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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仇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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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30 18:1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草根从岩缝里抬起头,看看天,天上挂几颗闪着青光的星星,倒显得格外寂静。不知什么时辰了。草根在心里说。远远近近传来狼嗥,凄厉又叫人心慌。爬起身坐了一会,草根觉得自己明白了点,至少辨得出方向了。这里绝对不是久留之地!草根擦擦眼,抹去粘在脸上的草叶尘土,像只夜行的猫,弓着腰,迅疾地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天将破晓,草根走得筋疲力尽,他不敢停,拖着两条腿挪,一次只挪一乍远。草根听到水流声,潺潺地穿越林间。草根寻着水流去,当他找到水流时,身子一软,摊倒在溪边。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捧把溪水喝,猛然间,一阵眩晕,草根伸出的手软塌塌地垂了下去。

  再醒过来,草根已经不在溪边。

  女人面无表情,默默地看着他。

  草根迷迷糊糊地问,我,我这是在哪?女人说,我家。对于女人的回答,草根一点不觉吃惊。这年月,住山洞的人比住村子多。草根动动身子。女人看出他的意思,冷冷地吐出几个字,你要不想死,就别动。这时草根才觉出浑身的疼,火辣辣地直钻人心。女人说,你的腿肿了,黑了。顿了顿,女人又问,你是干什么的?草根一下子警觉起来,他向腰里摸―――腰部空空如也。女人扫了他一眼,不用摸,我知道你是干什么的。吃了败仗?女人问。草根不搭话。女人这一问,问得草根无言以对,前天的情形重又回到草根的记忆中。草根闭闭眼,他实在不愿想,也不敢想―――那么多人啊,一下子就完了。完了!林中到处散发着血腥,口鼻里充斥着呛人的硝烟,硫磺味。草根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逃出来的,凭感觉,他知道,活着的不多了。

  草根心里涩涩的,湿漉漉地眼泪顺眼角流到身下的干草上。

  女人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腿上是枪伤,可你的样子不像打猎的。草根不好再隐瞒,女人的话,只当默认。女人微微叹口气。
两人就不再说话。

  女人说,来,把这个吃了吧,吃了长力气。女人打破沉默,端过一碗野山药,扶起草根。草根实在太饿了,不记得自己几天没吃过东西,他从女人手中接过碗,唏哩呼噜吃起来。这时,一旁有婴儿啼哭。草根一愣,抬眼看女人。女人正解开上衣,露出饱满的乳房,怀抱中的婴儿含到乳房,香甜地裹匝。草根还是第一次看到,不仅有些呆,心里噗噗乱跳,脸也红涨起来。女人横了他一眼,背过身去。草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嗫嘘道,孩子,孩子他爸呢?他想女人即有这么大一点的孩子,不会单独住这里。即便这里相对安全,毕竟是深山老林,狼虫虎豹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窜进来,一个女人咋对付。

  女人的脸阴沉了,声音也跟着阴沉,望着怀里的婴儿,说,他爸死了。前些日子。草根啊了一声。女人很平静,好像她早已从那种撕心烈肺的疼痛中解脱出来,自言自语地说,他够条汉子,小鬼子把他捆在树上,拿刺刀捅得他浑身血窟窿,血咕咕往外冒,可他硬是没吭一句屁话。小鬼子不解气,又把他吊起来,晒干了。

  ……

  草根半晌也没言语。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可怜又可敬的女人。女人说,这孩子是他的骨血,我得养活他。女人把孩子抱到草根面前,你看,他长得可像他老子。草根端详着包裹里的孩子,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但他忍着,没让它掉下来。

  草根在山洞里住下来。

  女人天天从附近采回草药,捣碎,给草根敷上。在女人的照料下,草根的伤口恢复得很快。只是到了晚上,两人不免尴尬。草根躺在干草上,老是睡不着,脑子里乱糟糟的。女人则搂着孩子,一动不动,看上去是沉入梦乡。但凭感觉,草根明白女人也没睡。草根不知自己怎么了,一股热烘烘的东西拱着自己,让他没着没落的难受。

  女人照例又躺下了,身子翻向石壁。草根在另一侧,干草在身下发出细碎的声音―――草根睡不着,老是翻身。越翻身,那股热烘烘地东西越焦灼得他受不了。终于草根压不住它,那东西把他的五脏六腑从里到外都烧透了。他必须让自己燃烧起来。草根起身,他知道女人在哪,摸到女人身边,也不说话,一把搂过女人,紧紧抱在怀里。女人同样没说话,甚至挣扎都没有,贴着草根的胸。两人抱着,清寒的山洞竟不同往日,有了温度和生气。草根亲着女人,伸手胡乱摸着女人。女人的气息开始乱,嘴里叫着草根的名字。

  草根放平女人,解她的衣服…….

  突然女人一把推开草根,侧耳细听。

  女人说,不好了,他们找来了。

  草根也听到了狗吠。是狼狗。

  草根扯起女人,赶快抱孩子,我们走!

  走不了了。女人说。

  洞外传来嘈杂声,连火把的亮光都映在山洞口。女人说,他们发现了。

  草根血红了眼,老子跟他们拼了!

  女人压低声音吼草根,你打算白送死?!说着女人回身掀开堆在洞壁的一堆干草,露出一个只容得下一个人的洞。女人不由分说,一把扯过草根,将他塞进洞里。草根急了,欲从里面出来,女人利落地掩上草,靠在洞口,说不能都死了。

  鬼子杂沓的脚步声和狼狗的吠声响亮的自洞口向里,像一阵发自地域的阴风,恐怖逼人。

  一束火把晃着女人的眼,她用手略微遮挡一下。女人依着石壁,婴儿被惊吓,嫩声嫩气地啼哭。鬼子皮靴的回音震得山洞嗡嗡响,那声音,也仿佛发自魔鬼,说,你男人呢?

  女人抚摸着孩子,垂着眼睛说,死了。

  八路来过吗?

  没有。

  和皇军作对的土匪来过吗?

  没有。

  鬼子上上下下打量女人,狼狗吐着猩红的舌头,忽忽喘气。猛然,鬼子抢过女人怀里的婴儿,递到狼狗鼻子地下,狼狗立刻张开嘴,舌头在婴儿的头上舔来舔去。女人惊恐了,欲抢回孩子。鬼子很温和地笑了,你的,说实话,八路到底来过没有?女人摇着头,说我一个女人家,成天躲在洞子里,哪里见过什么八路九路的。让开!一个军官模样的拉开小鬼子士兵,抽上前盯着女人,他的脸在跳越的火光中扭曲,他死死盯着女人,女人扭头,身子紧紧靠着冰冷的石壁。看着看着,鬼子军官的目光变了,变得邪恶起来,他摘下白手套,示意士兵,士兵点了下头,用刺刀轻轻挑女人的衣服,女人惊叫一声。洞中立刻暴发出一阵嚎叫。女人躲闪着,鬼子军官一把撕开女人的衣服,丰满的身体暴露。女人慌乱了,双手捂住前胸。鬼子一拥而上,女人绝望了,她扯住鬼子的腰,一咬牙。

  轰然一声巨响。

  一切又平静了,平静得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清凉庵设在丛林之中,一条小路像一根柔软的丝带,随山势弯曲,一头系着小镇,一头系着清凉庵。庵也不大,只有师徒两人。师父静悟,徒弟若玉。乱世之秋,本来不大的庵堂因少了香火,倍加冷清。年复一年的日子,真就如绕庵的山泉水,阶前的山桃花。

  这日黄昏,若玉做了晚课,去关庵门。哪料刚一踏上石阶,便啊地叫了出来,顾不得掩门,转身朝庵里跑。师父静悟持念珠站窗下,凝望天际,喃喃自语。若玉慌慌张张进来,静悟瞟瞟若玉,若玉忙放缓脚步,嘴里说道,师父,门外,门外……静悟收回目光,问道,什么事情?若玉回道,师父,门外有个怀抱婴儿的乞丐,看样子走了很远的路,这会儿卧在门口呢。静悟唔了一声,说道,带我去看看。

  静悟师太步出庵门,眼前情景果然如若玉所说,那乞丐衣衫不整,面容疲惫,怀抱里的婴儿不哭不闹,断不准是否还活着。师太眉头紧蹙,双手合十呼声佛号,便又问道,施主,莫非结下一段孽缘?乞丐跪倒,本一个坚强的汉子,见了师太不知怎地一时竟悲从中来,声泪俱下跟师太述说了一遍那孩子的来历。说并非他做下为人不齿的恶事,实是那孩子的母亲被小日本鬼子害了。他一个男人,不会养孩子,一路艰辛到此,恳求师太大发慈悲。当然,乞丐没说他自己的那段经历。

毫无疑问,乞丐正是草根。

  静悟听了,闭上眼睛,嘴唇微微颤抖,长长道了句:善哉,善哉。施主,难为你菩萨心肠,庵里还少个粗工,你就留下来做吧。佛门清苦,你须得忍住。草根刚要称谢。师太又道,庵堂乃清净之地,平白地多个婴儿,岂不有如名声?草根愣了。师太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不管怎么说,庵堂里有个婴儿都好说不好听,庵堂里的人在世外,庵堂可设在世中啊!出世入世,不过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又远到哪里呢。

  草根体会师太的为难,却也无奈。低头见怀里的婴儿,奄奄一息,不仅面含戚容。静悟师太缓了口气道,施主,山下倒有几户殷实人家,莫如把这孩子送了去,日后有望把他养大成人。你意下如何?

  草根思虑再三,最后答应了。静悟当即喊过若玉,让她引着草根到山下,给孩子安顿个好人家,也算积德行善了。

  山路起伏狭窄,若玉也不和草根搭话,自顾自地在前引路。说也奇怪,看上去单薄的她,脚力倒比草根还好,只一会儿,草根就被她抛在身后,看上去她整个人不像在走,而是在飘。灰色的长袍在暮风中飘然而动,望着若玉的背影,草根就想,原来神仙和人之间的距离并不远的。草根思想一分叉,被甩得更远了,他暗自说声惭愧,脚下使劲,朝前赶去。

  因为有了若玉和静悟师太的帮助,草根很快为孩子选中一户人家。那户人家见了孩子也自欢喜得不得了,抱着孩子看来看去。草根一半欣喜,一半心酸。想着自己与那孩子一起逃离八百里无人区,无形中两个生命早已融成一体,如今往后,就得与孩子分别了。心下又不免难过一阵。好在,自己不离开清凉庵,想孩子了,时常还能来探望探望,这么一转念,草根的心里又亮堂了。

  返回的路上,情形又变了。这回,若玉拉在草根的后头,缓缓行着。天色已晚,草根不忍把若玉拉下太远,每隔一阵,他就歇坐路边等她。若玉迟迟赶上来,便双手合十,侧身一旁,小哥,山路狭窄,你请先行。草根望着若玉一副静如止水的样子,想这尼姑年纪轻轻,倒修得僵似顽石,不知出家多久了。草根不觉对若玉生了好奇心,初来咋到,不好貌然,何况男女之间,哪能随便问人家的身世。草根按下这个念头,一路停停走走,回了清凉庵。



师太!草跟扭头叫道。嗯。草根,没你的事了,去吧。师太说道。语气从容不可违拗。草根抽身后退。到了后院自己房里时,草根纷乱的脑子渐渐冷静下来。他暗自庆幸:多亏师太及时,不然自己傻事做到底了。草根恨自己不冷静,这么大的人了,经历过那么多事,还毛毛躁躁的,女人真在这里失踪,师太怎么办,若玉怎么办?一块陪那小日本死?她不值!就这么便宜了那女人?草根问自己。不,草根嘴角渗出一滴血,他忘不了替自己死的春梅-----那可怜孩子的母亲。不能放过那女人!

  草根把自己闷在房里,中午饭,晚饭都没吃。若玉喊他,他也不给开门,推说自己不舒服,搪塞过去。

  现在草根多了一桩心事。他好像对庵里的事失去热情。天天望着崖下的石阶,有时一望就是一天。当然,他不是望灰褐色的山岩,不是看斑驳的苔藓,也不是想古铜色的苍凉岁月。他切切等待的,是一个时辰。一个及其他心中血潮横流的时辰。
为了一个时辰,他等待得已经没了耐性。

  终于,他把她等来了。

  女人出现的刹那,草根不知自己是悲是喜。

  草根目送她进了大殿,女人燃香叩拜。就在女人抬头的瞬间,她惊奇地发现,神案上睡着个白胖的婴儿!女人诚惶诚恐,环顾四周,私下里静悄悄,女人一步一步凑上前去。

  躲在殿后的草根,心狂跳起来!他的心提到嗓子眼,对女人的举动,他即怕又盼:女人真抱走了孩子,他怕自己日后后悔。不抱走孩子,自己的计划落了空。不管怎么样,他是希望女人抱走孩子 的,龟儿子小日本,让你把孩子养大,让你蔑视的中国人当成你的后人传种接代!让你从此断子绝孙!草根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
女人盯着孩子看了半天,还摸摸孩子。最后,女人毫不迟疑地退出神殿,留给草根一个沉沉的沮丧。

  又一个黄昏来临,清凉庵一片静谧。草根呆坐在崖上苦思冥想。夕阳斜照,疲惫无力地怅然布满山野。暮色中,草根狠狠心,作出一个大胆地决定。决定的时候,草根觉得他和山野一样苍老,空茫。

  草根还是一如往日的担水,忙碌。一刻不许自己闲着。只是他整个人坍塌下来,一点一点的,像风化的岩石,看上去还是一个整体,可你只要轻轻一碰,它便簌簌粉碎。草根愈发寡言,仿佛他的事情就是干活,吃饭,睡觉。对与若玉担忧焦虑而又无可奈何的那双清澈的眸子,他视而不见。若玉数次瞒过师太,堵住他,欲问究竟。草根一脸冷漠,浑身的倦怠慵懒。

  若玉伤心欲绝,夜夜掌了青灯,亮到天明。

  这日,女人又来了。

  女人仍然满怀虔诚,照旧燃起三炷香,行礼叩拜。缕缕青烟中,草根骂道,你娘的,佛是中国的佛,送子娘娘是中国的娘娘,它要有灵,绝不会如了你的愿!今天老子成全你!

  叩拜过,女人直起身,眼前兀立着一条青年汉子。她骇得仰面坐地,惊叫道,啊!你,你是谁?草根没想到女人还会说中国话。虽然她说的不熟练,但绝对能听懂。草根乐了。乐得有些妄形。

  草根说,见你诚心求子,送子娘娘念你心切,派我来替她成全你的心愿……..

  啊……啊…….女人索索发抖,倒在地上。

  从此不见了女人上庙。

  隔了长长的一段日子,女人来了。这次陪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日本军官。女人出现在台阶上。显然,女人的身体产生变化,她婀娜的身段臃肿了。步子也失去灵便,变得笨拙。日本军官不时要搀扶她一把,日本军官的皮靴咯噔咯噔,磕出清脆的声响和不可一世的节奏。在草根看来,那皮靴踩在草根的心头。他那里隐隐发疼-----他又想起那个山洞曾发生的一切。

  日本军官和女人一同跪下,燃香叩谢。无须多久,女人将返回日本,她心满意足,日本军官也心满意足了。

  草根站在崖头,注视日本军官和女人消失,哈哈大笑。笑着笑着,他的眼泪流下来。他知道,自己该走了。

  草根走的时候,没有任何异常。他干完所有的活,然后简单收拾收拾,扭身下山。草根匆匆地走,一直没回头。走到拐弯处,草根停住了-----过了这个弯,就再也看不到清凉庵了。此刻,他对这里的一切是那样留恋。庵堂、院落、水桶以及自己侍弄过的那些小菜。还有师太,若......玉.......想到若玉,草根心里颤抖了。他默默地念她的名字,告诉若玉说对不起她,草根懂得你的心思,但草根不能,草根要做事,有很多很多的事。草根咽了咽吐沫,说若玉你知道吗,草根今生做的最大的事情,就是把一颗仇恨的种子种在小日本的肚子里,老子要让他生根发芽,向庄稼一样世代繁衍。旋即,草根有些酸楚地笑了,说若玉我说这些都没用了,反正你听不到,听不到我也告诉你,这么着我的疼就轻了。他又郑重地说,下辈子,若玉,等下辈子草根托生人,一准娶你当老婆。若玉,师太,原谅草根不辞而别!

  草根再也忍不住,猛然转过来,朝山上望去。他要最后看一眼这让他无限依恋的清凉庵。

  崖头那儿,伫立着一个灰色的身影,衣袂飘然。

  师太,是师太!草根使劲挥手。崖上的身影也挥起宽大的衣袖。草--根,我- 会--照--顾--好--那--孩--子。风中传来师太啷啷的声音。

      原来什么也瞒不过你,师太。师太的话,草根听懂了。他凝望着师太,哽咽着说。草根呆立良久,向师太深深鞠了一躬,掉过身,顺山路而下,渐去渐远,浓缩成一个黑点,隐没在重重峰峦之后。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20#
发表于 2005-2-5 03:55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野猪皮 发表
双双、高玉宝兄、小木屋兄、一楠斑竹,谢谢你们的鼓励和指点:)


小队长啊,你这一顿念叨,把俺眼泪都念叨下来哩。感情还是咱村好哇!今天,俺去走访咧,老天爷!俺包的那家困难户,真是困难着哩,一只豁牙的破...


  猪猪,莫哭,偶信哩!……

  你说的情况很形象,很逼真,直逼得偶也突然间想起一件往事,心情开始不受用。那年,偶从重庆回来拐到沂蒙山区看朋友。在汶河桥头和那些小山村绿油油的嘜地里留过影,虽说半山腰孟良崮革命战争纪念馆里那些破铜烂铁看了一圈,但真正给我留下深切记忆的却不是那些文物,而是——而是那些活着的历史见证与“文物”:当年用自己的乳汁抢救伤员或扭着屁股“吱扭、吱扭”一直把支前大军的粮草弹药用独轮车推到解放全中国的那些穿着齐腰白色大棉裤的老区农民们!

  我去的时候正是深秋。“解放”整整五十年咧……

  景象却一如当年,没有丝毫变化。

  穷啊!

  当年的红嫂和她们用生命支前的汉子们如今在干什么呢?我看到她(他)们——已经让胜利果实催干剂一般催成老头子老太太的她(他)们依偎在青一色由石头彻成的自家墙脚下,昏花着一双双老眼有一搭无一搭地抓摸着胸前或裤裆里的蚤子……神情麻木,目光散淡,既看不出怨艾,更没有一丝满足。当年被民众支持救助过的伤员相信进京城后都成了掌握国家命脉的“首长”,正在北京或各地运筹帷幄着国务政界“大事”,唯独忘记了老区这些可亲可敬一辈子无论如何奉供都不为过的默默无闻更无所图的英雄的山民们!

  此情此景,如今仍记忆犹新,念起仍禁不住有流泪之酸楚。

  唉!猪猪……

  不说咧,说就来气。国家咱管不了,还是管咱村吧,如今,咱村可是好着哩,富着哩,昨黑夜忘了告诉你哩,你二大爷、三叔、四舅、五姨、六奶、七姑、八队长还有二蛋哥、贼宝、老皮、三脚架、老芬儿、小片荒、爪子、铁头……跟你般大般的那些姑娘小子都好着哩,你在外就放心做事吧,啊?!
19#
 楼主| 发表于 2005-2-4 20:22 | 只看该作者
试着合并了一下,跟贴的 两段不知咋删除。
18#
 楼主| 发表于 2005-2-4 20:08 | 只看该作者
双双、高玉宝兄、小木屋兄、一楠斑竹,谢谢你们的鼓励和指点:)


小队长啊,你这一顿念叨,把俺眼泪都念叨下来哩。感情还是咱村好哇!今天,俺去走访咧,老天爷!俺包的那家困难户,真是困难着哩,一只豁牙的破碗,里头盛着水煮干白菜,用牙床嚼着土豆干。炕上的破被堆到墙顶。俺的娘!俺一看就受不了咧!这过的叫啥日子嘛!两口子弱智,说啥不懂,好歹把那个绿本本(特困帮扶)找出来,俺给了钱,签了字,心里酸溜溜地回来。

小队长,俺在这里祝福咱村儿,祝福咱村儿的乡亲,幸福的日子比水长啊!
17#
发表于 2005-2-4 00:52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野猪皮 发表
小队长,自别后,俺一直非常想念你和乡亲们。村里的一切都好吧?俺家门口的那棵大榆树还好吧?今年收成怎么样?俺很好,就是一个人在外,心里孤独。工作忙了点,属于自己的时间不多。总想回村看看,无奈身不由己阿!...


  呵呵,猪猪,知道你想家哩,想家就好啊……

  你是一走不回头哇,你不在,今个我就代表原来咱生产队上的乡亲们跟你叨咕叨咕村子里的事吧。第六小队自打你一走就黄咧,我这个小队长也不干啦,地都包到户咧,如今是各打各的粮食,不忙时小青年们就三五一伙出去打工挣钱,见世面,也添补个家用,赶年节这时候就又都跟小家雀儿似的三五一堆飞回来咧。呵呵,有家的奔家,没家的也奔老婆婆、老丈母娘家啊不是?你在外边混得咋样?找婆家没有啊?乡亲们常叨唠你啊,猪猪……

  你家门口那棵大榆树在着哩,壮着哩,夏天没事,大家伙傍黑没事还是喜欢端着大海碗凑到树下扯淡,今年收成也不错哩,黄油油的东北大豆、金灿灿的老苞米和那白生生的优质大米,好着哩!要说收成,嘿嘿,数那原来出了名的懒蛋子二量子家打得最多,人家二量子这几年可学好咧,肯干,硬干,家里新四大件样样早都置办下了不说,小年那天爷俩开着冒黑烟的四轮子“腾腾腾!腾腾腾!”到粮库把冒尖的麻袋往那一停,一家伙就拿回来小三四万,乡亲们眼热着呢,老大、老二和老三媳妇也都说下了,老五,就二量子家你小妹也找婆家了,在城里,住楼呢,呵呵,老四媳妇是咱屯子老李家给保的媒,东头裤裆沟李大棒槌家的老小,长得怪俊,模样排场不说,还一手好活来哩,呵呵!

  听了这些你高兴吧,猪猪?你是个公家人,乡亲们知道你身不由已来唉,也知道你在外一个人孤独来,可抽空,猪猪,抽空你赶明年是不是正月间说啥也请个假回来看看乡亲们呢?你爹你娘搬走哩,可你的乡亲们还在不是?他们更想你哩!

  ……
16#
发表于 2005-2-3 23:56 | 只看该作者
仇种,看完这一部分才知道“仇种”刚刚进入角色。很有感染力的小说,语言凝练生动!问皮皮好,祝新春愉快,同时盼望快出下部分!:)
15#
发表于 2005-2-3 23:50 | 只看该作者
  鬼子上上下下打量女人,狼狗吐着猩红的舌头,忽忽喘气。猛然,鬼子抢过女人怀里的婴儿,递到狼狗鼻子地下,狼狗立刻张开嘴,舌头在婴儿的头上舔来舔去。女人惊恐了,欲抢回孩子。鬼子很温和地笑了,你的,说实话,八路到底来过没有?

  这样的细节是很感动人的,第一章写得很不错,后边慢慢写,不要急,多一些感人的细节,不过要把握好主线,不要游离了,一定要把主题拔高,千万别到了后边往下滑了,提点不成熟的意见。问好!
14#
发表于 2005-2-3 23:30 | 只看该作者
有意味,战争和人性的对抗是永远的话题!
13#
 楼主| 发表于 2005-2-3 14:54 | 只看该作者
小队长,自别后,俺一直非常想念你和乡亲们。村里的一切都好吧?俺家门口的那棵大榆树还好吧?今年收成怎么样?俺很好,就是一个人在外,心里孤独。工作忙了点,属于自己的时间不多。总想回村看看,无奈身不由己阿!
快过年了,俺在这里问候你!!
12#
发表于 2005-2-3 00:20 | 只看该作者
  很从容的文字,很精致的小说。不说是字字珠玑,却也是真的字字思考斟酌——这就是猪猪,大山野来地,文笔一直不凡,作品不多,篇篇讲究。出手就让你目瞪口呆,直想追着往下看……很久未见,你是不是也出了点问题?无论如何,过去的岁月,印象不会坏,十分想念。

  真诚祝福你新春快乐,猪猪!
11#
 楼主| 发表于 2005-2-2 23:00 | 只看该作者
  师太!草跟扭头叫道。嗯。草根,没你的事了,去吧。师太说道。语气从容不可违拗。草根抽身后退。到了后院自己房里时,草根纷乱的脑子渐渐冷静下来。他暗自庆幸:多亏师太及时,不然自己傻事做到底了。草根恨自己不冷静,这么大的人了,经历过那么多事,还毛毛躁躁的,女人真在这里失踪,师太怎么办,若玉怎么办?一块陪那小日本死?她不值!就这么便宜了那女人?草根问自己。不,草根嘴角渗出一滴血,他忘不了替自己死的春梅-----那可怜孩子的母亲。不能放过那女人!

  草根把自己闷在房里,中午饭,晚饭都没吃。若玉喊他,他也不给开门,推说自己不舒服,搪塞过去。

  现在草根多了一桩心事。他好像对庵里的事失去热情。天天望着崖下的石阶,有时一望就是一天。当然,他不是望灰褐色的山岩,不是看斑驳的苔藓,也不是想古铜色的苍凉岁月。他切切等待的,是一个时辰。一个及其他心中血潮横流的时辰。
为了一个时辰,他等待得已经没了耐性。

  终于,他把她等来了。

  女人出现的刹那,草根不知自己是悲是喜。

  草根目送她进了大殿,女人燃香叩拜。就在女人抬头的瞬间,她惊奇地发现,神案上睡着个白胖的婴儿!女人诚惶诚恐,环顾四周,私下里静悄悄,女人一步一步凑上前去。

  躲在殿后的草根,心狂跳起来!他的心提到嗓子眼,对女人的举动,他即怕又盼:女人真抱走了孩子,他怕自己日后后悔。不抱走孩子,自己的计划落了空。不管怎么样,他是希望女人抱走孩子 的,龟儿子小日本,让你把孩子养大,让你蔑视的中国人当成你的后人传种接代!让你从此断子绝孙!草根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
女人盯着孩子看了半天,还摸摸孩子。最后,女人毫不迟疑地退出神殿,留给草根一个沉沉的沮丧。

  又一个黄昏来临,清凉庵一片静谧。草根呆坐在崖上苦思冥想。夕阳斜照,疲惫无力地怅然布满山野。暮色中,草根狠狠心,作出一个大胆地决定。决定的时候,草根觉得他和山野一样苍老,空茫。

  草根还是一如往日的担水,忙碌。一刻不许自己闲着。只是他整个人坍塌下来,一点一点的,像风化的岩石,看上去还是一个整体,可你只要轻轻一碰,它便簌簌粉碎。草根愈发寡言,仿佛他的事情就是干活,吃饭,睡觉。对与若玉担忧焦虑而又无可奈何的那双清澈的眸子,他视而不见。若玉数次瞒过师太,堵住他,欲问究竟。草根一脸冷漠,浑身的倦怠慵懒。

  若玉伤心欲绝,夜夜掌了青灯,亮到天明。

  这日,女人又来了。

  女人仍然满怀虔诚,照旧燃起三炷香,行礼叩拜。缕缕青烟中,草根骂道,你娘的,佛是中国的佛,送子娘娘是中国的娘娘,它要有灵,绝不会如了你的愿!今天老子成全你!

  叩拜过,女人直起身,眼前兀立着一条青年汉子。她骇得仰面坐地,惊叫道,啊!你,你是谁?草根没想到女人还会说中国话。虽然她说的不熟练,但绝对能听懂。草根乐了。乐得有些妄形。

  草根说,见你诚心求子,送子娘娘念你心切,派我来替她成全你的心愿……..

  啊……啊…….女人索索发抖,倒在地上。

  从此不见了女人 上庙。

  隔了长长的一段日子,女人来了。这次陪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日本军官。女人出现在台阶上。显然,女人的身体产生变化,她婀娜的身段臃肿了。步子也失去灵便,变得笨拙。日本军官不时要搀扶她一把,日本军官的皮靴咯噔咯噔,磕出清脆的声响和不可一世的节奏。在草根看来,那皮靴踩在草根的心头。他那里隐隐发疼-----他又想起那个山洞曾发生的一切。

  日本军官和女人一同跪下,燃香叩谢。无须多久,女人将返回日本,她心满意足,日本军官也心满意足了。

  草根站在崖头,注视日本军官和女人消失,哈哈大笑。笑着笑着,他的眼泪流下来。他知道,自己该走了。

  草根走的时候,没有任何异常。他干完所有的活,然后简单收拾收拾,扭身下山。草根匆匆地走,一直没回头。走到拐弯处,草根停住了-----过了这个弯,就再也看不到清凉庵了。草根背着身,猛然转过来,朝山上望去。

  崖头那儿,伫立着一个灰色的身影,衣袂飘然。

  师太,原来你什么都知道。草根说。
10#
发表于 2005-2-2 21:41 | 只看该作者
好文.
9#
 楼主| 发表于 2005-2-2 21:15 | 只看该作者
  一晃,草根到庵中一月有余。庵中生活散淡,人年轻,体力恢复得快。体魄精壮的草根日日到山下担水,将一清亮亮的泉水担上山来。草根担着担子,那桶就颤悠悠地晃,桶中的水在阳光下熠熠闪闪,一朵朵白云仿佛不是飘在辽阔的天空,而是游在草根的水桶里,被他担上山来 。

  草根每日踩着曲曲折折的石阶上山下山,水缸里总是满满的。不用担水的时候,他就拿扫把扫院子,把个小小的方方正正的院子扫得干干净净,连一片落叶都没有。除此之外,他还在庵外的疏林中开了一片地,割了杂草,挖了树根,跟师太要了菜子撒上。勤快的草根博得了师太的赞许,师太看草根的眼光温和慈祥,每逢师太用这种眼神看草根时,草根便一阵迷茫,师太的眼神熟悉而陌生,有时草根看着师太,觉得她不像师太,而是另外一个人。像谁呢?草根心里苦苦捉摸。

  有天晚上草根躺在床上,注视着天上的月亮,耳畔飒飒风声和树叶子的沙沙声,草根想到一首歌谣,唱得就是眼前的情景。母亲搂着他,轻轻哼唱,听着听着草根就睡着了。

  草根忽然明白了,师太和自己的母亲是那样相似。原来在师太的心底,仍然流淌着母爱的清泉!那种爱,是绵绵不绝的,即使她出了家。原来出家人不是忘却一切,而是把爱转化成大智大爱。但若玉也是出家人,她看自己的眼神,怎么就跟师太不一样呢?草根问自己。虽然朝夕相处,草根与若玉两人极少说话,日常碰见,只点点头。或者若玉有事吩咐草根,也只是淡淡的,说完转身即走。可是,为什么不经意撞着若玉的眼神,她那么慌乱?并且,草根总感觉有双眼睛追随自己,那就是若玉的。尤其自己下山担水时,若玉准站在山口,见草根回来,立刻垂目退避,看似冷若冰霜,却有些东西掩也掩不住。想起若玉的举止,草根心里动了动,他不敢往下想,索性闭了眼,沉入梦乡。

  庵里的柴禾不多了。草根连日到山中砍柴。师太怕草跟太累,嘱他慢慢来,的冬天还远着呢。草根憨厚地笑笑,说砍几捆柴,累不着。其实草根另有打算,他想了很久了。不到时候,还不便开口。草根想把自己该干的,能干的干完在说不迟。这日草根又去砍柴。半路却遇见了若玉。若玉挎着柳条筐,袍袖挽着,露出一截儿细腻雪白的肌肤。筐里装着刚采的野蘑,筐沿插满山花,白的黄的姹紫嫣红。咋一看,筐就成了花篮。若玉手里还捧着一把,见草根来了,若玉这次到没躲避,迎上去脆脆地叫声,小哥,我的花儿好看吗?草根上来孩子脾气,坏笑道,好哇你,不在庵中修课,跑这里贪玩,看我回去跟师太告你的状,让师太罚你。若玉脸一红,啐了一口,没想到你这么贫嘴。草跟得意地大笑。若玉也被逗笑了。草根还是第一次看若玉笑得这么开心。心中一动,原来若玉笑起来比山花还灿烂呢。可见若玉也和师太一样,胸藏无限。你喜欢它?草跟指着若玉手里的花问道。当然。若玉说。喜欢就带回去啊。若玉说,可不敢。师父要怪罪的。

  山风吹拂,细如麻绳的山路上,若玉和草根一前一后,边走边聊。说着说着,草根就把自己内心的想法流露出来。刚一出口,草根意识到自己失言,忙岔开话题。若玉聪明,草根的话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娇羞可爱的女儿态毫无掩饰袭上一层浓重的伤感之情。若玉沉默了,不再理草根。走了一段,若玉加快脚步,撵过草根,只一会就把草根甩在身后。草根急了,喊着若玉你等等,等等我,干嘛走那么快。若玉不回头,也不停脚,只一个劲往前赶 ,手里的野花掉了一路。草根小心地一枝一枝捡起来,望着蔫蔫的花瓣,怅然若失。

  看清女人来路时,是第二次。是那女人艳丽的装扮泄的底。第一次女人来草根只搭个背影,女人走路的姿式极为美妙,腰肢一扭一扭,扭得人心里痒痒的。女人身材也好,不高不矮,不似北方女人的壮硕,颇有几分江南女子的娟秀和媚态。草根暗想,这么个好女人,怎的做不出个孩子?这家男人也够粗心,兵荒马乱,放心一个女人出门。女人长裙曳地,细碎的脚步有秩序地敲打着石子路,看样子女人定有些来历,就生一丝怜悯,几分疑惑。

  草根记住了那女人。

  女人第二次来时是上午。草根在庵堂外打扫,女人如一朵红云落在草根面前。女人可能走急了,白净的脸庞飞上红霞,额头和鬓角渗出密密的汗珠。只几秒钟,草根辨认出华贵的和服;盘顶的发鬏,以及那看似柔和却无时不在的高傲。草根霍地变了脸色,捏紧手里的扫把,一股灼热的气浪从心底升起来,一路狂奔冲到脑门,他的眼睛开始燃烧,像两团瞬间喷涌一发不可收的岩浆。草根呼吸发喘,胸膛剧烈起伏,他慢慢放下扫把,像一只躬身的豹子,他要把该死的东洋女人撕成碎片……不,我要让她一点一点看着自己死,让她惊恐,绝望,嚎叫,去他妈地教养,我要撕下小日本的伪装,露出本相瞧瞧,看她小日本比我中国人强哪去!

  草根向女人伸出手。

  这时有人咳了一声。

  
8#
发表于 2005-2-1 09:02 | 只看该作者
一篇很耐看的小说,等待皮皮的续篇!:)
7#
 楼主| 发表于 2005-1-31 20:51 | 只看该作者
呼呼~~~问各位老兄老姐好!
禀若荷老姐,俺这得算临屏写,想哪写哪,还没顾得上呢:(
6#
发表于 2005-1-31 20:38 | 只看该作者
久违了,写得好,学习了,祝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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