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如水

时光安然

　　                                                                                            钱如水

　　王慧是我业务交往中的朋友。

　　我印象中的王慧除精明能干之外，再就是特爱钱。

　　其实出来讨生活没几个不爱钱的，只不过大多都按生财有道的路子走。王慧当然也明白这样的道理，偏她总是显出饥不择食的模样，于是乎挣钱的方式也就显得是花样繁多起来。

　　王慧在百里之外的小镇上开有旅馆，丈夫在镇上送液化汽。王慧晚上接待完来客，白天又闲不住，开出租车，每天往返于城镇之间。她个头矮小，嗓门却很高。每来我营业部，黑黑的脸蛋总在太阳下泛着油光，腋间还总是夹着个公文包，这总让我想起来城里开会的村干部。

　　可王慧不是村干部，就一开出租车的女司机，兼开旅馆的老板娘。这又总让我感叹她的精明，那么地会张罗营生。某日她跟我商量说：我带顾客来，你要给我跑腿费哟。我问她要多少费？她说也不必付费，你就帮我做个发型吧。看我拿奇怪的眼神看她，她便理直气壮起来：我拉病号去医院，人家医生也给红包，这年头，帮谁介绍业务都给介绍费的……

　　我忙答应说行，给你做免费发型。

　　可王慧终于还是介绍不了几个顾客来，我想大概坐她车进城的女人都不怎么买她的账吧，也或许都不如她那样舍得在头上花钱。于是有一次王慧又跟我说：我把积攒的发卡拿来给你吧，扔掉怪可惜的。我说行。她紧接着又说：那你再给我做个头发。

　　我当然又顺利地答应了她。于是王慧将那些陈旧的卡子收捡在一起，分了两次送来。我只得免费给她做两次发型。

　　别看王慧总是不间断地消费她高高的发髻，可我总觉她除了弥补身材矮小之外，其它方面也并不是很讲究的，用我们当地话说，这是一个极节俭又会过日子的女人。比如去年的一个夏季，她就总是穿一件腰意系带子的绿上衣，这总使我回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些苦日子里，大多数人也总是夜晚洗净、白天又穿在身上的白衬衣。还有一次王慧拎了一部手提电脑来让我帮着寻找维修部，原来是一住店客人送给的差不多已报废了的陈年老古董。

　　王慧的作派总是不经意是招惹出我心底阴暗处窝藏着的那么一点点的小鄙夷。但这样不好的想法很快就又烟消云散：人家一个东奔西走熬日子的女人，精打细算有错么？直到有一天，她竟然如鸨母般地领来了一个花枝招展的坐台小姐，我始觉得之前对她的那点鄙夷也还是有些道理的。王慧以为领来这么一个爱消费的业务户来我就会感激她，直问这小妮漂亮不？我当然只能说漂亮，一转头却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提醒说：悠着点，贪太多容易翻船。

　　王慧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然而她终于还是舍不得丢掉手里的香饽饽。接连来的几次，都与那个香饽饽形影不离。瞧她们眉飞色舞的模样，好像捞了几多钱似的。其实我们这条巷子里的小旅馆也不缺那样的坐台小姐，老板娘们也一个个指着这些香饽饽们吃得混身流油。因此我对王慧的那些提醒便显得有些苍白无力，还好她没还击我杞人已是万幸。

　　然而王慧有段日子没来了。虽然偶尔也会对她叽叽喳喳总也不停歇的大嗓门心生厌恶，甚至也产生出将她与那个不加掩饰的小姐一并轰出门去的念头。只是人往往就是这样的怪物，热闹的日子忽然一下子静了，难免会不舒服起来，还会不由然地想起她的好，比如她对我的信任，还有生活中鸡毛蒜皮的唠叨。我甚至怀疑是否不经意间因了言语的刻薄而招惹了她的不快，还有她才办的月卡也还没消费完，这么一个抠门的女人断不会半途而废的吧。

　　那就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果然，半月后，王慧曾经引来的坐台小姐兴致勃勃地来了，一进门就说王慧出事了，现在还待在牢里呢。听完这话我没感到惊奇，反倒没心没肺“喈喈”地笑了起来。

　　倒也不是幸灾乐祸，而是为曾经的提醒——我那难能可贵的乌鸦嘴。也难怪有朋友曾戏称我为半仙，只因生活中许多不经意间的一语成谶。比如很久以前家里的一头牛拴在廊下，我突发一言说牛拴这里会中风的。家人听完这话都没当回事，结果黄昏时那牛果真就邪了门地死了，而且是中风死的；还有一次我去批发站，女货主毫无来头地一个劲夸自己的老公如何如何好，我听得实在有些忍无可忍：早晚他会休掉你。女货主哈哈一笑，直嚷着说要跟我打赌。结果不出半月两人果然离了，原来她老公在外早有小三……

　　坐台小姐看我一脸怪笑的模样，连骂王慧不是东西，活该！

　　小姐或许不知道，就在王慧没坐牢之前也早已给了她同样的评价：不是东西。原来那小姐竟然私底与邻居家男人私自开房。倒不是说私自开房就意味着作风不好，而是少了王慧一笔提成。王慧另一特色就是除了爱钱之外，更是一个憋不住的人，她当即嚷嚷起来——你莫以为我这巷子里养小姐的老板娘们身上的油都是那么容易冒的，若都跟王慧一样没城府地瞎嚷嚷，保不齐也一样的会翻船。而我亦是经见那翻船的太多了……

　　这就不能不说是性格惹的祸。

　　然而我们大多数人有时候也都是隐晦地避开性格不谈，偏要绕着道地去找别的原因。比如我小时候曾窝过的村庄，村人们每每说起惜钱如命的王老五何以就娶不到媳妇，大家都说他婚姻不透，王老五也心有不甘地去找过算命先生，一番讨价还价后算卦的瞎子给出的结论也是婚姻不透。王老五听完还不知深浅地追问道：那我啥时候婚姻能透啊。瞎子也够绝的：等我眼睛能看见就透了。说完这些你也许有些疑惑，但我想告诉的真实情况是，瞎子的眼睛最终也没能见光，王老五至今也还在光着。

　　我平素虽看易经，却总也参不透博大精深的命学。参不透也就罢了，偏还要时不时的一语中的。比如王慧，在我看来她的财运很广，有一次却鬼使神差般地预言她未必就能承受得住这即将的财运：命里只有八分米，走遍天下不满升。王慧当然不信这些，她有自己的道理：我凭自己的力气挣钱，有错么。

　　当然没错。

　　可人生能完全不走错路的，我至今也没数过有几人。

　　王慧出狱后来依然来找我。她说养了一场小姐也就挣了千八百块，而一场官司下来就花去五六万——不划算，被人坑了。她气愤有加，骂完小姐骂帮打官司的人：都他妈猪瘟，拿事太当事，拿钱不当钱。我听了半天才终于弄明白，她被人揭发抓去坐牢后一家人就慌了神，慌了神的家人很容易就听信了一瘸子的话，因为瘸子说能把人给弄出来，但需花钱。家人就可劲地花钱，三拐两拐，一点家底就被瘸子忽悠光了。

　　王慧出狱后得知家里已被一扫光后那个气啊，她扬言要告瘸子：我这可是有录音的，钱送谁了，全给吐出来。

　　王慧要打一场声势浩大的官司。请律师，去刑警队，找法院……

　　只是每每看她气咻咻的模样，我总是有站着说话不腰疼之嫌地劝她想开点：俗话说钱财如洪水，来得快去得急，咱能不折腾就不折腾。王慧哪里能听？卯足劲地折腾了一阵子，好像追回了两万块钱，待还要趁胜追击，却听说瘸子跑了。她当然不依，让刑警队抓人，刑警队说这事不归他们管。忙又找法院，好说歹说，又交过一笔诉讼费，才终于立了案。

　　立了案却并不意味着就能赢了官司，而且也不意味着就能要回钱。王慧最近显得有些颓丧，她算过一笔账，除去诉讼费，律师费，车马费，还有林林总总的消耗费……刚追回的两万块也折腾得差不多了。

　　昨天王慧来，原本不大的脸蛋又瘦了，也更黑了。忙问她官司进展得怎么样？她便愈加地气愤，没好气地说律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借打官司便利，瞎了她的钱：这就找律师讨债去！

　　看神情，仿佛天底下的人都欠了王慧的钱似的。

　　我没敢再作声。

　　虽然没作声，王慧依然愤愤然地冲我厉声厉气：我讨属于自己的钱，错了么？

　　你当然没错。只是……

　　真的不知该该说些什么才好——可怜的王慧。

何义钦

说到底，还是愚昧，命矣。

夏冰

时光安然 发表于 2015-5-15 20:20
怕么子，倒是说出理由撒。

哎，你不写小说可惜了。

秋实

甭管是真是假，是杂文还是小说，反正读着过瘾便是。
话说安然的笔果然厉害，如此入木三分一如亲见，嘿嘿，陀版所言无虚，躲着点为上策哈哈

时光安然

水如空 发表于 2015-5-16 15:40
某版主借职务之便硬把小说当成杂文……
咱就不能有点儿女汉子的威风，放到小说版去，和他们PK一下，还兴 ...

发文那一瞬也不是没想过发小说版。想了想，觉得夺人家饭碗怪不好意思地，何况俺这也还真假参半不是？

时光安然

运涛涛 发表于 2015-5-16 06:02
把一个人的性格、做派，写得活灵活现，如见其人，如闻其声。

涛师是夸俺还是骂俺啊。

水如空

某版主借职务之便硬把小说当成杂文……
咱就不能有点儿女汉子的威风，放到小说版去，和他们PK一下，还兴许把他们兼并了呢

运涛涛

把一个人的性格、做派，写得活灵活现，如见其人，如闻其声。

时光安然

夏冰 发表于 2015-5-15 16:35
哎，这笔头子！一个字，怕；两个字，好怕；三个字，好怕怕！

怕么子，倒是说出理由撒。

时光安然

陀螺 发表于 2015-5-15 11:54
乖乖，安然笔下这市井小人物真是生动啊！我要是你的邻居，不定哪天就进入你的文字了！我还是躲着点好。

那我不点名还不行么。

夏冰

哎，这笔头子！一个字，怕；两个字，好怕；三个字，好怕怕！

陀螺

乖乖，安然笔下这市井小人物真是生动啊！我要是你的邻居，不定哪天就进入你的文字了！我还是躲着点好。

时光安然

一孔 发表于 2015-5-15 08:24
我起先以为是谁的名字呢？原来是对人民币的深刻感悟啊！钱如水？钱如妹啊，想不开，多受罪！

想半天也没想出个好题名，就弄这三字，凑合着看吧。

时光安然

lvhq018 发表于 2015-5-14 22:23
是小说吗？

小说，真假参半，杂文体。

时光安然

虞城传奇 发表于 2015-5-14 20:44
我也在写一位印象颇深的理发师，到定稿时请安版一定品评

俺等你的理发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