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的阳光
醒来时天已亮了，窗外没有声音。睁开又闭上眼睛，再次看见那把柔软尖利的刀子，看着它轻飘飘地进入一个人裸露的身体，随后就是沉闷的倒地声，我似乎有些清醒，却也迷惑：那个人怎么没有反抗，面目混沌不清。我肯定他是个男人。疑惑不定时，血从我的手臂慢慢滑到赤裸的胳脯上，甚至有那么一点沁人腹腑的芳香，不是鲜红而是乌黑。
还是梦。这样想的时候我就醒来了。我挣扎了一下，掀掉了身上的棉被，急促的呼吸慢慢趋于平稳。我抓到了被头，差去满脸满头的汗水，开始回忆杀人原由，可是梦里没有原因。我想起来，头天晚上看了一本小说。小说的主人公叫章鱼，一个小个子男人，文章是那么写的：
“他一头乌黑而凌乱的头发，眼睛身陷在眼窝里，充满了暗淡的光芒，但却没有丝毫的凶相。这是个行销枯瘦的男人。”
杀人是如此简单。模糊不清的惨叫声，从我身体的某个地方向外声张，然后又是凌乱的脚步声，我坐了起来，还是在刚才的余梦里，眼球快要冲出眼眶了，然后就是我低低的吼叫声……。
我记得他们先是把我塞进了一辆铁笼子的车里，手拷在了一个铁栏杆上。这一切都和我的过去经历的一致。警察什么时候来到的，我不知道。三年之前阳光灿烂的一刻，我被一个从僻静的小巷走出来的男人砍伤，然后我用一块石头击中他的头部。后来警察就找到了我。
现在我放下了那本书，关于故事杀人的情节我记不清读过多少遍了。后来我就又睡了，外边的响声搅动了我的知觉。或者只是我的意识起伏而已。我模糊觉得自己睡在一片干燥黑暗的地方，不知道地名，没有时间或者方向。这种感觉轻轻地激刺了我，我进入了回忆，空间有一点明朗。我已经记不起来了，我睡在这张宽大的床上已将近十年了。前面两间平房，包在这个小院里，它们在这个城市的西边。我东西躺着。有时卷曲成一只大虾，有时四仰八叉，或者匍匐而卧……我不记得睡了有多久。再次睡去之前我还在想这个问题。
我又开始读那个小说：
“那大约是很多年前的一个下午，在一个小城，开一家百货店，我经常站在柜台外面看来往的行人。那天我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个女人的，号码很陌生，声音有些熟悉，我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我“恩恩”着，话筒里的那个人就笑，说：生意这么差，不如趁早关门。
我楞了半天，忽然说：你是谁？
她说你抬起头来。然后我就看见她从街道的对面朝我走了过来。我瞪大了眼睛，我说：你怎么来了？！
她说：我来和你结婚。
我的笑容有些凝固：看样子你生活得不错。
她说：你不打算和我结婚吗？
我说：你自己来的？
她说：你怎么了？
我说：没什么，我只是奇怪你自己来了。
她不说话，就走进了我的店里面，然后在那个沙发上坐了下来，她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但是她在看我时，脸上仍然出现了熟悉的微笑。
我说：我以为你和他结婚了呢？
她嘿嘿了一下，看得出很勉强。她说：就这样，我们必须分手吗？
我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在了她的手边，我看到她伸过来的手，是我记忆中的修长和圆润，还有一些光芒，我转过了身体。
我从鼻子里发出了哼哼的声音，我说得很慢：我想过要杀了他。
她没有说话，转脸看我时，睫毛忽闪着。我从她脸上看到了一丝阴影。她挣扎了一下，然后坐正了身体。
她说：这杯水，我喝了？
我不明白地看着她，她说：必须嘛？
我没有说话，她说：你只是想想？
她又说：我是认真的。
我说：我也是认真的。
她说：仅仅因为他强奸了我吗？
我说：不仅仅是这样。
那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你觉得当时认为我可以原谅你，而你认为可以报答他，没有反抗，你觉得可以这样对待他，或者可以这样对待我吗？
她说：我说过我错了。
然后她站起了身，向店门外走去。
我眼睛有些发涩，我猜结果他们肯定完了，把书撂到一边。外面依然空旷，连一只鸟飞过的声音也没有，好象有脚步声有远而近，我抬起头来，却什么都没发现。我想起门是闩着的，也没有敲门声，我干吗会想到有人敲门呢？
天该是中午了，路上有走过的脚步和说话的声，还有一个熟悉的女人的声音，我熟悉这个女人，她的眼睛和她的嘴巴甚至她的体态。她在一个夏天的夜里，是11点钟来到过我的这间屋子。那时候我也是躺在这张床上，她走了进来，连敲门都没有，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我吃了一惊，看到是她，我长出了一口气。我看着她的脸，等她说话，她的表情是温和的，我开始想：她是不是想和我发生点什么？她站着的姿态有点弯曲，她说：你没和我男人在一起。我毫无必要地点点头。她说：说该死的男人，现在还不回来，你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吗？我看到她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我说：你丈夫一般都是打电话约我出去，但是很多时候我因为不想出去，就没出去。她站了大约有几分钟，我忘了让她坐下，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她转过了身。我想说请她坐下，但觉得没有必要就没说出来，然后她回头朝我莫名地笑了一下，就走了。
我今天不上班也无事可做，也没想几点了。又睡了一些时辰，睁开眼睛我还是不想起床，但我发觉自己左躺右躺横躺竖躺都不舒服。我终于坐了起来。
空气似乎有些热了。我头脑里还残留着作晚蚊子嗡嗡的闹腾声，渐渐地就没了声息。
坐在床上想了一会。昨天下午我接了一个电话，一个长发的朋友说今天中午要到我这儿来的。要我管他午饭。他一个单身的人总是无处可去，这个城市能和他聊天的人也不多。他从城东赶到城西，我算了算这中间大概有五里路，他夹了那辆破自行车说来就来了。不过他说话也不以准。有时候说来等他半小时一小时总不见人影。来时，见我不在我的单位，他就又夹车走了。某一天他发了工资说要到我这儿请我的客，并要我快赶再约几个兄弟。我听不得他的话。我说你还是来到再说吧。结果他还是没来我这儿。我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也不太在意。晚上我打电话过去时他说他打过电话没多长时间突然头晕腹痛说，你是怎么回事，他说，他昨晚喝了太多的酒，打完电话才发觉精酒在肚子了发酵得厉害。不过后来他、我还有几个兄弟一起吃了饭。至于今天中午他能不能来，我仍然不以为意。
我登上裤子，套上短袖衫。我开始感到脸上皱巴巴的。半握拳头揉着眼睛，好象眼角有眼屎似的。我先去洗把脸。下了床之后，我发现地上只有一只拖鞋。这真是怪事我一只脚站在地上想了一个，可能是……我模模糊糊地回忆起来了。夜里我被小便鼓醒。伸手拉灯线，“叭嗒”一声灯线却断了。灯亮不了。我只好下地，摸了一只托鞋再摸那一只时一不小心给碰到床底下去了。我再也等不得了，只好踏拉着一只匆匆忙忙地出了屋。回来就一头又倒在床上睡去了。我就又象夜里一样穿着一只拖鞋到外边找来一根断成半截的竹杆。我从席梦思床有限的缝隙里插入竹杆，将鞋拖出来。
我坐在那足足有半小时，不知道应该干什么，也想不起来能做些什么，这时，电话突然想了。
“他死了。”
我楞了半天，这个声音竟然是那么熟悉，我有好一会没反应过来。奥，是我的前妻。
我说：你说谁？
她说：还能有谁。
我说：你日子过得好吗？
她说：他真的死了，出车祸死的。
我说：我不知道你在说谁。
她说：我没嫁给他。
我说：你应该好好的过你的生活。
她说： 我一直跟你说，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
我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的声音有些急促：我告诉你我没嫁给他，我也没和他一块过日子。
我没说话。
她又说：我告诉过你我不爱他。
我说：你儿子还好吧。
她说：儿子不是他的是你的。
我说：你说过。
她说：但是你不相信。
我说：相信了又怎么样？
那边没了动静。我刚要放下电话，那头又传来了声音。
她说：请你相信我。
我没有说话。
她说：你打算自己过一辈子吗？
我说：我没找到合适的女人。
她说：那这样，我先过去，你找到了合适的女人，我再走。
……
你应该需要一个女人，如果我没说错的话。
我放下了电话。
我起身到院子里的水管处接了水，一边刷牙我一边突然想起，我院子里左侧的这间屋子里住着两个单身汉。他们是前几天才从我刚不住院的那间房子里搬到这间小屋来的。因为他们很少在这间小屋里弄出响动。我有时会把他们忘了。这两个人一高一瘦一胖一矮的年轻人刚租房时我曾和他们交谈过几句。他们在一家工厂做工，上十二小时歇十二小时。问他们工作累吗，他们说不是太累。就是感觉没有时间。我原来是住在他们住的这间小屋子里的。我离了婚之后，儿子也判给了妻子，我一个人这么大的房间也住不了。他们每月三到四百元的工资，大房子的房租是每月一百元（这是当地租房标准的最低价了），另外还不包括水电。从空间上说包括封好的阳台他们两个所占用的空间在六七十平方。这对他们来说，完全是没有必要。我说这话时，他们也说正有此意。小房子可以辅开两张床，而且还剩有一定的空间足够他们活动。每月房租三十五元，（不收水费）。
洗涮完之后我又回到屋里去了。我一边走一边想，大概这两个年轻人已经上班去了那他们可能到晚上七点半下班，十分钟左右才能赶回来。
我在沙发上圈曲着身子躺了一会儿。屋子里没有任何声音。我随手又拿起了那本小说：
……
男人讨价还价，最后三十元租定了一辆机动三轮车，他引领着来到了西街上的这个有些冷寂的小店。用了三个小时把所有的东西都搬了上去。车子发动的时候，他突然站在了那，他看到一个女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女人说：你打算搬到什么地方去？
女人又说：你非走不可吗？
男人说：是的非走不可。
女人说：你去哪？
男人只顾一边扯紧绳子刹车。
女人又问了一便。男人有些不耐烦：去乡下。
女人说：那你可以到我开的商店去，我经营服装生意，还有一间门面没用，你将这些东西拉到那个地方去，位置非常好，你自己努力，经营这个小店。
男人还在使经刹车。
女人说：我认为我们还可以是朋友。
女人再一次问他：你承认我们是朋友吗？
他没有说话，女人说：如果你连朋友都认为不是，我真的无话可说了。
男人整理了自己凌乱的头发，说：我是不是根本不适合做生意？
女人说：也许不是这样。
女人叫男人跟着她，然后他们来到了女人的那个服装店。后来女人帮助男人把生意做了起来。
有一天，男人说对女人说：我想找一个女人。
女人说：你想找什么样的？
男人说：最好要漂亮一点的。
女人说：你想找年龄多大的？
男人说：年轻一点的。
女人说：你今年多大了？
男人疑惑地抬起头，女人说我知道：你今年35岁了。还有21天就过36岁生日。
男人点点头。
女人说还有什么条件吗？
没有了。
女人始终看着他：你是不是要找个处女？
男人的眼睛瞪得很大。
女人说：年轻的我可以帮你找，但是处女，我不敢保证。
男人说：我没这样想。
女人说：好吧。
大约一个星期之后，女人给男人找了一个，带到了店里来。男人粗看了一眼的确长的很漂亮。
男人和那个女孩聊了半下午，女孩走了。
晚上的时候，女人和男人坐在了一起。
女人说：你怎么没看上人家？
男人说：刚开始觉得她不错，我问了她一些问题，她始终那么笑着，我觉得这个女孩笑得有些不自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笑，而且笑得让我感到不舒服。
女人说：还有吗？
男人说：我觉得她的五官也不协调。
女人说：你能仔细说说，怎么么不协调法吗？
男人说：她的眼睛太小，眯缝起来，你看不到她到底在想什么。
女人说：那好吧。
过了半个月，女人又领来一个女孩。这回看上去女孩比上回的还要漂亮。
但是这回男人和她聊了有两个小时。晚上时女人和他坐在一起，又问他：这回怎么回事？女孩说你没相中人家。
男人说：这个女孩一点毛病都没有，可是面对她我没有一点激情，你找的女孩都不是我想象中的女孩。
女人说：你醒醒吧，到这个年龄，怎么还给做梦似的？
男人说：没有办法，我反正没有看中。
女人有些生气：那你自己去找吧，我给你找不到。
男人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过分了，抬头看了一下女人那双乌黑眼睛，就低下头，然后站起身走到外面去了。
我伸了个懒腰，觉得这个小说真是有些罗嗦。我看到房间里所有布置还是前妻和孩子未走之前的格局。前妻在的时候自然是家的样子。她走了就有点不象家了。不过呢，生活就是这样，它有自己的规律。我过去是害怕过一个人面对一座没有声音的屋子。现在想起来似乎也不全是坏事。至少说，我有不被打扰的安宁和自由。但是现在我依然无事可做。这时候忽然就想起了时间，我隐约听到了挂在南墙上的时针、秒针在走动。我抬眼看去：十一点多了！想了想我还没吃早饭。
我直奔经常去的那个早点摊了。落坐之后我就向那个流着一脸汗水、嘴上还叨着烟的摊主喊了声；来碗汤。两个素菜包子。他似乎早已熟悉我。听我这样喊，脸上深深凹凹地漾起笑容。这会儿吃饭的仍然不少。我想起来了：这大概是星期六的原因，象我这样爱睡懒觉的上班族们依然不少。我想他们和我没有什么区别。我吃饭的背后一张桌子坐着几个年轻人。（我回头看了他们几眼）。他们吃完了仍然没走。其中一个人拿出一合烟来每人散发一支。然后他们开始讲起了笑话……一个男子撑着一条小船带着所有的渔具，到禁捕鱼的地方捕鱼。有人看见报了警。一个警察匆忙赶来这之前男人因急于小便离开船只，而男人的女友寻找男人就到了船上，她一边看书一边等男人回来。此时警察恰好赶到。警察便要去抓女人。女人立即争辩,我没捕鱼为何抓我。警察指着船上的渔具说你带了所有的装备，警察的手伸过来时女人突然大叫：你再靠近,我就控告你强奸我。警察嘿嘿地说了:我没有，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女人大声地说,可你带了所有的装备！
讲完笑话的男人跟另外两个男人一起笑了起来.另一个男人说我来讲一个说一位老大爷拎了一篮子小鸡上了火车,火车上人太多.老大爷看到鸡笼无处可放,此时他旁边的坐位坐着一位年轻和姑娘,老大爷想把鸡笼放到坐位底下.于是他对这位姑娘说,大姐你把腿分开——刚进到这里一个带眼镜的年轻人笑着说，这个就别讲了,我听过好多遍了。我给你讲个吧
我嘴里的饭都喷了出来，放下碗准备离开时后来那个人说：我讲一个，说一个男人到一家银行抢劫看到取款的人太多,他拿了一张票据在上面填上:我要打劫请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但是人家都排着队他不好加塞也就跟着排了队。排了会儿,这个男人想这样排下去实在太慢，既使到了跟前银行的取款小姐很容易报案,警察就会抓到他.于是,他就拿着那张填好的票据到了对过一家银行。他把那张票据递给这家银行取款小姐时小姐看了看票据说：对不起，先生，你填的这张票据是对过那家银行的.你还是到那家银行去吧。这个男人想了想,就只好又回到了那家银行。然后银行小姐就报了案，警察赶来时男人还在那儿规规矩矩地排着队呢.……我想这个男人还是比较有意思的。
有一个吃包子男人说：我说这人是你吧。
我站起了身开始往回走，今天的人群和车辆和过去有些不同。他（它）们看起来都非常清晰。我的脚在柏油马路上踢踏的样子有些随意和轻松。这个六月夏天的一个上午，走在这条宽阔的路上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和我的心情一样，也许心情象树上的两片叶子永远是不一样的。
我又走回了自己的院子，路上我没遇到一个熟人。或者说我过去熟悉的人没有遇到我。
就要拐上通往小院的胡同时，空间一下子暗了下来。灰色的天上云片开始涌动。风在那颗像树的头上晃来荡去。那颗树枝间站着一个小孩。我内心轻轻惊叫了一下。那棵树悠乎了一下，我也随之晃荡了 一下。但这时孩子蹲在了树杈间了。我突然想起我小时候从树上掉下来的情景。我掏了一个大的巢里的鸟蛋。惊奇地发现鸟嘴早已破壳，我一只手从温暖的鸟巢里掏出蛋时一只脚猛然用力，只听脚下的树枝一声脆响。我遂然坠落。空中飘乎的感觉惊恐极了。未等我反应过来时。我感觉自己象被扔到某个软踏踏的地方。我睁开眼睛，真是一身冷汗。那孩子掉在了前院人家堆在树下的那垛草堆上。
已经走到我的院门口了。我邻居的一个女人突然叫住我。她问我笑什么？我惊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她。我问她：我笑了吗？
那女人的脸笑得妩媚极了。我想到我恋爱时的女人。
后来我坐在床上时才明白自己回到了这间屋子。我干嘛又是回来呢？我是否已经习惯了这样走。我该去干什么呢？我想不起来我有什么事必须去做。又躺在这间屋子里的一张床上。所有的人都和我非常地遥远。
敲门的声音突然想了起来。那一刻，我脑子里闪过十年前分手的女人。她曾经设想过我未来的生活那时候听起来是世间最美好不过的事了。但现在的事实她让我经受了和另外一个男人长期发生关系的事实。两相比较我觉得这确实有点残忍。事实我终究不知道这两者之间到底说明了什么。我呆在这个空旷的房子里每日和自己的影子戏弄，久而久之，我对阳光有了一种特殊的想象。我有一天会躺在阳光下合上自己的眼睛。这种预感的时候大约是一年前就产生过，那天我去厕所。睛天白日。走进去时发现我所见到的景象完全不同往日的感觉，原来我走进了女厕所，但是让我不明白的是我清楚记得我是准备走进男厕所的。我看到那个年轻女人蹲着雪白的屁股，和她突出的双乳。那一刻我足足楞了好几分钟。那个女人惊讶地张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然后，我仓皇地逃了出去。这个问题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恐怖的预感一下子击夸了我。我的大脑一片混乱。再后来我就感到下腹部痛疼。我走上工作间的台阶时。已经四肢无力。双手不听使唤。我想我肯定病了。长期以来我脱离了有女人存在的环境。我可能孤独地要疯了。
刚才说我听到了敲门声，眼前看到的却是一条女人修长的胳脯，和她饱满的身体，我觉得她快要走到我的面前了，那个时候我发现我已陷入到了很深的幻觉之中。
我又一次感到了头晕目眩，腹痛不止。我抱紧肚子回到了床上。我想没人知道我此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情景。这一次更加剧烈。天空旋转着。脑子里又出现经常出现的那个画面。我的肋骨被一个蒙着面纱的人抽出了。过去几年里他们和我亲兄弟一般相处。后来，他们一个个地偷走了我最看重的东西。那些钱买不来的东西。我供他们享乐。我不想在我死时弄得自己象个蝇苍似的。没完没了向人诉说：我本来是能够觉察他们“偷窃的动机的”。它会让我一生追悔莫急。我不想这样。我只想让我的话成为带有启示性的遗言。我活的有些发昏，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想知道，他们给我布下的刀丛到底藏在何处。
我回到了床上，找到了那本小说，我看到小说的结尾：
冬天黑的很早，男人早早地收拾了完了店铺，在要关挡雨班板的时候，他 想到好久没有到隔壁去了。他一直都不想去隔壁。每天都是女人过来看看他，问问他一天的营业收入如何。男人都如实回答。然后，女人就出去了。但是有一两天女人没有来，男人觉得应该过去看看，看见女人在店里吃饭。
男人的目光有些异样，女人说，我有些累，没过去。
男人说：你的脸色有些难看。
女人笑笑：不是吧。
男人说：你是不是生病了。
女人说：不是。
男人说：这么多时间了，我还没说谢谢你。
女人有些吃惊：你说你要谢谢我？
男人说：我是觉得应该谢谢你。
女人沉默了半晌，眼里就流出了眼泪。
男人说：你哭什么？
女人说：没有什么，我只是想哭。
男人没有说话。
女人说：我前几天又遇到了一个女孩子，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下？
男人说：我怕自己又看不中。
女人说：不见，你怎么知道自己看不中？
男人说：我不想见了。
女人说：这个比前两位都好，如果你真想不中，我也就死心了，不在给你介绍了。
男人说：那好吧。
男人这次果真相中了那个女孩，然后就和那个女孩结了婚。
我已经看到阳光了。我的脸平静而宁和。所有的声音此刻都类似于飘落的树叶。我最后的期限来临了。我又一次去看阳光。一群飞来的麻雀落在我院子里，逗留在那颗硕大的石榴树上。我身体里，响起舞蹈一样的声音。我想动起来，但我不会跳舞。强烈的阳光照到我脸上时，我失去了所有的感觉。
躺倒在院子里一张薄薄的木板床上。这张床是在两个月之前留下来的，我大约会在秋天的某个下午离去。这个预感非常出奇，让我相信好象一切都是真的，并且不太遥远。阳光真的很好，它照在我和脸上。我说就这样，这样很好。然后我就有些眩晕和升腾的感觉。最后我不知道我到了什么地方。
我以为自己一直在做梦，但是确实是门响了，我从床上坐了起来。女人走进来了。那个瞬间，我失去了记忆，只是觉得她的面孔有些熟悉，在她走进我的卧室时，我所有的记忆都复活了，那一刻我的身体有些战栗，但是窗外的阳光却从外面照射了进来，我竟然朝她走了过去，然后我却突然抱住了她，在抱住了她的那一刻，我感觉到我的存在，也许很久以来，我忘记了自己，忘记了我是真的存在这个世界上。我眼里流出了浑浊的泪水，我同时知道，我再也回不到很久之前的那个春天了，因为在那个春天里，我曾幸福的和她举行过婚礼。但是我现在只能仅仅地抱住这个多年后的面目全非的女人，那一刻。我刻骨铭心喊到：记忆是多么的可恶。
我抱住的这个女人是我的前妻。
她的手抹着我脸上的泪水，她说：一切都会过去的。没有什么不可以重新再来。
我重复着她的话。是的，我说，究竟有什么东西，失去了还会重新再来，我感到脸上一丛野草一样茂密的阳光，象柔软的温暖的墓草。我忘了她的姓名，她为何来到我这儿，她那么虚幻，虚无缥缈，而我无力挣扎着，我到底想要伸手抓住它一些什么？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浙公网安备 33010802003832 )
发表于 2004-12-7 11:07
收藏
楼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