这小茅屋,过得清贫,却也暂时被死神遗忘。但病魔却开始开玩笑了,母亲的病令本就拮据的家满目疮痍,欠吴为的账,就是那时借的。

  荷东还没有享受好这份孤苦伶仃的悲哀,吴为就打碎了他沉重的悼念。他意味深长的说:“母债子还,天经地义。”荷东觉得有必要在这个不识时务,不解风情的男子面前解解恨了。不用再顾忌曾经躺在小屋中呻吟的母亲,他大声嚷道:“还个球钱!是你把俺妈害死的。。。。。。”吴为恼羞成怒,觉得在小镇混了十多年的名气在一个小毛孩子面前受到了误会甚至辱骂,很丢面子,要捋开袖子打人。

  几年前荷东就不怕他了,荷东健硕的身躯被黑黝黝光泽的皮肤衬托得力大无比;事改时移,吴为却不若当年那般硬朗恋战了,两人一决高下,买注者大都倾向于年青力壮的荷东。但谁又不知道吴为是出了名的地头蛇呢,就其气势就能压倒许多憎恨他的人。几天前荷东不敢打他,因为自个儿理亏,加之母亲大病危在即,无心应战,无力思绊这么多的怨恨。今天吴为竟然敢再度撒野,荷东要治治他,当然不会把他打死,只是教训,点到而至。

  谁知道拳脚还没来得及施展,愤怒还没开始还击,吴为就那么无力的倒了下去,如一只纸老虎般经不起荷东的一记小拳。荷东的愤怒来不及发泄就没了对象,看到憎恨的吴为如此弱不经风,心里瞥得慌,最后还是让风儿消融掉一股脑的怒气。


  于是就有了上面的离奇,荷东无疑已经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罪犯,一命偿一命,这杀人是要吃枪子儿的。吴为的死是荷东始料不及的,他正准备购买点鱼秧来开始一份踏实勤奋的新生活,但吴为的死,令他的打算魂飞魄散。

  真正意义的杀死吴为后,荷东准备逃走。欠债还钱有时不一定是真理,但杀人偿命却是真正的天经地义。他没想到身强力壮的他已经和死亡纠缠起来,在死亡的边缘,他必须应诺母亲的遗言:“好好活着。”

  荷东跑到村东头二拐子家,要回了订鱼秧的那些点钱,扯了几件破旧的衣服,烙了几个半生不熟的饼,在村头那块高岗上看了一眼破落的小茅屋与母亲光秃秃的新坟,转头,匆匆出逃。

  第二天晚上他就看到了自己的照片在街角的一张报纸上。上面说什么“因无钱偿还债主,本镇某一复读生杀死债主潜逃,其杀人手法之恶毒令万众遣责,大家理应伸张正义,让荷东绳之以法。”红红的大字标题把他的心深深的刺痛了,他觉得死亡离他很近。自已可以打败吴为,但是国家,人民,正义,警察,是荷东无能为力的“公敌”。他就快死了,将被枪子儿破膛而入;但他不想死,为着母亲那句遗言,也为着高中时雄心勃勃的梦想,他不能死。

  他的大学梦也碎了,两年都因家里的事情没有考上,准备第三年冲刺的时候,母亲就病成了这个样子。荷东不得不困在家中侍候母亲,却仍然暗地里记公式,背单词,颂诗句。而现在他没有梦想了,他只有意识,就是以一个人民公敌的不法分子身份努力去苟且偷生。

  那晚他就潜伏在苞谷林里过了一夜,11点的时候他小心翼翼的潜伏到了小镇上,那些亮着小铺子打麻将的人意兴正酣,在小镇昏黄的灯光下悠闲度日。飞蛾子把灯光叉开了几处微不足道的影子,他们却若无其事的打牌。那个叨着烟屁股猛吸的魁梧男子就是陆天霸,是吴为的拜把子兄弟,小镇黑帮里的一把手。

  据说陆天霸曾经砍掉了别人一只胳膊,蹲了两天大牢被当镇干部的爹用钱给买了回来。此后就开始丈量着在监狱里的那两天见识拉帮结派,无恶不作。不过他们都只算小混混,小混混总做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业,至多提着刀子去打人,真正伤人的次数却少之又少。也许那次蹲牢的苦闷与上五位数的赎金让他心有余悸。也许别是近年其父亲已退居二线,没得实权,庇护不了他太多。这年头,大处风平浪静,小处却蚕食不断,他们的勾当不过是欺欺秤,把小镇的鱼虾“垄断”罢了。

  陆天霸早已名不符实,但余威犹存,索性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立了个茶馆,那泼混混们常来光顾,不觉门庭若市。现在茶馆已经关了,他在镇西头“耗子”家打麻将,夜黑得很兴。小镇的热闹经不起黑夜的洗濯,八点以后就开始安静下来,此时11点,像这样的露天赌局恐怕就仅此一家了。

  小镇淳朴,幽美,建筑都只有两层,最高的莫过于公社大楼,但也只有四层,最底楼挂了个匾额--某某镇派出所。白天有两三个干警在那儿泡杯茶聊天侃笑,晚上这儿属于一个老头儿看管,但威信可想而知。

  

  陆天霸把烟屁股吐出来,手中攥了粒麻将,用手不停的感受牌面的形状。万籁寂静,天霸的眼睛虚成了道针线大的缝。“自摸!清一色,两番!!!!”陆天霸喜逐言开,旁人也跟着舒了口气,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倒显得几分和蔼。他扔出十块钱,叫小刘妻去称点花生米来犒劳犒劳大伙,刘妻笑吟吟的打开小卖部处的灯,挑三捡四的称量起来。荷东看到她不停的把花生往盘子外抓,想用陆天霸看不出的眼量中做出最大限度的手脚。小实利的农民,引来荷东一啐口浓痰。

  “我说,天霸,吴为是被荷东杀死的么?”

  “哪个晓得?我懒得管。。。。。。快摸牌!”小刘很惊讶,“吴为不是你兄弟么?这事儿怎么。。。。。。”

  天霸朗声一笑,这笑让远在十米外漆黑中的荷东吓了一跳,心抽搐得厉害,莫非天霸发现了自己的存在?不过片刻他就静下心来。天霸说:

  “不管他娃子是不是荷东杀的,死就死了,老子送过一百块钱的礼钱,这还不够么?管他干嘛。”

  “呃。。。。。。”

  天霸看出了兄弟几个不开窍的眼神,继续说道:“吴为那个龟儿子不耿直,背着老子进了几百斤龙虾,搞得老子在批发市场很没得面子。我早就想治治他,没想到荷东这个毛小子帮了老子一忙,这不是他妈的“一箭双雕”么?”

  小刘等众的惊异缓了一缓,都停下手中的牌,等待着天霸意味深长的下文。天霸新点上支红塔山,肥油的脸上诡异的抖动起来:“再说我们欠吴为那小子的鱼钱不是都没有借票,不都可以一笔勾销了吗?”

  众人恍然大悟,众人陪笑,小刘媚笑:“那咱还得感谢那个荷东。。。。。。”

  “放你妈个狗屁!”

  众伙又是一惊,天霸的话像个政治家,时时都会给他们带来意想不到的转折。小刘失色,把那颗碰进来的牌吓得扔了出去。

  “他娃子杀了吴为,搞得县上下来了很多干警,听说市里那个有名的侦探都来了。市里下达方针说整治什么农村犯罪,保证农民日常生活安全,矛头就是指向我们的。听着还要封死各个路口,我们那些货不好搞了,狗日的。。。。。。市里头抓得紧,说啥子杀一“金白”,把荷东当做典型抓。”

  众人又附和,知道天霸见识广:“那,会被砍头吗?”

  “砍他个鸟的十个头都不够,啊哈哈。。。。。。”

  “哈,哈,哈哈哈。。。。。。”众人先是干笑了几声,后来却又没心没肺的大笑起来,这令荷东很不舒服。众伙笑得岔了气,快乐不管是怎么样溢上脸的,都显得格外红光满面。

  荷东的心彻底的被吊到了嘴边,听着天霸的话畏惧极了,没想到自己的处境会如此的九死一生。他压抑着内心的澎湃想再从他们的谈话中获得些对自己有用的情报,但以后除了打麻将的喜怒哀乐,就只有众人嗑花生的津津有味了。荷东吞了一大口口水,觉得这在黑夜中剥开的花生,已然是一份美味的奢侈--他那几个半生不熟的饼子,早已经被肛门吐在了苞谷林。

  他心空空的,觉得曾经在书本上看到的死亡离他如此的贴近,学政治书时面对一个又一个案例的有期徒刑总是觉得不过瘾,不够快哉,硬是想隔岸观火的把犯罪分子判为死刑。而今他的罪被定为死刑已经确凿无疑,他也没有钱来赎自个儿性命,在漆黑的夜空下,他真想好好的哭一场,但现在在场镇中,他只能小声的缀泣,用力压抑着嘴巴,不让自己饥饿,也不让自己难过。

  他又决定再到镇上走走,感受一下儿时所欣羡的繁华。儿时的繁华此时却矮凸凸的凄凉起来,每一次跃步,仿佛都会引来巨人踏步进村令人震颤的脚步声。泪水洒到镇府公社时他停止了哭泣,派出所大门紧闭,他深深的注视着这个庄严的场所,幻想着自己的死,浑身打起颤来。

  大门紧闭,但灯光却亮着,隔了磨砂玻璃,他和老头互不相见。倒是墙上贴了张白纸,他蘸着被滤出来的微弱白光淡淡的读了一下,领会到了他目前的价值,5万。5万,一个他难以企及的数字,没想到吴为的死让他身价倍增。

  他对着那张纸绝望起来,感觉自己无法摆脱这5万元的悬赏,他的生命也将定格5万元的价值上,光辉的在众目睽睽下,恶臭的死去。他激动得又做了一件傻事--把那张纸撕了下来,这明显是告诉大伙儿,他荷东,到这儿来过,他根本没来得及逃出小镇,他是瓮中之鳖,已经时日不长。

  当他意识到自个儿鲁莽的时候,白纸碎片已化做两片花,在他手中像两朵在黑夜中盛开的白玫瑰,凄绝艳丽。

  他疲惫的驮着绝望的步子离开,出了场镇。出不了小镇,连身上那几十块钱也花不掉,他感到死亡离他越来越近,如此下来,“弹尽粮绝”,他就不得不束手待擒了。

  在死亡与活着的边缘有许多事情要做,哪怕死亡,也有许多种死法,这让他复又兴奋起来,仿佛发现了自个身体里那远超过5万元的价值与趣味儿。

  一个哲人说:“当你已经不再害怕死的时候,还害怕生么?”他现在没有成型的自杀计划,所以更应努力的活着。但他又告诉自己,万万不能死在枪下面,听外婆说,那样的人死后投不了胎,只能做孤魂野鬼。

  人到快死的时候就不得不多点迷信,那些课本上的知识除了能够解释荷东的死外,此时显得苍白无力。他想起了外婆,那个裹着小脚给他讲故事的慈祥而又和蔼的老人,把母亲的葬礼办完后是被几个舅舅抬回去的。那个时候外婆已经病得要死要活,白发人送黑发人令她绝望了,荷东忙不迭的说:“外婆,还有我呢,你等着享荷东的福吧。”外婆带着唯一的慰藉带着一身的老病,回去开始了他的孤苦伶仃。

  不知道舅舅们在他镇看到报纸没有?也不晓得他们会不会残忍的告诉外婆真相?荷东断绝了与外地的联系,不知道外婆是好是坏,是死是活。

  

  吴为的死在小镇引起了轩然大波,大多人都显得恐惧又兴奋。恐惧在于荷东这种杀人手段令他们不寒而栗,同样的故事会不会降临到他们身上?杀一个人荷东是死,杀两个人也是死,只要他高兴,他有能力,想杀多少都随他的便。不过他们了解荷东,觉得他不会,也不能,更不敢来打扰他们平淡而又安逸的生活。兴奋远远高于畏惧,这缘于这里面有三层诱人的因素。一来除掉了一个地头蛇,欠在吴为身上的钱都不了了之,以后也免受其苦;二来便是他们又可以看热闹了,而且主角是他们熟视的人,这闹剧令他们期待异常。他们很久都没有看到人被枪毙了,平静的小镇,需要这么一些刺激。三就是那5万明晃晃的金钱,说不定哪天他们能在哪个山沟沟里捡到气息奄奄的荷东,换取他们今生永远无法企及的财富呢?

  所以小镇的色彩很戏剧,大度看来似乎萦绕着恐惧,其实人们在街角对视的时候眼睛中都透出一份期待的明亮,折射出一份心照不宣的快感,低眉顺首中有种热烈的期盼。

  荷东是万万不愿被抓住的,上高中时他看到过公审大会,会后有一个人被划了个叉,起先他还一副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混混样,但一听到意料之中却又意料之外的死刑宣判后,腿一下子就开始打颤,最后软得被警察拖着走。那时人们蜂涌着来观看,对宣判有着某种快意的满足,跟着囚车跑净整个小城,然后目送囚车往县郊开去。那场面很热闹,热闹得赛过一位总统的凌驾。刑场院有许多人看热闹,他们要把刚才丢失的机会浸泡在犯人的死上面,以享快意。荷东无法忘记那个人惊恐得臆乱扩散开来的眼睛,为非作歹的恶毒此时已化为一缕又一缕生命的乞求。执行官端起枪,堂堂男儿竟哭出了声:“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错了,我错了,呜呜。。。。。。”那种对生的渴望,把生命的真谛演义得淋漓尽致,荷东久久无法释怀,他觉得这种渴望超过任何感情的。子弹如流星一般破膛而入,死者的表情是任何演员无法扮演,任何文字不能表达的.这种无法明了的感受,只有亲睹其景,才会对生命肃然起敬。

  戏剧的是罪犯并没有死,执行官司又开了三枪,他的身体仍然在动,这是绝望的生痛镶进心里的挣扎,令每个想寻刺激的人揪心。气急败坏的执行官干脆用枪钯子打了他两下,他才认真的低下那颗罪恶的头。据说他是近几年里耗子弹最多的犯人,不幸被荷东看到了,铭记于心。

  而今他也达到了这个境界,唯一缺少的,只是外界的强制与捕获。他再次告诉自己不能被抓到,大热天的躲在苞谷林里,去思考另外一种死法--自杀。这显然要比枪毙要安逸,干净,爽快,自由得多。

  他见过姐姐同学母亲的自杀,那是上吊。荷东看到那具尸体口中露出来的舌头,令他感到一阵阵窒息,仿佛自己的舌头也被人拉着,而脖胫处也有一根绳子在向肉里扣。他觉得这种死法太过于丑陋又太过于憋气,不值一提。

  邻居的老婆喝过浓药,虽然没有死成,他也见过其间挣扎的痛苦,那次他找伙伴玩,无意闻到浓重的乐果药味,偶然的救了邻居老婆的命。他难以忘怀她满口白沫的样子,没有动作的身体软塌下去,脸死白死白的,一呕就是满空气的药味儿。最后送去洗胃的时候听说把钢管都放进了胃里,他难以想象这种死法,朝着不完处山茅厕旁一瓶似乎有意为他存放的农药嗤之以鼻。他更畏惧的是怕有人自作多情的去救他一把,让他在痛不欲生的活过来后,再用枪子儿残忍的第二度毙了他。

  诗人的书上说过活着很重要,为什么要死呢?活着多好,逃避是没有用的,看似一无所有的人,实际却价值连成,譬如荷东这5万块钱的潜力股,实际上他或许值更多的钱,值更多的人憎恨或者羡慕,比如他有手,有脚,有副健康的皮囊,定是许多人无法拥有的,他不应该忘自菲薄的去自杀。

  荷东明白了这个理,但诗人们啊,这自杀是迫不得已的啊,不是荷东想死,但他不得不死。现在他只是想逃避枪毙的死法,寻找一种更自我的离去,一种更令他满意的仪式而已。

  于是他倒在湿润酥软的泥土上,继续思考另外的死法。

  投河自尽,那算比较干净的死法,但那又太过潦草,在水中挣扎也许是件难过的事儿。小时候他跃进过一家池塘,水大口大口的呛进他的肚子,是路过的二拐子救了他,没想到今天他会想到用这种方法去死,倒不如当时一死了之的安静。这种心有余悸的死法令他厌恶,况且他又想到了三姑的死就发生在这小池塘里,如果尸体久久不被发现,也是件肮脏的事情。漂白了的肌肤冰冷冷的,远不如人们想象的浪漫。况且自己会游泳,说不定本身会自发游起来。用一件他擅长的事情让他忘记本事而死,是一件多么荒唐的事情。

  而今他也达到了这个境界,唯一缺少的,只是外界的强制与捕获。他再次告诉自己不能被抓到,大热天的躲在苞谷林里,去思考另外一种死法--自杀。这显然要比枪毙要安逸,干净,爽快,自由得多。

  他见过姐姐同学母亲的自杀,那是上吊。荷东看到那具尸体口中露出来的舌头,令他感到一阵阵窒息,仿佛自己的舌头也被人拉着,而脖胫处也有一根绳子在向肉里扣。他觉得这种死法太过于丑陋又太过于憋气,不值一提。

  邻居的老婆喝过浓药,虽然没有死成,他也见过其间挣扎的痛苦,那次他找伙伴玩,无意闻到浓重的乐果药味,偶然的救了邻居老婆的命。他难以忘怀她满口白沫的样子,没有动作的身体软塌下去,脸死白死白的,一呕就是满空气的药味儿。最后送去洗胃的时候听说把钢管都放进了胃里,他难以想象这种死法,朝着不完处山茅厕旁一瓶似乎有意为他存放的农药嗤之以鼻。他更畏惧的是怕有人自作多情的去救他一把,让他在痛不欲生的活过来后,再用枪子儿残忍的第二度毙了他。

  诗人的书上说过活着很重要,为什么要死呢?活着多好,逃避是没有用的,看似一无所有的人,实际却价值连成,譬如荷东这5万块钱的潜力股,实际上他或许值更多的钱,值更多的人憎恨或者羡慕,比如他有手,有脚,有副健康的皮囊,定是许多人无法拥有的,他不应该忘自菲薄的去自杀。

  荷东明白了这个理,但诗人们啊,这自杀是迫不得已的啊,不是荷东想死,但他不得不死。现在他只是想逃避枪毙的死法,寻找一种更自我的离去,一种更令他满意的仪式而已。

  于是他倒在湿润酥软的泥土上,继续思考另外的死法。

  投河自尽,那算比较干净的死法,但那又太过潦草,在水中挣扎也许是件难过的事儿。小时候他跃进过一家池塘,水大口大口的呛进他的肚子,是路过的二拐子救了他,没想到今天他会想到用这种方法去死,倒不如当时一死了之的安静。这种心有余悸的死法令他厌恶,况且他又想到了三姑的死就发生在这小池塘里,如果尸体久久不被发现,也是件肮脏的事情。漂白了的肌肤冰冷冷的,远不如人们想象的浪漫。况且自己会游泳,说不定本身会自发游起来。用一件他擅长的事情让他忘记本事而死,是一件多么荒唐的事情。

  如果跳楼,那还算来得干脆。高处掉下来的肉泥花也算挺美的,声响清脆,甚至还可以享受几秒钟低空飞行的快感,实在算得上“安乐死”。但是荷东马上意识到小镇并没有高楼,估且把那公社的小四层算上,但人民公社的门是那么好进的么?--他不会去冒这个险!而一般的小洋楼就算侥幸进去了,两层楼几米高的高度,恐怕死得也不够干脆。要是摔个骨折什么的怎么办?不仅会有长久的痛,还会宿命的得到枪子儿,经历一些不必要的繁文缛节。说不定还要开公审大会,让外婆,同学,老师都为他痛一次心,这当然是荷东不愿看到的。他想像到了一个拄着拐杖的伤员被押在刑场执行死刑的场景,这该是件多么滑稽的事!

  死有千百种方法,他内心仔细研磨权衡一番后都果敢的放弃了.荷东挑三捡四,觉得一般的死法都不尽满意,可见他这样的挑剔,只是为了给自己生存下去找一个更好的理由。

  再想想死之前能做些什么,应该做些什么。应该做的大多做不了,比如回一趟家,好烙点饼来充饥--他现在已经饥肠辘辘,前背贴后心,只能不断往肚子里吞口水来抵御饥饿。虚弱的身体没有减少他半点思考及生的欲望,荷东安躺在苞谷叶遮蔽的阴凉下,努力思考。能做的事其实并不少,当一个人把生命都置之度外的时候,他能够做出许多惊天动地的伟业。比如在城市中央做一次裸跑,让自己一夜的声名在小城鹊起。--这是高中时和同学们开的玩笑,那时大伙儿都认为一个人没能成功,大抵是因为他们无法放弃一种叫尊严的东西。荷东现在有这份勇气了,但他却被困在小镇里,连见外婆一面都不容易。

  当然,他可以杀人,杀更多的人,来陪葬他的死。而且要杀一个人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这个世界上人们安居乐业,谁还会把自己全副武装?所以如果荷东想,他可以轻而易举的解决掉许多陌生人,让这段落魄的时间不会太寂寞。他看过不少小说,晓得杀人的手法同样有千百种,每一小种又有不同的实现手段,哪怕在这蛮荒的小镇,他仍然可以轻松的使出几招,而且他相信自己完全能够做得不留任何蛛丝马迹。

  话又谈回来,要真正意义上杀死一个也不那么简单的,至少他必须要有歹心,而这,正是荷东缺少的。他不想这么做,他觉得没必要:难道只有自己才渴望活着么?别人不也有这种权利吗?有时他想把这些话讲给警察听,这在很大程度上能够证明他还算一个好人,吴为的死只是一份误杀,他理应得到他们的信任与同情。但是法律有时公正得残酷,他在政治书上得知,杀人偿命早已被编进了法律,这是荷东无法更改的事实。
 
  人们从派出所那张被撕了半边的公告中得到了一处很大的线索:荷东仍然在小镇。这令他们又恐又喜。荷东还在小镇附近晃荡是警察没有想到的,他们派了许多精干人员在路口,在荷东家附近甚至荷东母亲的坟墓旁边,但他们却万万没有想到荷东会懂那招“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技巧,他们觉得面对的小荷东不仅残忍,而且狡猾。而事情上警察们太抬举荷东了,荷东没有他们想象的足智多谋,他只是没有一般罪犯的狗急跳墙罢了,他与众不同之处就是在他所喜爱的苞谷地里呆了很长时间。他完全没想到,这种窝在苞谷林的思考,竟然鬼使神差的救了他的命。

  不管如何警察们轻松了些,开始给上级打上一个包票,说:“三天之内,让犯人绳之以法。”

  向上级做保证的人是市里有名的土侦探,一位快五十岁的老警察,无疑他这次是被请来捉妖的。他看到地上的唾液,用手指捻了捻,再用鼻子嗅了嗅,最后还用嘴巴尝了尝,分析到荷东已经两天颗粒未进了。这结论令所有的干警都投来惊异与满足的目光,这位老警察竟然用荷东一泡口水判断出了令他们兴奋的消息,怪不得他们会又惊又喜。老者再加上一句令人倾倒的结论:今晚,他一定会再上小镇寻找食物。不过这次他错了,他错在不应该把荷东当做一个常人来看,如果荷东是常人,他会做出这么一件不寻常的事么?反正警察错了,荷东又侥幸多活了些时日。

  荷东的确感到饿了,他没有警察严密的推理,他只是觉得如果要找食物,还是冒险回小村找二拐子比较好,这是警察无法得知的。他们想当然的以为荷东这个孤儿是没有朋友的,而二拐子却是个例外。荷东没有想到这么一个欠缺考虑的选择,却是唯一一个令他死里逃生的选择,因为只有那个晚上小村里才没有警察蹲点儿。

  轻车熟路的摸黑回小村时,大约已经凌晨2点。燥热的天气开始回凉,凉爽得让荷东想起了小时候夜捉青蛙的时光。那时他总是跟在一拐一拐的二拐子后面打电筒,电筒光把整个黑夜摇荡得七零八碎,荷东常常淘气的吓走了许多二拐子看上眼的青蛙。不过奇怪的是二拐子从来不生他的气,荷东帮的这个“倒”忙总是得到二拐子乐呵呵笑脸的包容。现在想来在那时二拐子捉青蛙并不是为了钱,为了吃,他是想要这份兴致,这种深夜明目张胆散步的理由。有了小荷东在的日子,二拐子总是“减产”,但走了大半个晚上还会有些傻青蛙收入他的那只绿囊子编织口袋中。他们往往要走到其它的镇,去的时候电筒光很足,回来的时候就渐渐暗下去,快到家的时候几乎就摸黑行走了。这也是荷东夜晚对小镇如此轻车熟路的原因。

  回忆牵绊着荷东咽了一口口的干痰,他想起了他们捉青蛙到一半的时候,二拐子总是会剥几个大青蛙出来。然后他们随便捡些干草,二拐子用烟锅的火星把干柴点燃,摸出一小包自带的食盐随意的抹些上去,穿上了竹签就开始烤。香味儿四溢,鲜嫩的青蛙肉总是会被小荷东迫不及待的吞进去,然后舔舔指头上的油望着慢慢咀嚼的二拐子。二拐子待他很好,总是尽可能的把所有的青蛙肉都拨给荷东吃,这令多年后的荷东看到二拐子时仍然愧疚于自己的健硕与二拐子身体的萎缩。这每天夜里的青蛙肉,或许有那么一些原因。吃完青蛙肉,火堆也熄了,乡野的黑是渗不进半点光明的,二拐子就燃起他的烟袋子,悠闲的吞云吐雾起来。火星沫子在黑夜中明明灭灭,像一朵朵盛开的昙花,荷东想。

  荷东把已经干痼的嘴皮舔了舔,告别了儿时的回忆,不知不觉已经踏入他最熟悉的小村落,他站在高岗上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番,开始继续行走。

  前面他回忆到了许多未曾好好珍惜而被忽略了的幸福时光,不禁嗟叹起来,觉得不到这个处境,人们很能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幸福。虫鸣蛙噪,小路在黑夜中裸现出一条银白色的小带子,曲折崎岖。

  他相信二拐子,他如父亲般关爱着他,他绝对相信二拐子不会揭发他去受赏。荷东当然也不会意料到警察的天罗地网,只是暂时破了一个网,他侥幸的跳出一个小陷阱而已。

  他放轻了脚步,生怕碰到任何一个夜行的人,他熟悉了这种黑暗,轻而快的行走,如一条滚动在田坝上的长蛇。他越过了一座小山坡,从东头走到西头,远远就看到一颗槐树下有一撮火红的东西,他先是惊了惊,而后辨认了这份熟悉,弄出些很久不见的微笑去对待真诚的二拐子。

  二拐子手里竟然握着一大口袋饼!他淡漠的把饼塞进荷东手里,说了句警察到镇上捉你去了,此地不宜久留,你快走吧就不多言语。荷东感激的拿起饼,良久无言也没有行动。二拐子又生硬的冒了一句话:“以后别回来了!”荷东才意识到自己无语的失态,马上从荷包里挑回几天前从二拐子那儿要回的鱼钱往他怀里送。二拐子好像动了真气,暴跳道:“快给老子滚!”荷东又没有反应过来,他几乎忘却了说如何表达感激的话,深深的作了一个揖,消失在茫茫夜色。

  荷东在二拐子眼中消失的时候,二拐子却被荷东深深的凝望过一回。荷东回过头看到那撮火星被急剧的燃烧着,而且光亮也强多了,荷东知道二拐子在沉重的吸烟。

  荷东又没有想到二拐子好心送的饼子最后暴露了自己的行踪,也连累了二拐子。因为听说能够做出这么好吃油葱饼的人,全镇只有二拐一个。

  驮着一路的凄凉,附上对二拐子的感激,荷东觉得即将永别家乡时,应该去看看母亲。祖辈的坟茔荒草劲长,母亲的坟头也添绿意,那些肤浅的小草,像极了春天的萌动。他抚摸着那零星的一两抹嫩草,感觉那是母亲伸出来的手,泪水划过眼际,朦了双眼。

  荷东捡了个饼子狼吞虎咽起来,边嚼边流泪,蘸着委屈吃饭不健康,但他喜欢现在这个样子。此时他再也不怕孤魂野鬼了,再也不再期待着年少轻狂时的流浪了,他多想安安静静静陪着母亲生活,做一个朴朴实实的人啊。

  没有水,啃到第三个大油葱饼的时候他的饥饿得到了打折后的满足。现在荷东感到的是渴,葱饼的细粒在他舌边碾转,像极一个饥不择食的乞丐抢到了一个馒头的狼吞虎咽结果又被哽得流泪甚至要死。荷东反手在背部狠狠的敲了几下,几处沉重的声响从骨子处低沉的传来,他得到了疏通后的满足。但这欲望一得到填堵,他的思念与伤痛就开始如荒草般疯长。他来不及把剩下的半个饼放回口袋就疲倦的躺下,躺在母亲的新坟上,头和母亲的白骨紧紧相挨,不住的把泪水往坟缝里灌。

  他想活着,但他不能活。

  祖辈的坟墓上已经荒长得如小森林,只有母亲的坟上不合时宜的光秃,孤苦伶仃的被抛到一边,展示出一种不合群的孤芳自赏。他寻思着把母亲的坟移个位置,移到离父亲近些的地方,这样父亲好和母亲呢喃,母亲也能在阴间过得顺畅些。“妈妈路生,爸爸你要照顾她一下。”荷东对着那个很老的坟墓真诚的说,如此看来荷东父亲已经不止死了十几年了。为母亲移坟的可能是没有,他绝望的抬起头,看到没有星星的漆黑,似乎要吞噬掉所有的悲欢离合。

  荷东在疲惫中睡去,四点的时候就被露水的湿气搅醒,他感到有些后怕,如果这个时候不醒,或许再迟一秒他就得束手被擒。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梦中母亲坚定的面容一次又一次的从地底下传来:“东儿,你一定要活着;东儿,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东儿。。。。。。”雾已苍茫,荷东拾起二拐了的那个包,在夹雾的漆黑中,三步并两脚步的跑起来。在雾中行走又有一种掉泪的冲动,但荷东没有掉泪,他目前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唱田水。

  他没再敢去打量母亲低矮的坟,也没有泪可流,他只能养精蓄锐,勇敢的活下去。也正是他情感上的倔强使他大意的遗忘了半个饼,而那半个饼让二拐子在拘留所关了半个月,此后真正的断决了荷东食物的来源。

  荷东又躲进了那片藏密的苞谷林,他白天躺着的地方已经板结如鸟窝,这却今荷东感到温馨。苞谷已经冲天花了,他明白他的生命远不可能超过这些苞谷,不久就会像这些苞谷一般被人收割。他坐以待毙,想不出半点冲出小镇的方法。苞谷叶上的刺已经把他的肩膀划出道道血痕,但荷东除了吐泡口水淹盖他们外,无所事事。
 
  蚁虫总爱爬上他的脑袋,这令荷东很沮丧,恨不得拿附近山茅厕里的农药把它们一一消灭,但一转念他就悟到了蚁虫也是生命,自己远没有资格去剥夺它们对生的渴望。意识到这点,他觉得天地间的朋友多起来,走起路也开始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踏死一个如他一样渴望生活下去的生命。他们同命相连,不分贵贱。 

  小镇上的干警越来越多,每天都有许多短促的警鸣从山坳那边传过来,他想起小时候听到这种声音时的幸灾乐祸,不知道转瞬,人民的正义已经迫不急待的打捞他的死亡。物是人非,却又造华弄人。生活被上苍摆步得千疮百孔,他想到许多哲人名人年青时吃过不少苦,最后忍辱负重,终成大业。而自己是绝对不可能了,他没有机会,他被推上了绝路,只有义无反顾的向下跳。游戏一开始,他便注定了输,他这样努力的躲避,只是想在真正输之前,好好的眷顾一下自己的筹码,正犹人生赌局上的生命。

  现在他已经得知了二拐子被抓的消息,他觉得是自个儿连累了他,与期限让60多岁的二拐子受这个罪,不如当初直接把值五万块钱的命交给他--二拐子也算得上全村里唯一令他可怜又敬佩的人。在悔叹之余他前所未有的意识到他的生命至多三天。不知不觉中一大袋饼已经只剩下两个,而这两个终久会被自己的饥饿摧残消耗而尽。食物无从来源,这几天警笛不断,估计那个气急败坏的警长又加了派了几车全副武装的干警,明显是要让荷东插翅难飞。

  他曾经是很崇拜警察叔叔的,过家家时他总是扮演伸张正义,律法严已的警察。他对邪恶充满敌意,却始终没有想到一个误会让他永远无法企及梦想,他不能不残忍和自己的偶像作对,而他的偶像也会犹不留情的把用小指姆大的枪关洞穿他的心脏。

  他又掉了些多情的眼泪,脸睑已经积起一层厚厚的泪痕,他是第一次看到一个七尺男儿如此流泪,流这么多的泪,而这个男儿正是荷东他自己。
 
  三天的生命,他能做些什么呢?难道就是这样在浓阴绿意中等死么?荷东读过海伦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其文章道出了没有见过一丝光亮的海伦,用一颗渴望光明的心,对光亮的世界,对五彩缤纷的生活幻想。文字真切,他曾经为此流过眼泪,觉得海伦好可怜,而如今他觉得海伦应该礼尚往来的送他点同情了。海伦做的只是一道假想的选择题,题做完了,她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而荷东做的是一道必答题,题一做完,他的生命也走到畸性的尽头。。。。。。他的题目是:《只给你三天的生命》。

  他恍惚的想了一个上午,下午也在炎热中煎熬过去,到了傍晚暑气褪净,他理了理零乱的思绪,觉得应该往小镇走走,在最危险的地方,寻找一点让自个儿多活一点时间的物质。他和着田水嚼了半个饼,在苞谷林中坐正,坐禅似的等待着黑夜的到来。

  老天的确不够意思,今晚的月亮竟然皎洁如一轮银盘,普渡众生的光明,却拖延了荷东的生命,把他的希望生硬的挤碎成黑暗。看来行动不成了,他只能欣赏一晚上的月光,然后睡,明白天照样睡,得空着肚子期待明晚的夜黑风高。他对这种等待的漫长与不确定性感到几缕惶恐,也许急促的等待,只是把自己等向另一片落寞,然后死去。这样想着,他就觉得应该趁着今天的时间,想尽量多的事情,因为死神已经走到了门前,而你不能不去开门。


  然而故事又发生了变故,荷东不得不无奈的把自己的生命缩短了一天,因为他听到了外婆患肝癌的噩耗,医生说得马上按肝或可救,但这对于一个乡下老人来讲,支出是无疑是惊天的。荷东的外婆定也和荷东一样,静静的坐着,等死。不同的是外婆的等待里饱蘸了病痛,而荷东的等待里充满了饥饿,外婆的慈容笑貌一次又一次在荷东脑海里盘旋,荷东抓住油腻腻的头发,沮丧得要死--他连再看外婆一次的机会也没有。

  月亮再次明晃晃的挂在天上,苞谷叶像被洒满了碎银子般透着淡淡的忧伤,荷东的等待,等待到的又是一次失望,他失败的摇摇头,觉得上天成心不让他活。

  就在他绝望得想要自杀的时候,一撮火星让他心头一亮,无疑,是二拐子。荷东在火星下面,看到了自己价值5万的生命,或许可以等偿掉外婆的生命。他觉得很可笑,外界用5万块钱来收买他的命,又用5万块钱去搭救他的外婆。

  二拐子适时的呈现在火星背后,看到荷东他并没有太多惊讶,好像他早就知道荷东在这里似的。他的脸蜡黄蜡黄的,明显是营养不足,他把烟屁股扔下地儿,掏出了两个葱饼。荷东吃掉了它,感觉四下又活泛起来,他感激的看着二拐子,二拐子却虚着眼,仿佛洞穿了所有的世事。

  “你外婆很苦,”荷东点头,哽咽起来。“你活不了,没人能救你,但你可以救你外婆。”荷东涌出些泪水,跪在二拐子面前,他说他想活,但无拐子冷漠的说了声不,就转过头去。“上面又派了许多人,把小镇,小村堵得水泄不通,你走不掉了,人活一世。。。。。。”剩下的话只是二拐子的自言自语,荷东已经歪歪的倒了下去,葱饼里的蒙汗药肆无忌惮的打破他对生的渴望,令他呼呼的睡去,他不知道,这一睡,就睡到了死亡。


  小镇沸腾了,据说二拐子智取活捉荷东,获得了5万块的奖金,有人责骂他缺德,有人说他应该再藏荷东几天,上头一急,赏金还会像股票一样往上飙升。但二拐子等不及了,确切的说荷东的外婆等不及了,又或者荷东也等不及了。

  一月之后,荷东被枪决,死;荷东外婆换肝手术成功,恢复意识后,自拨输液管,死;二拐子收完荷东的尸,给荷东外婆上过坟,悬梁而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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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0-27 11:45 | 只看该作者
另,不打伞刚学会增大字体和改变颜色,很高兴,呵呵.
2#
 楼主| 发表于 2004-10-27 11:41 | 只看该作者
这次连载写得很失败,由于中间时间间隔有点大,时值今日,已经无法再去延伸情节,只有草草的做了个了解,但愿这个结局大家会喜欢.

  发<一>,<二>时,里面有许多的错别字,经各位朋友指出后用心改正了,在这里,不打伞先谢谢各位,还有些错误,还望朋友们多指出,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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