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何也 于 2015-7-5 21:16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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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注定》第三个文本讲的是关于个人尊严得不到尊重的故事。
赵涛扮演的是夜归人宾馆的服务员小玉，她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但对方却不肯离婚。一次，在被两位客人强迫要求陪同桑拿按摩时，饱受侮辱的她出于自卫，用爱人送的水果刀刺死了对方，然后在通往母亲驻地的路上报警自首。
恋人当初承诺她的“一起回广州吧”的愿望最终成为一张永远也兑现不了的空头支票。其实，当个人的尊严得不到尊重时，承诺，或誓言还有什么意义呢？贾樟柯提供给我们的，依然是蒙田，而不是卡斯帕尔。小玉用一把水果刀把对方送入地狱，也把自己绑在了被救赎的十字架上。不过，在她身上却看不到宗教性的殉道、解脱的意味，与成分。
相比较第一、第二个故事的暴力，这是最柔情的一段。虽然，她被当成小三被原配打过，虽然她躲进车里哭泣过，虽然她向在机场工地打工的母亲诉说过，虽然她原本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人过一辈子，但特殊环境下的道德沦丧让她仍然摆脱不了被骚扰被侮辱的命运，就像那条夜色中横穿马路的游蛇，惶惶不知所终。所以，反抗就变成必然。
这个故事里，依然充满了贾樟柯所擅长表达的地理色彩和时代意蕴的背景声，提示音。如新闻播报声，列车始发提示声，马路摆摊叫卖声，它们大多游离于故事之外，却无时不提醒着观众，故事实实在在发生在当下，且具有浓烈的社会真实性。这种“多余”的叙事效果，在于间歇性地凸显场景，它延伸、强化了观众对情节的直接想象和理解。
7 第四个文本讲述的是因为不堪忍受社会大环境的压抑而产生的自我暴力：自杀。这段故事涉及的也是一个被焦虑所困扰的人。内心压抑和亏欠的亲情，像一道若明若暗的光晕，窒息了他的生命感觉。 贾樟柯叙述这个故事的技巧，刻意让注意力从情节本身疏离而去。最引人注目的是夜总会里晦涩、暧昧却又纯情混杂的氛围，它似乎偏离了常规的概念。小辉碾转于虎门、东莞等地，不停地变换工作。但总是不能如愿。在这个片段中，我们看到的是身着军装、走着正步和古典头套、三点式打扮的小姐，还有被放生的金鱼，大雨里模糊的恋情。但是一句“我的字典里没有爱情”，彻底击垮了小辉刚刚萌发的感情。于是，他选择继续逃离。 无论是工厂，车间，还是夜总会，动车，这些场景，以戏谑的方式转向了对真实生活的呈现，它与其说是在阐释故事，不如说是在瓦解故事。 小辉不停地碾转，不停地寻找，但始终摆脱不了漂浮的命运。他是众多南下打工者的缩影，没有方向，没有个人奋斗目标，就像一条被现实囚禁了的鱼（虽然他也希望成为一条自由自在的鱼）。母亲向他要钱，原来的同事对他恐吓，威胁，夜总会里的刺激，这些都加剧了他脆弱心灵的倒塌。最后，当小鸟一样飞向大地时，他疲惫的心魂才得以解脱，也彻底放弃了对美好生命的珍惜和向往。 贾樟柯试图以自杀的方式强调，他所展示的东西是无可反驳的。自杀不是偶然，也不是幻想。自杀，是最节制的暴力——自我暴力，它让疲于挣扎的心灵摆脱了伦理迷离的处境，而不再饱受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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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来源于社会新闻的故事，例证了当人处在一个随时都会失去自我、丧失尊严的环境时，会产生怎样的突发性暴力。故事的发生地从北到南，横贯整个中国，具有极强的地域性。在贾樟柯的眼里，这些不同地域的故事，组成了一副暴力四射的“万里河山图。”一方面，对社会新闻事件的借鉴，引用，或演绎，让我们与深度表达的暴力保持距离，另一方面，报复与反抗的价值被完全转移到世俗的层面，变成一种卑微生命无可奈何的爆发渠道。 所以，这样的“山河图”，观赏起来让人恐慌，肃穆，甚至无趣。但却需要不断地沉思。 三男一女的主人公中，唯有小玉的形象，是一个重新开始的形象，她也是四人中惟一的生还者。影片结束时，被无罪释放的她改名为小鱼，在一个有风的春天、在远离故土的北方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她是反抗者，更是见证者。在重返世界的那一刻，女性的光芒似乎让暴力的故事充满了悲悯和救赎之情，也使得一切皆不可逆转。而这样的情景竟然让人产生一种生死轮回的宿命般的联想和叹息。
古城之下，人头攒动，戏台之上的《玉堂春》里，对苏三的审判道貌岸然地进行着。响亮的梆子打击乐，扑面而来，直击心魄。“苏三，你可知罪吗?”一问再问。言外之意，寓意深邃。这样的结尾，与整部影片相比，似乎并不悲观。
但是，无论生者，还是死者，他们能够在拷问中得到宽恕、得到救赎吗？面对不公、无良、无序，失衡或羸弱的反抗是微不足道的，他们用艰难的选择将自己变成欲望的囚徒，但却在奔向自由时也把自己和世界隔离开来。在广阔的人生道路上，他们只能选择一条狭窄的弃道，踉跄而行。
9 贾樟柯说过，“这四起独立的暴力事件，总是令我回想起胡金铨导演的武侠片。……虽然时代在变，但是独立的人所面对的困境和窘境却不变。”这样的阐述，确实让行进中的故事不断出没在一种更加纯粹的写实世界里，以至于能够感性地窥探到社会畸形的阴暗心理。武侠的精髓在于除暴安良，但四个情节，除去暴力、血腥以及自杀式的无奈外，并没有让人拍手称快、荡气回肠的快感。 不过，贾樟柯的镜头一直都是在物质层面上审视着人的精神。四个短片里，每个人的精神都在物质面前显得渺小，混乱，为此，他们愤怒，失控，甚至不断地陷入对现实生活无望的挣扎里。与他之前的作品相比，影片中的四个人物既彼此独立，又有微妙的关联。在他们眼中，每一次突发性暴力事件都有强烈的个案色彩，但却都不约而同指向广阔而模糊的时代背景。就像王宝强在大年三十祭拜鬼魂一样，有什么话就去问老天爷吧！这是自欺欺人式的审视，慰藉。在他们身上，我们也找不到灵魂这种东西，只有在去掉暴力之后，才可看到。这也是《天注定》所要阐明的。 《天注定》在我看来应该是一部完美的影片。它试图在广阔的层面上将宏大叙事进行到底。贾樟柯或许是当今对社会新闻最为敏感的导演，他对人性的挖掘和表现，已经超越了《小武》、《二十四城记》，而表现得更为深邃，也更为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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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7-5 2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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