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三盏灯后是天堂

雨量

　　迎着那水声而去，我看见一整天的繁星。冥冥中，我看到了天使的羽翼……

　　　　　　　　　　　　　　　（一）山顶

　　那个初春的雨夜，一切都湿淋淋的，路灯泛着潮湿的光。那些雨的精灵，在黄晕的光中，忧郁地狂舞。身体映出银鳞般的细微的光，在焦黑的路面。破碎成一地透明。那是白色的血液。

　　走过第一盏路灯，我看见童年和小镇。

　　那些古旧的瓦房，整齐地立在石板路旁。裂皮的老树，恣意地伸向天空，吻着蓝水晶一般的晴空。那蓝，如大海的一滴眼泪，包裹了这小镇的一切。红色的砖，发出刺眼的血红的颜色，和墙下绿油油的青苔成为伴侣。山就躺在小镇的身后，静静地守护着小镇。

　　这是我童年滋长的地方，跟着人去山里打猎，刨土豆。赶着鹅让它们自由的奔跑。在清澈的溪水里捕鱼，捉螃蟹和虾。夏天去田地给奶奶送水。有晚电影时，拿条木凳到大晒场上排位置……

　　常独自一人，爬那静默的大山。爬到山顶，要走一段很长的僻静的山路。我听见这寂静中，内心中某种声音在召唤。一个人在高高的野草里攀越，爬到山腰，那有一座破庙，里面有旧旧的佛像。有深邃而神秘的笑浮在脸上。石桌上摆放着干枯的水果和燃尽的香灰。我站在阴影里观望他充满一种奇异的威严。我不清楚为什么有些人在小庙里供佛，而有些人却在教堂里祈祷。我开始相信有一种力量。能主宰和包容人间的痛苦和无助，包括我的惘然。

　　山顶空无一人，寂静宿命般包围过来。几块石头躺在山顶，它们也逃不过宿命的安排。爬上石头，头顶便只有碧蓝的天。呼啸的山风和明亮的阳光，一起扑过来。树林在风中低低地叫。对这空旷的天地，并无畏惧。知道自己的血液里有孤独在流淌。坐在岩石上，对着山谷呼叫，一个人听着自己的声音在风中迅速的消失。白云慢慢地飘过山顶。远处是连绵的山。往下看，小镇变成了堆积的盒子。黄昏的村庄开始炊烟袅袅。然后听见奶奶在村口喊我。

　　童年是在放逐和野性中完成自我独立。留在童年里的是生活的自由，爱的温暖，缺陷的感情，与自然和神的对话。以及对宿命力量的感知。


　　　　　　　　　　　　　　　（二）沉沦

　　雨，像银灰色的的蛛丝，织成一条柔软的网，网住这昏暗的雨夜。影子被路灯拉长，又被另一盏路灯压短。

　　第二盏路灯，泻着惨淡的光，开始在头顶招摇……

　　走过第二盏路灯，我不闻到鲜血的腥香，和那刺肺的的烟草味！

　　姑妈愤怒的声音，在空中尖利的破碎。像玻璃猛烈地撞击在水泥地上。爆裂的声音，她的手开始击打。我听到自己肉体内被粗暴推搡的声音。心在黑暗中慢慢隐去。

　　屋外的雪光，窗子映进来。走进屋里，口中有血液的粘稠和腥甜。手指拔去胳膊上的碎片。手臂疼痛的闪避。手心中有粘湿的液体在流动，灼烧皮肤的每个细胞。

　　姑妈所在的城市，有着每年一季，带着海腥味的剧烈台风。逼仄的小巷，陈旧的梧桐。一到台风季节，大段大段的粗壮树干倒在路上，被大雨浇成黑色。于是整天街道上都会散发出植物伤口辛辣的清香。

　　我的小屋在房间的阁楼上，上面用白纸糊着天棚。雨天有滴答滴答的水，于是整个小屋便有潮湿的味道。阁楼有一扇小窗。推开玻璃，能看到一角蓝色的天空。晴朗的夜里，小小的玻璃窗里漏进来的月光，水一样流淌在床边。那些水无声而寒冷。

　　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遗忘在这个阁楼里。孤独深不可测。恐惧袭来。睁大眼睛，定定地看着天窗外的夜空。夜色深蓝，星光闪烁。那是小镇的夜空。一整个夜空的绚烂繁星。可在城市浑浊的夜空里，已经不在明亮。

　　生命在这阁楼里，面对诸多的艰难和无法跨越的悲凉，自由的伸展。

　　姑妈已没有亲人，除了我。她曾经想用自己的美艳，博取优越的生活，而结局只留下折磨。只有折磨，才会使她快乐。而我成了她折磨的宠物。局促贫穷的生活，让她失望，以至失控。

　　面对这一切，学会用粗暴的方式，发泄自己的感情。心里温暖的东西，渐渐被压抑。怕自己受到伤害。想用优异的学业来解放自己。而姑妈的歇斯底里，像疯狗一样撕碎了我的梦。无法再忍受下去。拿出菜刀，在自己的左臂剁下去。眼前一片红光。温热的腥甜的液体，从指间喷出。我夺门而去，留下她和一地鲜红。那年我十六岁。

　　雨变得激烈，靠在灯柱上，抽出最后一只烟，将烟盒抛向狂舞的雨中。看它慢慢被雨滴打。将烟点燃，在雨中它时强时弱的亮着。整个城市被雨雾弥漫。

　　终于决定逃离。热忠运动和打架。认识街头流氓，混迹于大街小巷。泡吧，偷车，斗殴，赌钱。而生命也慢慢茁壮。偶尔瞥见镜中，那阴郁而邪气的眼神，心中一阵刺痛。手臂上那道丑陋的伤疤结束了自己疼痛的少年。知道，那是一段无法平复的创伤。

　　已不在那阁楼上生活，那段日子，只留下黑漆漆的记忆。弥漫着一股暧昧的腐烂的味道。还有麻痹咽喉的烟草味。

　　　　　　　　　　　　　　　（三）离去

　　知道自己的结局，注定逃亡，注定漂泊。在这异乡的雨夜。只有路灯还在照亮。一阵风吹过，烟灰在风中轻轻的飘去。突然感到生命是如此的脆弱。

　　午夜，雨变得疯狂。将灯光打得一地凄凉。湿透的影子，在沉积的雨中变得兵荒马乱。

　　走过第三盏路灯。

　　看到自己走在，一条陌生小镇的街道上。路人说着听不懂的异乡话，阳光很好。一地陌生的花，深紫色。花瓣肥厚而汁液饱满。踩上去汁水飞溅。走在路上，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心里紧张而幸福。脚下越来越湿。低下头看，汁液变成鲜血。而血来自自己的胳膊。抬起手臂，看见鲜血淋漓的伤口。整个人似被绑住。不能回头，也无法停留。

　　睁开眼，路灯因为空寂而显得刺目。

　　走完这第三盏灯，就像走完了一生。疲倦得就像一朵盛开在冬天里的三月的花。只想睡下，不再继续。雨滴重重地打在地上，破碎却静静的流淌。心中有莫名的痛。

　　干枯的小河，因为大雨，而凶猛起来，像野兽一样吼叫。小桥寂寞地立在叫声中。安静而平和。它一生都不会流离。除非消失。

　　绝望的激情像一只白色的大鸟，振动着羽翼，沿着那黑暗的深渊，飞速地俯冲下去。只有呼啸的风，在耳边掠过。想起小镇。漫天遍野的油菜花。烂漫而刺目，像血一样沸腾。曾经拥有的往事潮水一样退却。没有任何痕迹。对自己的一切，突然失去面对的勇气。

　　街上只有空荡荡的雨，和暗亮的灯。河水会带走一切吗？只有小桥知道。白哗哗的小河，像地面裂开的口子。也许这就是天堂敞向人间的大门……

　　迎着那水声而去，我看见了，一整天的繁星。不知道另一个世界会不会也再下雨。


　　（后记）那个初春的寒冷的雨夜，一个混混从小桥上去了另一个雨夜。也许着是一种归宿。始终想不通，那些街头混混的生存方式。我想，他们的生命里充满了血腥与排斥。他们内心有他们的痛，而却没有出路，只有流离，逃亡，亦或离去，才是他们最后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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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者如斯

散文般的语言，很耐读！
学习了！

蓝色的小木屋

我觉得，如果是小说的话，就应该故事是第一位，如果是写散文的话，那就应该是散文，也有散文化的小说，但还是应该有一个好故事。

袁和鲁

散文化的小说语言，不错。问好。

素心一点

呵呵,

雨量

我觉得，不论是小说，还是散文，形式不是第一位的，只要大家读起来觉得好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