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送礼的喜剧

王坚平

　　夜降黑，街道上的路灯刷地亮了。兰马踩着油门，车幽灵似地三拐两拐，打了个嗝，停在一棵芙蓉树下。他燃上一支烟，顺便验了遍记在烟盒上的地址，眼线扯向楼上的一个窗户。四周静悄悄的，他贼一样的拎起东西，一溜猫烟地钻进楼道里。

　　兰马的心砰砰跳着，腿酥软的时候，手触到了门铃。开门的是个峰胸蛇腰的姑娘。“是……邹局长的家？”女孩瞌了下眼皮，朝内屋喊了声叔。一个胖子趿鞋出来，一张阔脸，宛如刚出笼的黏糕。兰马抱着礼箱，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木偶似地愣着。邹局长他见过，是个瘦猴。

　　兰马咽了口唾沫：“邹……局长不在？”胖子拉下脸，额上泛着的油光瞬间凝成了蜡。女孩竖起食指，放二踢脚似地朝上一甩，撇着嘴说：“也不问清了就瞎按！”兰马嗫嚅道：“我问过了。”女孩剜了他一眼：“看你长的人模狗样的，可惜是个秃舌子，连个邹、周都分不清。”兰马如挨了耳刮子，脑仁里嗡嗡作响，刚想往外抽腿，胖子突兀地问：“你是哪个单位的？……哦，你的事情我听说了，严重哩！东西你搬稳了，去楼上找邹儿吧……”

　　翌日。兰马一见到洪牛，骂他不是东西，给他画的什么破“联络图”。洪牛吃吃地笑：“打那个庙前过，得留下买路钱！”兰马一脸愁云，问里面有啥玄机？洪牛说：“邹是局长，周是副局，可周的资格老。谁去邹局的家，周局心里明着呢。他家里有眼！”“有眼？”兰马脑里短路般地闪了闪。洪牛又吃吃笑：“他家里有个小保姆是不？没事就呆在门旁，比电眼还好使呢。你就是不走错门，也难过这一关。”兰马省悟：“说不准就这块坷拉拌倒人。周家也得去一趟。那个小保姆是个狗仗人势的小妖儿，不会说人话。”洪牛暧昧地哎了一声，说那得看谁去。

　　芙蓉树下。洪牛迈着欢嘈的步子回来，边走边挥着手。兰马隔着车窗，瞄到一个峰胸蛇腰的影子在朝洪牛扭，像匹发情的小骒马。洪牛一屁股坐进车里，手里丢下两个纸袋。兰马掀开一角，一缕腥香钻进鼻孔。兰马又糊涂了，给胖局长送的是对虾，咋换回了这么多上等的鲍鱼？洪牛嘴又漏风似地笑：“狗日的局长闻不惯腥味，鲜货一律堆到地下室里，里面冷得像个冰窖，满满当当的，咱拿的对虾，就丢在角上。走时，空手也的白空！”兰马傻劲上来了：“不是说老东西是属‘铁公鸡’的吗？”洪牛笑喘了，跟喝醉酒似地涨红了脸。兰马愕着，恍然记起那小妖儿的蛇腰上那串明晃晃的钥匙。

　　跨过年，周局长退休了。仲秋节前夕，兰马给邹局长备了份礼，又将车停到芙蓉树下，一看脑袋又大了，过堂口上，墩着一堆肉球，缓缓地摇着蒲扇，两眼半眯着，一个梧桐树叶飘到地上，那两眼立马瞪得像灯笼。兰马心里怒骂，你这个吸尽骨髓不嫌腥的老贼，还要不要脸了。圆月悄悄爬上了楼顶，映的地上通明。兰马想蟋蟀都叫疲了，你还不回家睡觉。周局长欠了欠身，又坐下来，从身后端出一把暖瓶，续了壶新茶。兰马蔫了，从车上搬下礼品，冬冬走过去，丢进他怀里。周局长颤巍巍站起来，红着眼窝说：“还是你有良心，不过河拆桥。”兰马心里咒道，充死你这狗东西。后来听洪牛说，胖子一退下来，就没人送礼了。实在憋不住，他值夜班，小保姆值白班，看人家拎着大包小包打他门前过，气得眼渗血。扯了会淡，兰马朝洪牛一挤眼，问：“小保姆还黏你吧？”洪牛叹了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人家是向日葵上的蜜蜂，见过大场面。”

　　周局长有个儿子，外号叫大傻，在交警队里管盖章。大傻成天像睡不醒觉似的，两眼让眵粘着，人家去审车，喊他，他黄睫毛翻翻，嘴角拉着丝沫，鼻里哼哼两声，结巴道：“不……不……合格。”有回兰马没好气地说：“你回家问问你爹，我是谁？有没有良心？”大傻鼓起腮帮子，嘴撒风地回道：“我爹……也是你叫的！”兰马没辙，琢磨了半天，觉得他也就值条烟钱。兰马回头去了趟商店，怀里揣着一条“将军”，趁着空儿，丢到大傻的桌上。大傻两眼刷地一闪，突然站起来，像个害羞的少女，胳膊在空中挡了一下，说：“这……这……是做啥？”一边探头朝四下瞧瞧，麻利地将烟勾进抽屉里，然后学着他老子的腔调说：“下……不为例哟！”后来大伙惊叹，这小子，财迷的那根筋儿，比鬼都精哩。

　　忽一日，洪牛喝醉了酒，要找大傻拼命。兰马死命地拦他，洪牛将手里的棍棒丢下说：“那个该死的小妖，她疯了，嫁给了那呆子……”

　　保姆成了周家媳妇后，不久生了个女儿。周家媳妇满肚子心眼，逢年过节，听说上头查得紧，他让大傻将车开到楼下，送礼的无须登楼，她将一颗粉头探出窗户，一按手里的遥控器，车门哧地一声就开了。人家将东西往车里一掖，车门又哧地一声关上了。人家都夸这小妖有福，只有洪牛私下说：“福个屁，那呆子是个太监。”人家不信，说太监咋下得种子。李海吃吃干笑：“不是还有架老机器嘛！”人家骂李海没正形，说不是你的就好。

　　不久，周家媳妇找管计划生育的批了二胎。又过了一年，周家媳妇拽着蛇腰，将一个白白嫩嫩的儿子抱到街上，人们围着看过，纷纷私下里嘁嚓：“那根苗不像他娘，更不像周家人！”洪牛一听，鬼见个光似地躲了。大伙就骂：“这小子，不知哪里发了洋财，脚趾上都戴戒指了，见了谁都爱理不理的。”又说：“有福就是有福，一个做保姆的，也熬成了富婆子，膝下是又有龙来又有凤，周家这回可断不了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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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坚平

最初由 蓝色的小木屋 发表
语言简练，故事有味。

谢谢，磨练语言，永远是我的追求。

王坚平

最初由 陌笛 发表
地道！味儿浓！学习了！

过奖了，向你学习。

王坚平

最初由 一楠 发表
轻喜剧。描写很地道，幽默中含着讥讽！

多谢点评，问好。

蓝色的小木屋

语言简练，故事有味。

陌笛

地道！味儿浓！学习了！

一楠

轻喜剧。描写很地道，幽默中含着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