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我的妃子村（7）

木祥

木祥

带肚的新娘


　　事实上，王美珍到阿七婆家放堕胎药是无功而返。张召娣带着王美珍从黄土坡回到妃子村，三个小时过去了，五个小时过去了，王美珍的肚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后来的结果是，王美珍虚惊了一场，并且，处心积虑设计的堕胎，终于没有成功。

　　堕胎没有成功，王美珍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王美珍和家里人全部陷入了尴尬的境地，一家人每天都要看到王美珍，都不由自主地观看她的肚子，内心遭受着巨大的压力。媒婆张召娣，看着王美珍渐渐隆起的肚子，也产生了无地自容的感慨。凭心而论，媒婆张召娣本来是向着王美珍的，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有抓紧时间了结王美珍与黄有祥的婚事。同时，张召娣始终弄不明白，王福英为什么这样神机妙算，能在几个月前算到王美珍会怀孕，而王美珍的堕胎，为什么又不成功。。。。。。张召娣觉得，事到如今，王美珍与黄有祥结婚以成定局，并且，在彩礼和名誉方面，形势对王美珍相当不利。

　　王美珍与母亲二月姐还是不说话，她们的关系，没有因为王美珍的怀孕而缓和，同样，也没有因为王美珍的怀孕而加激。只不过，二月姐开始觉得自己更理直气壮，女儿给她带来了不白之冤，让她脸上无光，她有理由看不起王美珍。让二月姐难堪的是，王美珍肚子大了起来，她脸上无光，内心十分难受，却不能象从前那样放声地哭出来。其他时候，其他事件，二月姐总是喜欢放声哭泣，以哭泣散发她内心的疼痛。只不过，王美珍怀孕的这事却不能哭，不能嚷，打落了的牙齿不能吐出来，只能吞进肚子里。这让二月姐感到内心十分忧伤。

　　而且，二月姐虽然不和女儿讲话，却要为女儿的事操心。这天，二月姐放下了手中的山草，她再忙也不编她的草鞋了，她要张召娣去问一下阿七婆，这钱都出了，胎儿堕不下来，这到底是什么回事情。张召娣犹豫了，她先是觉得应该去问阿七婆，但仔细想想根本不好意思去，堕胎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见不得人的，不问还好，越问越糟糕。张召娣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催促黄有祥家来提亲，抓紧把婚事办了，那才算是一了百了。二月姐于是就觉得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是她知道，女儿象这样身怀有孕，一切事都得听王福英的支配，而王福英又太“鬼”了，不会给自己家有好果子吃，所以，心里实在是不愿意。

　　女儿虽然与自己不和，但女儿带肚结婚，二月姐觉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二月姐的思想相当矛盾，只要到了家里，就更加喜欢不停地纺织着她的草鞋，纺织草鞋的同时，她想着王美珍的事情。有时候，媒婆张张召娣也到二月姐家来，她们见面，也只是谈论王美珍的事情。这天晚上，在微弱的灯光下，二月姐停住了手中搓着的山草，说道：召娣姐，那就早些把她“丧”出去吧！

　　张召娣也跟着叹了口气，说：这回是不丧也不行了，再不快点，就要你二月姐先抱孙子了。

　　二月姐把衔在嘴里的山草取了下来，朝手掌里吐了一些口水，使劲地搓着山草，长长地叹着气，说道：我欠了他们王家八辈子的账啊！说完眼泪直淌。

　　张召娣直劝，说这事不要着急，他去办。张召娣是说话要算数的，于是几次去到了黄有祥家。到了黄有祥家，张召娣找的也只是王福英，黄有祥家的事，王福英说了算。王福英看到张召娣的出现，总是笑容满面，张召娣从来没有看到王福英这样笑过，嘴瘪瘪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张召娣心里有些火，但也只好忍住，但也不直截了当的提王美珍的婚事。王福英当然是成竹在胸，也只字不提儿子的婚事，很热情地为张召娣烧茶倒水。

　　终于，还是张召娣开口了，她旁敲侧击提起黄有祥与王美珍的婚事：福英姐，这婚事不能再等了。

　　王福英未说话前先瘪了一下嘴，说话前，她没有牙齿的嘴里好象是在咽什么东西。然后，她对着张召娣眨了眨眼睛说：召娣姐，看起来，我家黄有祥真是要应村子里的一句老话，“讨个婆娘带肚来了”。

　　张召娣心里直“咯噔”，孩子是王美珍怀上的，但好象是她也犯错误了一样。张召娣表情有些不自然。

　　不过，王福英也同意去王美珍家提亲，答应马上把婚事办了。这让张召娣有些意外，便开始高兴地张罗着，她觉得这件婚事办成了，对王美珍和黄有祥都有好处，他们都会感激她。村子里的人，也会说她张召娣办了件好事。做媒是张召娣生命的一部分，只有婚事成功，她才能有成就感。

　　张召娣去王美珍家商量婚事，王福英先要与张召娣谈到彩礼和结婚的日子。张召娣早就预测到，王福英等待的就是这一天，等待王美珍肚子大起来，在彩礼谈判上会得到好处。但张召娣没有想到，王福英开出的彩礼，却是少得可怜。那些年，本来新娘的嫁妆就不多，新娘时兴的是“半毛呢”的裤子，黑色的“首巾”，枣红色的棉袄。那时候的新娘，基本上是要缝两三套新衣服的吧，这些基本的嫁妆，大概花钱也就在二三百元。张召娣说，王美珍要求不高，除了新娘服饰，有一二套新衣服就行了。但王福英不答应，她除了给王美珍缝结婚那天的服饰以外，其他的都不答应。

　　张召娣说：难道让她天天穿红棉衣出工劳动不成。

　　王福英说：她总得有些旧衣服吧。

　　哪有新娘子结婚后就穿旧衣服的。张召娣有些生气，但同时又觉得这事王美珍总是理亏，如果僵持下去，对王美珍不利，所以又再次与王福英谈彩礼的事。

　　王福英是与张召娣坐在堂屋里谈事，堂屋里摆设着神案，神案上安放着香炉。堂屋的正壁上，挂着一幅字贴，红纸上面不知是谁的笔墨，写着“天地君亲师”几个正楷字。时间长了，红纸已经变成赭色，字迹也淡了。堂屋里有些香气，有些泥土气，有些人的汗水气。王福英和张召娣每人坐着一个稻草编的草墩，挨得很近的。看到张召娣有些生气，王福英显得从容不迫，话也说得也很客观。王福英慢慢地翕动着瘪瘪的嘴唇，她说：说起来，拿这点钱出来，我也不好意思的，只是这事太急了，如果时间能推后一些，怎么也可以积攒一点钱，那样，也就不可能亏王美珍，但现在的问题是急打三敲，到哪里去找，也不能找到满意的数目。

　　张召娣知道，王福英说话的意思，是王美珍怀孕逼得她走投无路的，觉得软中有硬，很难驳倒的。所以，张召娣也讲不出更好的理由，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到王美珍家做说服动员工作。

　　后来的日子里，张召娣便经常出入在王美珍家。结婚的日子是很容易定了的，总是越快越好，这一点张召娣了解王美珍家的心情。但说到彩礼的事，张召娣几次都很难开口。而对彩礼的事，没想到王美珍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张召娣与她说起彩礼的事的时候，她腆着肚子在院子里打着连枷，院子里铺着一层豆角，要趁着阳光把它打完。打着豆角，王美珍看到张召娣为难的样子，便停下手来，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她说：召娣娘，她家出多少，我都没有意见。我知道她等待的就是这一天，难道你还不知道？

　　王美珍还说，王福英一分彩礼不给，我也就这样穿着旧衣服过她家去。

　　这时候的王美珍，根本没有想到出嫁和婚姻这个词，只是，她在家里也住不下去了，到王福英家，算是找个生命的避风港。这个避风港，不只是她王美珍的，而是她们全家的。王美珍已经什么也来不及顾了，现在的王美珍，在彩礼没有到来之前，她就在做结婚的准备了。在做结婚的准备的同时，她还要准备包裹孩子的被单，还要缝制孩子的小衣服。王美珍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觉得自己没有从前伤感了，她开始发现自己是在做一件别人做不了的一件大事情。

　　王美珍话说得如此，张召娣原本告诉了王福英。王福英依然眯着眼睛，瘪着的嘴唇不由自主地翕动着，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从容样子。最后，她对张召娣说：召娣姐，你可以上前帮个忙，把记登了。“把记登了”是村子里的土话，就是说要去结婚登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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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

　　此作为本期太虚精华小说。

马霁鸿

钦佩木祥的勤奋与细致。祝好！

一楠

预祝木祥老师的长篇早日完工！问好！：）

木祥

最初由 蓝色的小木屋 发表
每章写几个事，叙述的很清楚，有味儿。

一定继续写好这个长篇。

蓝色的小木屋

每章写几个事，叙述的很清楚，有味儿。

嫁于东风

章章精彩!学习

马克

　　用真心感受我的乡村，用才气传达人间滋味。

　　厚实。

明媚

二月姐把衔在嘴里的山草取了下来，朝手掌里吐了一些口水，使劲地搓着山草，长长地叹着气，说道：我欠了他们王家八辈子的账啊！说完眼泪直淌。

通篇洋溢着生活的语言及场景，俗中见雅，可见老师功力不凡。学习，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