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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王兆胜的好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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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6-17 16:4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顽主 于 2015-6-17 16:49 编辑

  偶然看到《海燕》上一个文章,标题是《母亲的遗物》,作者是王兆胜。我个人觉得这个文章写得非常好,布局巧妙,感情真挚。
                           

  母亲历来是散文的常见话题,既好写又难写,说好写是因为母亲抚养了作者,与作者有着割不断的血缘和亲情,以发生的事写活生生的人,应该信手拈来,说难写,是因为这类文章已经写烂了,很难写出新意,稍微不注意就让读者倒胃口。
                                 

  王兆胜的母亲死得很早,去世时四十多岁,王兆胜当时只有十三岁,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对母亲没有多少印象,之后的生活,就是典型的单亲家庭,父亲,兄弟姐妹。应该说,作者与父亲相处的时间长。
                                       

  怎么写母亲呢?农妇,多子女,生病,早逝,作者三十四年后提笔写母亲,本来就没有什么材料,中间又是巨大的空白,看起来无从下笔,可是作者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难题。文章的切入点就是遗物。
                                            

  人没了,遗物还在吧?文章开头写母亲有过画像,被父亲烧了,所以作者不知道母亲的长像,接着写母亲临死前对他说,“我死了后,不让你害怕,不让你梦见”,于是作者有二十几年没有梦见母亲。——不知是真是假,如果是真,也是合情合理的,因为那二十年正是作者读书求学,忙着事业打拼的年月,更何况母亲去世时,作者还小呢!
                                

  文章笔锋一转,转述胡适日记。胡适留学前,胡适母亲不让儿子回家探望,母亲病重后,隐瞒病情,托人写信给儿子。母亲不近人情举止的背后,是对儿子深沉的爱,她期待儿子去广阔的天地翱翔,不希望儿子被死亡的阴影影响。通过这个小小的插入,作者明写胡适,暗写自己的母亲,完成了文章的转折。原来,作者母亲临终前的话,是对小儿子的爱。由此引出了作者巨大的思念。
                                       

  作者说,这些年常常梦见母亲,(这一段完全描写各种梦境,我却觉得有些拖沓了,但也是不可缺少),二十多年不梦母亲后,作者忽然梦见母亲,完全符合常理,作者人过中年,家庭和睦,对人生有了新认识,在享受幸福的之际思念亡母,是人之常情。中国古代文学里,多有写梦的,为什么喜欢写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写梦境,其实是抒发心中的思念之情。
                                   

  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语多时。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韦庄的《女冠子》是写男女之情的。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苏东坡的《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是追思亡妇的。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李煜的梦境是思念故国的。王兆胜是文学博士,应该对这些手法不陌生吧?想必是做了借鉴。
                                    

  在写梦后,作者写父亲去世,在整理父亲遗物时,意外得到母亲的旧衣裳,作者日思夜想的东西终于得到了,作者花了一大段,非常详细地写那件衣裳,实是睹物思人,察看衣服的过程,就是作者释放积郁的思念的过程。末尾,作者违背父母意愿,保留了衣裳,而把工艺马和拐杖下葬,并请求亡父亡母原谅。
                                          

  这样一篇文章,不是说没有确定,肯定有缺点,但是总体上是成功的,成功在于作者用很少的材料充实了篇幅,没有母亲关心子女,疼爱子女的事实,就用梦来凑,文章不单纯描写母亲,也写作者对母亲的想念。文章围绕遗物这个文眼,一波三折,回环曲折,读者不觉累,没有遗物……没有梦……后来梦有了……可惜还是没有遗物……最后遗物出现了,通过遗物和梦以及母亲临死前的一句话,把面目不清的母亲勾勒出来,栩栩如生。
                                             

  这篇文章好,不在语言出众,胜在谋篇布局,我们常说散文可以在一定程度虚构,但是感情一定要真实,没有真感情,不可能有好散文,用最雕琢的词句,终究苍白。看母亲的遗物,通篇文章,字里行间中,作者的感情是真挚的,读者能感受到他那种强烈的追思。所以,文章能够成功,也就不意外了。
                                    


  看《母亲的遗物》这篇文章,我不自觉地拿它与土家野夫的《江上的母亲》来做比较,《江上的母亲》是个有影响的作品(影响比前者大得多),《江山的母亲》篇幅不大,时间跨度却相当大,作者从母亲的少女时代写起,写到抗战,写到解放后,写文革中的劫难,写改开后父亲去世,作者坐牢,写母亲为了不拖累子女独自投江,最后写作者的兄弟姐妹沿江寻找母亲的遗体而不可得。应该说,《江上的母亲》比《母亲的遗物》要容易写,但是材料太多,也带来个问题,篇幅无法容纳,这就需要作者做出取舍,在这方面,野夫做得相当好,他是跳着写的,有简略,有详写,简略处一笔带过,详细处就停下,细细叨叨,野夫的笔力雄厚,笔触简练明了,恰到好处,比如第六节,写父亲癌症,野夫坐牢,母亲饱受煎熬;第八小节,野夫安顿下来,母亲却变得惶恐,脆弱;第十一小节的直抒胸臆,虽然都是详写,每段却只有区区三四百字,相对如今动辄几千字上万字的散文,并不算多。文章简洁,野夫却成功地刻画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母亲形象,她高贵,刚烈决绝,她能够忍受苦难,她日夜为子女担忧,最后因为患病不愿意拖累子女,而留下遗书,独自走向寒冷的江水。——这是一个为家庭为子女奉献一切的母亲的形象。记得几年前,我在网络上看到这篇文章时,我热泪盈眶。我相信,被深深感动,肯定还有很多读者。
                                                

  我看过不少类似的文章,多数都淡忘了,最近两年有印象的,无非就是这两篇,相对而言,野夫作品用力很大,文字间喷发出强烈的情绪,《江上的母亲》表达出来的是撕心裂肺的痛,《母亲的遗物》则要淡很多,是种思念的隐痛,这也难怪,两位作者素材不同,犹如大厨做菜,野夫的厨房里堆满了食材,而王兆胜只有两棵葱,一根香菜。我这么比喻也许是不恰当的,作品可能要构思,但作者真正写作时,往往是思绪在笔尖流淌,而思绪是随着感情在奔腾,一发而不可收,单纯从文本上分析,反而显得很可笑。不过,有一点两位作者是相似的,两人都不是单纯写母亲的,野夫的《江上的母亲》主线是母亲,有相当多的文字描写了他的家族史,而王兆胜的《母亲的遗物》虚实结合,大量的内容是作者对母亲的想念。我想说的是,这些添加的内容是有机的整体,效果比单纯写母亲好得多。好的作品,应该有作者的感情色彩,好的作品能让读者跟着作者一起笑,一起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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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6-17 19:28 | 只看该作者
                                       跪在大地上的母亲                  孟澄海

       时常做梦,梦见故乡的那一片青青麦地。

       母亲跪着。

       母亲的四面都是刚刚吐穗扬花的麦子,细密的麦芒上露珠闪耀,叶片苍翠明亮,被淡蓝的晚风摇动得铮铮作响。母亲就那样朝麦子跪着,身体向土地微微倾斜。她的脊背瘦骨嶙峋,上面落满了金黄色的草屑和尘土,还有雪。白雪或暗绿的雪。雪花发出尖锐的呼啸,缠绕着她荒草般散乱的白发,不停地飘旋、飞舞、降落……

       梦中的母亲始终背对我,任凭我怎样的呼喊,她也不肯应答一声,或者转过身来,给我一个手势,朝我笑笑。她跪着,仿佛要一直跪到地老天荒。就是那个接近匍匐的姿势,跪疼了月光,跪疼了风雨,跪疼了山河大地,跪疼了我滴血的心灵。

       我在人间酣睡,母亲在梦里下跪。噩梦醒来,禁不住泪流满面。

       掐指算来,母亲去世已经整整六个年头了。

       六年时间,对于逝者而言,一切都成了虚无,而对于我,则日夜魂牵梦绕,思念难以释怀。然而阴阳相隔,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不管思念是多么椎心裂骨,远在天国的亡魂已经无法知晓和感受。随着时光的流逝,母亲的音容笑貌愈来愈恍惚朦胧,如同印在水中的星月影像。我想念妈妈,吃饭想,喝茶想,走路想,睡觉想,但从脑海中不断浮现的,依旧是时空倒错的梦境,还有梦里的那个双膝盖跪地的孱弱背影,苍凉,孤独,凄楚,无言无语。

        母亲跪着。

        还记得姐姐给我讲的一个故事:我出生那年,故乡遭受了百年不遇的大旱,庄稼颗粒无收,为了生存下去,家里人只能吃一些树皮和野菜,个个面色青紫,骨瘦如柴。极度缺乏营养的母亲,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弱不禁风。母亲没有奶水,把干瘪的乳头塞进我的嘴,让我吮吸那空荡荡的奶穗子,由于吃不到奶,我的两只小手拼命地抓挠,指甲抠进母亲的胸膛,留下了一道道鲜血淋漓伤口。那时候,眼看我就要饿死,母亲着急了,她迅速走出家门,迈着蹒跚不稳的步子,到村里挨家挨户乞讨,每逢一个熟人,她就噗通跪下去,一边哭泣,一边哀求:救救我娃吧,救救我娃吧……后来,一个好心的王家大婶给我家送来了十几斤青稞麸片,还给母亲偷偷给了几块香喷喷的菜油渣。大婶说,灾年,孩子的命不值钱呀,能吃一点东西,就可以活命了。言毕,转过身就走了。

       姐姐说,那个冬天的黄昏,风寒雪飘,母亲就跪在冰冷的地上,一直等到那个王家大婶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这才站起身走进黑洞洞的屋里,她来不及拍打膝盖上的泥雪,就开始给跪在灶火前面,费劲地拉着破烂的风箱,不一会,放在锅里熬煮的麸片便散发出诱人的清香。姐姐发现,火光映着母亲的脸,泪水噗哒噗哒地落在了地下,但她同时也露出了甜甜的微笑。母亲高兴地对姐姐说,丫头,你弟弟有救了呀!
母亲懂得感恩,她始终没有忘记那个王家大婶。上世纪80年代末,大婶因病离世,当时母亲已近年逾古稀,而且耳朵失聪,眼睛也有了毛病,大婶出殡那天,她不顾我们的劝阻,执意要参加葬礼。她是最后一个哭灵的女人,去了之后,就那样双膝跪地,扶着棺材,老泪纵横地哭着,直到灵柩被人抬起,离开了家门,她还跪在那里,不停地抽泣。母亲边哭边说,他婶啊,我记得你的大恩大德,奈何桥上等我,来世还给你报恩……

       母亲跪着,给我求得了一条生命。

       母亲跪着,为了一个救命恩人作临终送别。

       多年后,我参加了工作,每逢回家探亲,特别是清明或除夕,母亲就会领着我,到野地上焚香烧纸,祭奠祖先,也祭奠那些远在另一世界,像王大婶一样善良淳朴的亡灵。母亲忘不了给他们献上一些供品,包括冥币、彩纸编扎的牛羊、面粉做成的桃子,有时还另外给王大婶焚烧一些纸糊的大襟棉裤和棉袄。母亲煞有其事地对我讲,阴间里冷,让她穿暖一点,千万别冻坏了身子。母亲静静地跪在那里,唠叨着那些逝者的姓名,不停地祈求、祷告,泪洒冻土。站在她的身边,我默然无语,因为耳聋,她已经什么也听不到了。我从她跪着的角度望过去,目光里满是沉默的土地、岑寂的山岗,以及安安静静的野草和乌鸦……

       生活里的母亲,就那样安静地跪着。

       打我记事起,母亲便成了一个老人。其实,那时她才四十多岁,正是女人一生中最有魅力的年华,但跟村里的其他女性比,她似乎苍老瘦弱了许多。母亲从来没有穿过色彩花哨的衣服,身上的布褂子要么是藏青,要么是黑灰,而且是大襟,上面缀着一些疙瘩状的扣袢,看上去寒酸又土气。一年四季,她总是忙忙碌碌,忙完了庄稼地里的事情,又忙家里的活计,养鸡喂狗、洗锅抹灶,一刻也不消停。我上小学,每天下午回家,门上都会挂一个铁锁,而母亲还在地里干活。我站在门前的地埂上喊几声,她才从那里直起身来,朝我大声叮嘱几句,然后就又跪下忙活起来了。四月天锄草,她跪着,拿一把铁铲,一根一根地挖除麦地里的燕麦和野草,随着膝盖的移动,她的身后会留下一串深深的印痕。秋收的日子,她依然跪着割麦,手里握着的镰刀,慢慢向前伸过去,把麦子揽进怀抱,割一阵,爬一阵,很是吃力的样子。麦穗上的灰尘、草屑、以及蚊虫的尸骸,都会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落上她的头发、肩膀。那时候,我还是一个懵懂糊涂的少年,不知道母亲患有严重的腰腿疾病,常常提醒她不应该跪着干活,甚至责怪她邋遢,说这样做活容易弄脏裤子,还可以把膝盖磨出血泡。但母亲听了这些,从不跟我计较,只是笑笑,或者淡淡地回应一句∶你懂啥哩,娘的骨头生了锈,咯吧咯吧响呢。

       夜晚,家里只有一盏煤油灯。母亲忙乎了一天,来不及睡觉,便又开始为我们做鞋补衣。昏暗的灯光下,她还是那个姿势:跪着。跟白天不同的是,跪在火炕上,她可以把脚垫在屁股下面,微微地斜靠着土墙。纳鞋底,用一根长长的细麻绳子,针从正面插进去,再从背面拉过来,发出吱溜吱溜的声音,一个晚上过去,两双鞋底就做好了。如果不做鞋子,她就给我们缝补旧衣服,穿针引线,将哥哥开洞的棉衣打上补丁,再把我掉了扣子的布褂拾掇整齐。天明时分,所有的营生都已干完,母亲又下炕了,她要跪着去生火做饭,然后再走向庄稼地。

       母亲属羊,所以就喜欢羊。生产队时,我们家分了一只羊羔。羊羔的妈妈被狼吃了,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儿。那些日子,只要有闲暇时间,母亲就全心全意地伺候那只羊羔。早晨,她把羊羔抱到门外,喂草,晒太阳;到了傍晚,她再把羊羔抱回屋子,盖上被子,让它好好睡一觉。我们家门前有一个草垛,朝阳,不但温暖,而且还散发着淡淡的麦草芳香。母亲喜欢跪在草垛下,把羊羔揽在怀里,用一只木头梳子给它梳理毛发,嘴里还时不念叨些什么,仿佛只有她才能懂得羊羔的心思,也只有她,可以把涓涓母爱传递给羊羔。时间久了,羊羔自然就恋上了母亲,不管她走到哪里,它都紧紧地跟在后面,或咩咩鸣叫,或打滚撒欢。母亲曾不止一次地对我说,她做梦了,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羊,一只银耳朵母羊。现在想起来,母亲一生中最有乐趣的事情,大概就是跟羊作伴,跟羊说话,抚摸羊羔的身体和灵魂,我始终记着的那个场面是,母亲跪着,草垛上的阳光滑落下来,金子般地闪亮,在她和那只羊羔之间,阳光幻化成了片片雪花,消融了人与动物的界限。

       疾病中的母亲,就那样痛苦地跪着。

       没有谁能说清楚母亲的哪个器官出了问题,她年轻时肚子痛,心口疼,到了四十多岁开始腰疼,腿子疼,后来又是牙疼。家里穷,无钱上医院治疗,痛急了只能有父亲弄一点土方子应付。肚疼,吃椒盐;心口疼,再服用生姜。至于牙疼,则含一口火油,慢慢漱洗。母亲的疼痛往往突发于午夜,睡梦中的我们经常被一种撕心裂肺的呻吟唤醒,我睁开眼睛,发现母亲跪着,腰身死死地抵住膝盖,一边“哎呦,哎呦”,一边拿手不停地抠抓墙上的泥皮。那种疼痛我无法体验,只能看那些留在墙上的划痕。母亲的指甲深入土坯,挖出许多千奇百怪的图案,而疼痛就清楚地复印在那里。后来,直到母亲去世,墙上的划痕依然清晰可辨,以至使我终身难忘。

       疼痛难忍。母亲对疼痛的唯一描述就是难受,除了难受还是难受,她压根不晓得疼痛来自何处,反正说,自己感觉就像一窝疯了的蚂蚁,咬着肉,撕扯着骨头,最后有钻进肚子,乱哄哄成为一片。而能够缓解疼痛的办法就是跪着,跪着用膝盖支撑身体,把病痛死死地压在下面,使它一点点消亡,慢慢地地离去。

       母亲跪着。最早,跪着本应该是她抗击疾病的一种肢体姿态,渐渐地,那种姿态便凝固在她的心灵深处,成了下意识的动作,所以,为了感恩她可以跪着,为了生活也可以跪着。

       甚至,为了爱情和家庭她同样可以跪着。

       母亲一生都没有赢得爱情。母亲跟父亲结合,始自包办,纯属天命,因此谈不上什么浪漫与和谐。我小时候,就听说父亲有一个相好,那个女人风骚美丽,是天生的情种。父亲爱上了她,也就意味着背叛了母亲。那年月,隔三岔五家里就发生“战争”,为一桩小事,父母就互相埋怨、指责,最后竟然发展为吵架,甚至大打出手,锅碗瓢盆成了他们进攻对方的武器,怒火中烧时,似乎一切都不值得顾惜。事态平息之后,父亲依然故我,照样跟那个女人眉来眼去,幽会偷情。结果是,母亲永远属于失败受伤一方。肌肤的创伤可以痊愈,心灵滴血却只能转换为一生一世的暗疾。在婚姻的围城中,女性只能是弱者。于是,在每次战争结束的那一刻,母亲都会跪下来,抱紧父亲的下肢,流着泪,用嘶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哀求父亲:你不能走,你不可以抛下我们娘儿们……

       母亲跪着。
      
       母亲跪着送走了青春,度过了中年,迎来了黄昏。

       2004年秋,我回家看望母亲,那时适逢秋收,田野上到处是庄稼人忙碌的身影,我远远看见母亲跪在自家地里里拣拾麦穗。她的头发全白了,腰身弯曲,几乎要贴到潮湿的地面。我走到母亲跟前,什么也没说就把她搀扶了起来,我感到她的身体已没了重量,很轻,很轻,轻得就像一片即将凋落的枯叶。

       那年十月,母亲便永远离开了我们。

       入殓前,姐姐给母亲换上了一条新买的裤子,就在那个当儿,我发现母亲的两个膝盖上结满了暗紫色的血茧,由于长期跪地,那一处的皮肤已经僵死、干枯,动起来咔咔作响,宛若一块锈铁。

       母亲最终走进了厚实的松木棺材,这一次她可以伸开四肢,自由、舒展地睡觉了。
苍茫的岁月里,她只把跪着的姿态留给我的梦。

点评

感谢高老师提供! 孟澄海的文章有浓郁的西北特征,他的语言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发表于 2015-6-18 14:55
推荐
发表于 2015-6-18 15:15 | 只看该作者
顽主 发表于 2015-6-18 14:49
这个人是文学硕士,博士,在社会院工作,想必对理论很熟悉——每天操弄那玩意

山东蓬莱人。我和他合过影呢!很平和低调的一个人!
15#
发表于 2015-6-19 15:31 | 只看该作者
一孔 发表于 2015-6-19 11:56
野夫的那篇真是震撼之极,属于读过永远都不会忘记的那种文章。本篇没有读过,前天看了一个蔡崇达的《我的女 ...

我也看过蔡崇达的那篇《我的女神》,因为我是一个姐姐,特感动。
14#
发表于 2015-6-19 11:56 | 只看该作者
野夫的那篇真是震撼之极,属于读过永远都不会忘记的那种文章。本篇没有读过,前天看了一个蔡崇达的《我的女神》写姐姐的,也很难忘,毕竟亲情最真,不是最好写,却是最容易引起共鸣的。
13#
发表于 2015-6-18 20:27 | 只看该作者
读书能读出这么细致的感觉,可见用心之深!
12#
发表于 2015-6-18 18:33 | 只看该作者
夏冰 发表于 2015-6-18 13:51
欣赏。谢谢高老师!

孟老师这一篇,09年首发在论坛散文版,是我给加的高亮和精华,至今令我难忘。
11#
发表于 2015-6-18 16:54 | 只看该作者
受益匪浅!
学习了
9#
 楼主| 发表于 2015-6-18 14:49 | 只看该作者
范廷伟 发表于 2015-6-17 18:22
王老师是林非先生的高徒,他的理论文章也很棒!

这个人是文学硕士,博士,在社会院工作,想必对理论很熟悉——每天操弄那玩意
8#
 楼主| 发表于 2015-6-18 14:46 | 只看该作者
时光安然 发表于 2015-6-17 17:05
看过野夫的那篇,感动。另一篇随后搜来看看。

野夫的散文确实很感人,但这个人比较喜欢搅和政治,在政治态度上,有点像慕容雪村,或者像朵渔
——这样做并非品质不好,可容易招来麻烦
7#
 楼主| 发表于 2015-6-18 14:43 | 只看该作者
夏冰 发表于 2015-6-17 16:56
提。
感谢支持江天。
问好!

问好
6#
发表于 2015-6-18 13:51 | 只看该作者
高迎春 发表于 2015-6-17 19:28
跪在大地上的母亲                  孟澄海

       时常做梦, ...

欣赏。谢谢高老师!
4#
发表于 2015-6-17 18:22 | 只看该作者
王老师是林非先生的高徒,他的理论文章也很棒!
3#
发表于 2015-6-17 17:05 | 只看该作者
看过野夫的那篇,感动。另一篇随后搜来看看。
2#
发表于 2015-6-17 16:56 | 只看该作者
提。
感谢支持江天。
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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