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 心 的 遭 遇

杨宝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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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　心　的　遭　遇
　◎　杨宝贵
2002年寒假结束后，我和李强为了能考上大学做最后的冲刺，我俩经过商议，决定在校外租一间房子居住，以便有更多的时间复习功课。
在鹤庆一中附近转悠了两个下午，我们终于在薛家巷租到了一处满意的房子。说满意，主要是因为租金比较便宜──二十元一个月。但有一点美中不足的是房子太古旧，看样子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是一个典型的白族院落，东南各有一栋土木结构的两层楼瓦房，屋面上已长满了一层绿绿的青苔。西北是一堵掉了石灰的斑驳的围墙。院子里杂草丛生，只有一条用青砖铺就的小径延伸到两栋房子里。小径的右面是一口已经弃用的水井，一块大青石半遮半掩的盖在井圈上。
房东是个七十多岁姓薛的老奶奶，也是这整个院落里唯一居住着的主人。据她对我们讲，她的儿子一家四口都在昆明工作，并且曾多次要她去昆明养老，她都不去。有一次，儿子、儿媳强行将她带到昆明，但在昆明住了没一个月，她就不吃不喝的硬缠着儿女送她回来，她说就是死也要死在鹤庆。老奶奶对我们很热情，我们刚将行李搬进去的当天，她已经把我们看中的那间房子打扫好了，并且还专门请来电工师傅为我们换上了日光灯。
知道我们租到了房子，几个要好的同学还一再要求到我们的“新居”聚聚，以此庆获一下“乔迁之喜”。记得那天是一个周末的傍晚，我们一群人买了啤酒、土豆片等一些吃食说笑着走进了薛家大院。
“哇！这是鬼屋吗？这么荒旧。”刚进院门，女生秦媛就不由这样说。
“是鬼屋才好呢！那么我就可以来一段人鬼恋情了。”开朗的李强边说边对秦媛做了个鬼脸。
这时，薛老奶奶提着一个水桶从他的房间里走出来，见我们一伙闹哄哄的年轻人，便笑开了她那松树皮似的脸庞，热情的对我们说道：“你们一伙年轻人真是好玩啊！”
“这些都是我们的同学，今天是来看看我们的住处的。”我急忙上前对薛老奶奶说。
“我晓得，我这儿以前也是有一些学生来住过的。你们就好好玩吧！”说着，她就去院门前的自来水管处接水了。
说来也怪，自见了薛老奶奶后，原先还争着说话的我们就一个也不说话了，而是悄悄地蹬上了木板楼。我们住的是南面二楼最西的一间，薛老奶奶住的是我们的下面，也就是上二楼的楼梯口那间。
“说实在的，若换成我，是不敢住这儿的。”刚进屋里，秦媛又说：“你们感觉到了吗？这儿好像有股阴森森的感觉。”
“我倒觉得这儿挺不错的，这些伟人画像已经告诉我了。”正在欣赏墙壁上毛泽东贴画的杨海棠说。
说真的，当时我们看中这间房子除了打开窗子就可以看见学校操场外，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墙壁上贴着的那些六七十年代的伟人画报和旧报纸。我和李强都是喜欢怀旧的，甚至是红色崇拜者。
那晚，我们一直闹到二十二点多才草草收场。
不知不觉间，我和李强已经在薛家大院住了一个月。在这段时间里，我们除了在学校认真上课外，其余的时间就是在薛家大院发奋复习，大多时候都能坚持到凌晨两三点钟。我和李强为了圆上大学梦，已经是达到废寝忘食，悬梁刺股的地步了。说句毫不谦虚的话，在最近的一次测试中，我和李强的成绩都从原来的二十四、二十六名一下子窜到了十四名和十八名，连一直不看好我俩的班主任杨老师都惊诧得摇头。
四月五日这天是民间传统的清明节，是各家各户祭祀祖先的日子。这样的节日对我们这些学生来说，是不可能在意的，因为清明节又不是情人节、愚人节或圣诞节。“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也真巧，这天的鹤庆大地上也飘起了纷纷细雨，但是鹤庆城里的人却是出奇的多，南大街和鹤阳路上已经被那些红的、绿的、紫的……各色各样的雨伞占据了。路上的任何一个行人也没有一点落魂落魄的迹象。鹤庆的清明节，并不如想像中的那么浓重和热烈。
傍晚时分，我和李强各自撑着一把伞，走出一中校门，又一次地体会鹤庆新城的韵味。我真的不敢相信，这个在1996年丽江大地震中严重受损的小城竟然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就已经焕然一新，并且还透着一股勃勃生机。那具有白族风格的城市建筑，据说还荣登全国小城镇建设的典范，各大媒体都竞相刊载过鹤庆小城的迷人风光呢！
我和李强如痴如醉的在细雨中的街道上流连忘返，把每一家商铺、每一幢漂亮的房屋都看了够，直至黄昏散去夜色来临。
在夜色中，我们回到了薛家大院。薛老奶奶房间里还亮着昏暗的的灯光，她一定还没有休息。我们这样想着，便准备悄悄上楼。谁知我们刚走两步，便听见小径旁的水井边有人说话的声音，我们驻足细看，原来是薛老奶奶在一边烧草纸（又称阴钱）一边自言自语：“薛家阴间的祖先祖辈们、亲戚朋友们，今天是清明节，我给您们送钱来了，您们若缺钱的话，就到丰都银行去取吧！请您们一定要保佑薛家的后代，保佑他们身体健康，荣华富贵。”
我和李强听了薛老奶奶的祭词后，都禁不住的笑出了声。薛老奶奶听到我们的笑声，便立即回转身来。于是我急忙说道：“奶奶，你真迷信！哪有丰都银行啊？”原先还一脸严肃的薛老奶奶看清了是我和李强，便和蔼的对我们说：“你们这些年轻人，有些事情是根本不懂的。”说完，她提起一个竹箩就回到房间里去了。
我们悄悄走上二楼，尽量使自己的脚步放得最轻，以至于减少那楼板发出的声音而影响薛老奶奶。
也不知什么原因，这天晚上我和李强竟谁也不想看书，一进屋就懒洋洋地各自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我俩几乎没说什么话，只是静静地听着黑夜中的细雨滴落声、蛐蛐欢叫声 。此时的薛家大院寂静得出奇，仿佛不是坐落在鹤阳新城里，而是坐落在山间旷野处。那雪白的灯光也好像被房间墙壁上的旧报纸、画报吸去了光泽，没有往夜亮膛了。
不知什么时候了，李强对我说：“睡了吧？！”。这时候我也是迷迷糊糊的了，但是决没有到入眠的那种状况。
“好吧！”说着我随手拉灭了灯。窗外的细雨依然淅淅沥沥地下着，我不知不觉的也渐渐进入了梦乡。
突然，我觉得整个房间里亮了起来，我竟然看见我们的书桌上燃起了一根小碗般粗的红蜡烛，那闪闪跳动的烛光映得满屋子犹如白昼。更奇怪的是，一个穿素白衣服的女子竟从我的床上坐起来，背靠我面朝李强的坐在我的床沿上，不停的用一把木梳梳她那拖至腰部的长发。
我吓得想喊，可是无论怎么张嘴，都喊不出声，汗已浸透了全身。我想起身，可是怎么挣扎也是动弹不得，仿佛被法力定住了似的。但是，我却分明看见对面的李强睡得很香啊！
我无法看到那女子的面容，她始终都是背对着我，从她的穿着看，好象是上世纪30年代左右的妆扮。我就这样惊恐万分的看着素衣女子梳头，她梳一会儿，就清理一下挂在木梳上的乱发，清理完了，又接着梳……
虽然我不能动弹，可是我的脑海却是异常的清醒，我能听到窗外的雨声，能听到窗台上钟表嘀嘀哒哒走动的声音，还能想到我已经处在了一个鬼魂之屋。汗水已浸湿了床被。
那素衣女子还在不知疲倦的梳理秀发时，一声鸡鸣突然止住了她继续梳头。素衣女子惊慌得丢了手中木梳就在我的身边和衣躺下，烛光也随着她的躺下而熄灭。这时我简直怕得要死。
当第二次鸡鸣的时候，我竟然能动了。我猛地拉亮电灯，一骨碌从床上跳起来，摇醒了还在熟睡中的李强。“你干啥？”还在云里雾里的李强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问我。其实他哪里知道我刚才的奇遇啊！
“这屋里有鬼！”我急急的对他说。
“有鬼？”李强疑虑的说：“你是睡懵了吧？这世上哪有鬼啊？”
“真的，你看我的衣服都吓得湿透了。”我说着便将自己湿露露的内衣指给他看。
这下，李强不再笑了，并开始严肃的问我是怎么回事。我于是将自己所见到的一切原原本本的讲给了他。李强听着听着也变了脸色。
“走！我们赶快走！”说着，李强就开始潦潦草草地穿衣服。
我俩咚咚地刚窜到楼下，又被坐在水井边已早起的薛老奶奶吓了一跳。李强吓得喊出了“妈”的一声。薛奶奶见我们慌慌张张的样子，便问：“小强，你们怎么了？这样惊慌。”
“薛奶奶，我们房间里有鬼！”我上气不接下气的对她说。
“是个穿素衣的女子吗？”薛老奶奶突然站了起来。
“是的。是个一直在梳头发的白衣女鬼。”李强已经镇定了下来。
“您怎么知道是个素衣女鬼呢？”我问薛奶奶。
“不用怕。小强你们不用怕，那可能是我大姐。她是个善良的人，她是不会害你们的。”薛奶奶说：“她也是个苦命的人，她是因为日夜思念在台儿庄战役中牺牲的未婚夫而抑郁而死的。”接着，薛奶奶便向我们讲述了关于她大姐薛静茹的故事。
她大姐薛静茹是很漂亮的，在昆明读书期间就曾有许多名门贵族的公子追求过她，可是都被她一一拒绝了。其实，外人不知道，她的心中已早有人了，那就是云南60军独立营二连的副连长杨少波。杨少波和他都是鹤庆人，在玉屏书院读高中时是很要好的同学，两人在此期间就已悄悄确定了恋爱关系，只是鉴于当时鹤阳观念封闭的缘故，而没被外人知晓罢了。后来，杨少波在王炳章将军的推荐下进了云南陆军讲武堂学习，薛静茹也在随后考上了昆明一所师范学校。
共同置身昆明，两人也因此名正言顺的在大都市里谈起了天羡地慕的恋爱。
1938年初，正当薛杨两个家庭承认了彼此儿女的关系要开始谈婚论嫁的时候，杨少波却接到了军部的命令——立即归队奔赴台儿庄抗日战场保家卫国。不得已，杨少波和薛静茹在一个寒冷的冬天吻别了。
之后的半年里，薛静茹都能如约的收到杨少波寄来的信。当薛静茹在收到杨少波从前线邮来的第98封信时，也同时收到了杨少波在台儿庄一场阻击战中阵亡的消息。面对未婚夫牺牲的噩耗，薛静茹简直是欲哭无泪，一切伤痛都被她压在心里，默默承受。任凭家人怎么劝解，她都无法从伤痛中解脱出来。
一天夜里，薛静茹由于不能从对杨少波的思念中挣扎出来，纵身跳进了院子里的那个深井，永远的离开了这个美丽的世界。
听完薛奶奶的讲述后，我和李强都陷入了深深地沉思，在为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感伤。
“是从这个水井跳下去的吗？”我指了指薛奶奶身后的那个水井问她。
“是的。就是这个水井。”薛奶奶不知何时已流下了泪水。
尽管薛奶奶向我们讲了她大姐的故事，可我和李强都还是有点后怕，还是在第二天倔强的搬离了薛家大院，到文仓街另租了一间房。
从那以后，我的心就总安静不下来，脑海深处也总是频频出现那个素衣女子梳头的情景，特别是夜间，我随时都会被惊醒。久而久之，我竟然消瘦了许多，心情也变得极为急躁，对于能改变我人生的高考准备也没了兴趣。更没有想到的是，在离高考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我竟突然间赤着上身在校园里乱跑——我得了精神分离症。无奈的亲友将我送进了大理精神康复中心治疗。
也许是命运的捉弄吧？在我人生最关键的时候，一次伤心的遭遇使我错过了高考，也错过了那前程似锦的未来。因为在高考结束后的第50天，我病愈走出了精神康复中心，也就在那一天，李强收到了云南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补习来年再考是不可能的，因为我的这次治病已用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况且我下面还有一个读初三的小妹呢！？怎么办？我就真的要成为一个修地球的农民了吗？我的大学梦就真的破灭了吗？
正当我最痛苦最伤心的时候，李强来和我告别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杨海棠、秦媛，他们都要去被录取的满意大学报到了。他们用力推开了我紧闭的房门，劝我不要伤心，不要气馁，人的一生并不一定要靠读大学才能生存，如今大学生毕业了还不一定找得到工作呢！？
“真的，想开些。现实是不能改变的，既然不能读书了，你就去外面打工吧！外面的世界很大，机会也很多的。”李强对我说：“我就不信，天下之大会没有你的出路不成。”
我确实采取了李强的建议，离开了家，离开了让我伤心的故乡，来到美丽的威海，开始了在他乡打工的生活。
作者:杨宝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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