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车·狗蛋·他爹［新春征文］[原创]

白天明

　　　　　　　　　　　板车·狗蛋·他爹




　　农历十二月二十九，村里的孩子们开始闹了起来。狗蛋爹背着狗蛋，似乎也感觉到了狗蛋的想法，对狗蛋说：狗蛋，走，爹给你买炮去。


　　这是一个不为人知的自然村，两个姓，十来户人家分列左右，解放前，这里叫拐子湾。村子前面有一条山涧，在村口往东拐了一道，拐子湾大抵得名于此了。

　　姓赵的，据传和大宋皇帝有点关系。另一个复姓上官，据说是南宋末年某将军的后裔。尽管赵家的丫头不断成了上官家的女人，上官家的儿郎也有入了赵家为婿，但两家却始终不怎么和。赵家说是上官家的祖上没保护好皇上，败了江山。而上官家的则说皇上是喜欢女人，被女人的脐下三寸给害了。通常争论的结果是：上官家的女人跑回娘家，而赵家的女婿则回上官老府，第二天再由着对方来叫，又一起上山下田。

　　这样的日子也算是个安静，摇摇晃晃过了新国中成立，又摇摇晃晃到了九十年代。


　　狗蛋爹姓赵，狗蛋爷爷自然也姓赵，自然也与上官家是不和的。可狗蛋爹当年却偏偏看上了上官家的闺女，也就是后来的狗蛋娘：上官云。

　　狗蛋爹也算是个聪明人，和狗蛋娘跑到外地把事给办了。本来狗蛋爹和狗蛋娘计划着生了孩子再回去，谁料连着五年没动静。第六年，总算把狗蛋给兑了出来。

　　狗蛋三岁那年，狗蛋爹碰到村里人，说是赵老爷子老了，想他们。

　　狗蛋爹带着狗蛋娘和狗蛋，回到了拐子湾。

　　赵老爷子看着黑乎乎仨人，流了泪。据狗蛋爹讲，是六十年来第一次，奶奶走的时候都没这样过。狗蛋爹问赵老爷子给起个什么名，赵老爷子才恢复往日的横劲：就你那样，跟个狗蛋似的，就叫狗蛋吧！狗蛋娘脸红红地看着狗蛋爹：这……

　　大概是念着过去的几年太对不起赵老爷子，狗蛋爹居然连着说好。

　　于是，狗蛋，在这个村子里叫响了开去。


　　回来的第二年，赵老爷子把狗蛋爹叫去，让狗蛋爹和狗蛋娘多生几个。后来才知道，村里的计生员姓上官。按赵老爷子的思维，赵家的儿子做了你上官家的女婿，多生几个看你上官家咋办！

　　果然，狗蛋娘怀孕六个月，计生员上了门来。

　　当然也被赵老爷子一顿从宋元明清列祖列宗一路下来的恶骂，从院前躲到院后，再从柴禾间的后门跑了。

　　但狗蛋娘也因此落了病根。

   
　　三个月后，狗蛋娘早产，赵老爷子和狗蛋爹推了板车把狗蛋娘往乡里送。赵老爷子在后面推，狗蛋爹背着狗蛋在边上扶着。半路上，赵老爷子一个失神，把板车推出了路面，狗蛋娘和狗蛋爹，还有狗蛋，连同板车一起摔到了十米多深的沟里。

　　没到卫生院，就回来了。

　　赵老爷子、狗蛋爹、狗蛋、还有全身冰冷了的狗蛋娘。


　　第二天一早，赵老爷子将两件衣服扔给还在发愣的狗蛋爹：这两件袄子，是您娘的嫁妆，一件给你媳妇换上，另一件给狗蛋。
　　赵老爷子拿了家什去了后山。

　　临近中午，村里人跑进狗蛋家……赵老爷子在狗蛋奶奶坟前，一斧子把自己给抹了。


　　狗蛋爹把所有能换钱的，都理了出去，再加上借的，把赵老爷子和娘送走。两件袄子全给狗蛋娘换上。还是你娘穿过的袄子给你吧，狗蛋爹说。

　　狗蛋爹对狗蛋更疼了。


　　还是那板车，狗蛋爹借了杆秤，将狗蛋娘留下的袄子给狗蛋裹上。天还没亮，狗蛋爹背着狗蛋，出了拐子湾。

　　足足走了六个小时，总算来到城里。狗蛋爹拿出藏在里袄仅有的两个钢蹦，买了碗热汤面，喂狗蛋。狗蛋爹摸着狗蛋的头，看着狗蛋，喃喃地对狗蛋说：狗蛋，别怨爹啊。


　　一碗热汤面，面基本是给了狗蛋，汤基本是狗蛋爹喝了。

　　天慢慢阴了起来，尽管只是午后。狗蛋爹带着狗蛋，推着板车，四处寻找着什么。很快，狗蛋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


　　一部大车子边上，一个中年男人在和一群和狗蛋爹差不多的交谈着，狗蛋爹挤进去，退出来摇摇头，看了看狗蛋，又挤进去……

　　终于，轮到狗蛋爹走进那部车。狗蛋趴在爹的身上，看着一个老女人在爹僵黄身的手臂上用一根竹签擦拭后抽了一针管血。老女人收好充满暗黑色血的针管，把狗蛋爹往边上一推，叫道：下一个！

　　狗蛋爹出来后，从先前那个中年男人手中接过三十块钱。狗蛋爹昂起头，对着阴暗的天空，长长叹了口气。

　　果蔬批发市场，狗蛋爹将三十块钱换了三箱西红柿。


　　板车，秤，西红柿。这便算是个摊了。

　　返回了原先的那个街口，狗蛋爹背着狗蛋，站着，开始做起了卖买。


　　一个小时后，居然也快卖光，狗蛋爹数着钱，对狗蛋说：狗蛋，爹还行吧，三十块回来了，还有九个西红柿，咱爷俩再呆一会，卖光了就给你去卖炮，再办点年货，咱回家。


　　带着红袖章的人来了，边上的大伯阿婶荒乱起来，叫着，快走，城管！

　　狗蛋爹没见过这阵势，还没反映过来，板车已被掀翻在地。

　　“看你可怜，秤没收，再加罚款三十，立马推了板车走人！”

　　城管走了，带走了狗蛋爹做卖买的三十块钱。


　　狗蛋爹将狗蛋放下，扶起板车，将那九个摔烂了的西红柿重新放在车板上，秤拿走了，只剩下一个秤斗，搭拉着三根铁灰色的辫子。狗蛋爹裹紧狗蛋身上的棉袄，用两个塑胶袋把狗蛋的手包上，让狗蛋坐在板车一侧。

　　终于下起了雪。在一个本不应该下雪的时候。


　　天黑了起来，斜斜的路灯打在狗蛋爹和狗蛋的身上，并将板车在地上拉了一个怪怪的影子。一个老妇人路过，停下来：唉，可怜的孩子。

　　老妇人拿出一毛钱，放在了狗蛋拖在身前的棉袄上。


　　狗蛋呆望着老妇人不做声，狗蛋爹低头看了看狗蛋，抬起头，却没有看老妇，头一横，看着远方。竟然唱了起来：

“西北……那个天……，黄土……那个地！家啊，娃他娘啊……你在哪里！……”


　　狗蛋惊讶地抬起头，看着爹。

　　两行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滴在狗蛋的脸上。

　　狗蛋发现，从没有流过泪的爹，哭了。


　　板车，狗蛋，狗蛋他爹，夹杂着鲜艳的西红柿，定格成了一幅静物画。

　　苍凉的撕叫声，拌着零落的雪，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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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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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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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楠

即景为文，写的确实不错。注意一下排版，段与段之间空一行。[声明]应在文后！

汪紫高

http://www.xsj21.com/homepage/fo ... id=240&id=22760

你是落寞?

白天明

最初由 汪紫高 发表
http://www.xsj21.com/homepage/fo ... id=240&id=22760

你是落寞?

谢谢您提供的地址，请您注意那篇贴子里标着“转”啊。
呵呵，我不是落寞。

此文于04.03.07 20:11发表于洪恩网站金色回忆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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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需要证实的话可登陆http://matrix.honge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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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中财征文没有注明要求必须是首发在中财论坛，想想这篇符合征文要求，便贴上了。

白天明

最初由 一楠 发表
即景为文，写的确实不错。注意一下排版，段与段之间空一行。[声明]应在文后！

谢谢一楠，我按您的要求再排了一下，不知是否符合，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