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5:23 编辑 <br /><br /> 和老马相识于十年前。当时,老马在一所距县城不远的九年制学校任教,既是副校长,又是总务主任,还兼代语文、品德、美术等课程。当时,我编辑着一份内刊,编发过老马的短篇小说,也编发过他的几幅竹子,和老马本人对上号,则是那次去老马所在的学校。经人介绍,也就和老马认识了。次年,老马的小说集《月光情》面世,并特意赠我一本。如此,我和老马成了朋友——都是码字的人嘛。
对老马的了解,和老马同参加采风活动不无关系,也和去老马在农村的家有关。第一次,对老马刮目相看,是去悟真山采风。那年,老马是翻过天命之年的人了,可他的相貌和言谈举止,给人和我们相差无几的感觉。但是,从山寨村从下车,开始进山谷,爬山坡,不过多久,老马的优势就凸显了出来,哪怕再陡峭的山路,老马总能“一马当先”;大家累得气喘吁吁,汗水泉涌,而老马总是脚步轻快,健步如飞。即使在用庙里的锅烧水泡方便面时,老马找柴、生火、提水、烧水、泡面,反倒成了我们的“勤务员”。次年端午,我们又去青泥岭主峰铁山采风,过了太和庙大殿,老马善于攀山的本领又得到了彰显。还有去高桥王湾,成县鸡峰山,以及两当的云屏,越是难走的路段,越是需要以步代车的地方,老马的腿上功夫就越不敢小瞧。
老马擅长画竹,是那次去老马家得到确认的。老马的家,叫马山村,在316国道边上。一到院边,一片翠竹绕着院畔,几乎将坐东面西的主房、坐北朝南的厢房拦在怀里。进了老马的家,每走一个房间,都能看到张贴着的墨竹图,一看题款“陇竹”以为是高人作画,再看朱红的印章,才知是出自老马的手笔。从名号看,老马以竹自喻,既见其对竹子之爱深切,可知其以竹自况,摹其品性,提升境界。而细观,方觉老马对板桥的墨竹,不仅十分怜爱,而且有意效仿。所画墨竹,和门前成片的翠竹似乎不相干,而是枝干细瘦,茎叶稀疏,寥寥几笔,却境界顿出,有时映衬半月,有时怪石相伴,有时孤鸟孑然,有时残枝零落,萧瑟,孤寂,傲然,自赏,呈示着生活之外的闲情逸致。当然,门前的竹子,也让老马像隐者一样,听竹声簌簌,观竹竿径直,赏竹叶如剑,这种乐趣不仅被他溶渗进了画作,也铭刻于他的心塬之上,成为一份难得的生活积淀,更是他挥毫泼墨的珍贵素材。
老马和我们年龄相差有20岁之多,可我们和他在一起几乎感受不到有交流上的鸿沟。其因是,老马的人干练,行动雷厉风行,更主要的是人随和,和谁都能找到共同语言。于是,我们和老马一来二去,熟悉的程度就不一般。老马待人真诚热情,我们被相邀到他家几次,茶泡上了,水果递上来了,临了就张罗着炒菜、做饭,也把积攒了多年舍不得喝的白酒,拿出来款待大家。到这里,我印象很深的一幕,便是老马对朋友们的敬酒。多数时候,他滴酒不沾,说是身体欠安,可是敬起酒来,往往身先士卒,第一个给各位敬酒,不仅执意,而且总能找到敬酒的理由,待对方察觉该停杯时,早已是两三杯下了肚。他一圈敬下去,一瓶酒也就快底朝天了。当然,我们回敬时,老马实在推脱不了时,也会勉强用嘴唇抿一下,并说:心意他领了,实在是身体不允许喝酒。
老马爱好写作,这是不可忽略的事实。他坚持了近40年没有放弃,这种“钉子精神”让我对他由衷钦佩。写作是个苦差事,即使在写作上有大成就的作家,到后来往往改弦易辙,不是去画画,就去写书法,而老马却在这条甘苦自知的“长征”之路上,一路走来,也许没有多少掌声,也许还有些落寞的心绪滋生,但是至今还在默默地爬着格子,并学会了电脑打字,努力紧跟时代的步伐,不使自己过早的掉队。如今,说起“作家”两个字,好多人都是鄙夷的神色,他们认为干这一行的人没有本事——不会赚钱,不会投机钻营去当官,出书还要自己掏腰包,简直是傻到不能再傻了。可是,老马并不为别人的讥讽退缩,也没有把这个爱好从心灵中删除。我想,老马一定是把写作作为了人生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他热爱写作的根须已经深扎进了灵魂的腹地。在这一点上,老马对我有着激励和教诲,尽管老马从不说这些话题,可他的一点一滴都把这种持之以恒的“劲头”诠释的充满了精彩,还蕴含着让人振作和奋进的榜样的力量。
老马一度时期被安调到东关乡文化站工作。1984年3月15日,老马到刚筹建不久的乡政府报到。初来乍到,老马被委以筹建乡文化站的任务。老马立马行动,先订购了一些书架、书柜、桌子、木凳,又动员基层村社捐赠乒乓球桌、连椅、民族舞蹈服装、锣鼓,还跑到文化局、宗教局、妇联、团委、文化馆争取捐赠了大量图书,仅一个月文化站就成立挂牌。老马还不满足,多方奔走从县上争取到一台34吋彩电,白天图书室开放借阅时,他是忙得不亦乐乎的图书管理员,晚上播放电视节目,老马又是管理员,电视机抬出抬进都是他亲历亲为。后来,老马还被选派参加县广播站的通讯员培训班,还兼作了乡政府的新闻报道员。这年初夏,乡上从天津买回来了电影机,老马又增加了到各村巡回放映的工作任务。这还不算,老马还经常组织举办乡级武术培训班,不仅在全县的比赛中取得了好名次,还带队赴兰州在全国武术观摩大会上亮相,博得了省体校队领导的首肯。尽管事务繁杂,工作异常忙碌,可老马从不叫苦叫累,不仅将各种任务圆满完成,而且能创造性地开展工作。
1986年,老马的几篇故事在《甘肃农民报》发表,更激发了他的写作热情。每天从学校拖着一身疲惫回家,晚上又在煤油灯下读书写作。老马的作品,多数是中短篇小说,少数是散文随笔,也整理了上百篇的民间故事。老马的作品,和老马的人一样朴实,保持着农家出身的淳朴和乡土气息。2006年,老马出版了短篇小说集《月光情》,最近又着手修订了另一部小说集《桂花飘香》。老马的散文,几乎是原汁原味地描摹生活,追忆深藏于记忆里的不能从心灵上擦拭掉的往事,有辛酸,有痛楚,也有欢乐和快慰。老马的小说,题材大多截取于熟悉的农村往事,塑造的是在田间地头刨挖光阴的农民子弟,这些人敢爱敢恨,勤劳善良,还有着不甚完美的缺点和劣根性,但让人感到真实的就像村里的某人,个性鲜明,形象生动。当然,也有一些是他亲身经历的艺术呈现,或多或少有着他生活经历的影子。而读老马的散文,就像听老马闲谈,或者唠叨家常,或者讲解他的往事。这些作品读着舒服,有些情节记忆犹新,让人久久不忘。
老马的人生经历,让我在心头有刻下痛感的印记。曾在他的散文中了解到一些,及至读了他的妻子为他的文集写的序,对老马的过往知晓的更多。老马的经历,就像一部让人感慨万千的小说。老马生于1954年,肖羊,在人生之途上行走至今,刚到耳顺之年的门槛。他1974年高中毕业,回到家乡的土地上务农。没成想,第二年的七月,被县文化馆选派去天水参加地区的故事员培训班,以此改变了生活的轨迹。培训结束,先在地直单位讲演,后在天水市电池厂、油泵厂、岷山机械厂、天水师专等单位演讲,回到县上又到各单位、学校和建设工地巡回演讲。由于他优秀表现,后被安排到荆竹林小学做民办教师。1984年8月,老马的女儿不到一岁,一家三口却被从家里分了出来,借住在一间土房里,家里分给3亩山地、300斤口粮。由于每月的工资补贴仅十多元,村上的300元钱、500斤粮食的报酬很难付清,老马一家的生活过得很清苦。1990年,向信用社贷款1000元盖起了四间瓦房。可是,第二年还款时,逼得老马妻子落泪,我每次想起这个细节心如针扎似的。还有,孩子需要2角钱买笔无钱时,给了家里仅有的两个鸡蛋,可鸡蛋被孩子摔碎了,气得她痛打孩子,泪水却在自己的脸上流淌。为了尽快还清贷款,他们不仅省吃俭用,还在大雪天上山砍羊角刺,背到豆腐坊兑换豆腐渣,生活的艰辛程度令人叹息。用他的妻子的话说,几乎到了“过年没米面,上坟没纸钱,三提五统天天要,孩子学费没钱交”的地步。那段时日,以及他的童年时代,十几个鸡蛋就是一家生活所需费用的支撑,吃的主粮是野菜加玉米面,做成的馒头又冷又硬。他一次把梦里梦见吃白面馒头的事说给母亲,却惹得母亲泪水涌出眼眶,顿时泣不成声。罐头等好吃的,也只用来春节时走亲戚,根本没有品尝的机会。老马也很不易的,平时在三尺讲台耕耘,星期天和寒暑假,就在3亩责任田里起早贪黑劳作,即使是去学校,也不忘带上背篓,放学后沿路寻猪草,到家时已是满满的一背篓。当然,老马对农具的感情很深,一个普普通通的背架,他当作了改变生活现状的途径,经常卖柴补贴家用,还去县城卖过炭。即使后来做了民办教师,这种卖柴的活计还坚持做了好久年。直到考上师范学校,被转正为公办教师,这种艰辛的劳动才画上了休止符。
如今的老马,已经退休,卸下了作为教师的重负,先做了姥爷,去年又荣升为爷爷,正安享着夕阳一样美好的晚年。可是,老马还不服老,在享受着四千来元的退休工资之余,还在一家企业做着一份挣外快的临工。不忙时,也跟我们出去采风,仍是“一马当先”地爬山越岭,或者和受邀而来文友倾心交流,仍是那样热情地敬酒,和我们没有心理隔阂地交往着,说笑着,快乐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