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恍惚间，风扫残红

丁香笑雨

　　他们抬腿就往外跑，小银妈：“哎，还没吃黄瓜呢。”一圈儿围在水缸旁，瘦弱的她揭起稻草编的缸盖，伸长胳膊在黑黝黝的大缸深处摸索着和缸颜色一样的黄瓜。一个个悄悄掂起脚尖，小银趴在缸口上，说：“妈，那不是吗!”手就要伸进去。“啪”地一下，手被轻轻扇到一边：“离远点我不就看到了，没见你罩得跟个黑鹰似的。”一条并不很大水淋淋的黄瓜捞出来，小银妈指甲一划、一掐，掰一截；再一划、一掐，又掰一截。最长的那截给了小银，带了个细长的瓜把。一个个小老鼠一样地啃起来。小银连连喊苦，她妈说：“没有了，凑合着吃吧，他们的也苦呢”。


　　“我看见了，里面还有比这小的一个”！

　　“哦，小 的留着待会调菜。哪天再来卖黄瓜的，买一大笼子，让你吃个够！”小银望着妈妈的时候，大家的眼睛和小银一样，很明很亮。记不清是不是出于对幸福黄瓜的向往，“咔嚓！”那张照片上，留下永远比黄瓜甜蜜的笑容。

　　车迅速奔驰在预定的方向，不到五分钟，大雨瓢泼，拥挤的车辆仿佛被这雨线穿起来、捆住了一般，一条长龙宁是不能挪动半步。总是拥挤，越急越是这样。岚不动声色、急切地向前眺望。一闪而过，“姜小银！”，他赤手空拳拖着一条残腿,随即在大雨中移过车前。是他!岚非常肯定。不觉一震，一些情景浮现，暖暖的情意烘托出来，又似乎淡远得和自己没有任何的关联。

　　岚想起了盛有甘甜井水的大缸，和缸里的黄瓜，还有瘦弱得象根细黄瓜的小银妈。浩浩长街,夹岸合欢雨舞纤叶，街边水流弹落，沉浮无数水冠，分秒间起起落落，离乱的人群，飘零、逃遁。
车的长龙象一队胆量极小的蜗牛，半天移动一下又缩头原地呆立 。大风起处，隐约有个女孩站在雨幕中张望，向她跑来，牵了她手，嬉笑着朝家的方向跑去。雨滴儿飞飞，一团团合欢花扑簌簌追着她们，落成满头的蝴蝶结。嘻笑声里，雨终于疏疏落落。她们呆呆地站在合欢树下，看彩虹纷泻的太阳雨明亮在童年的天际。

　　一声汽笛，车流平缓向前，雨滴拥挤，街边水流中合欢花沉潜漂浮。痴看树树痴花，时光 没落，阳光流散，引领穿过雨帘的落英仓慌流离，似在品位繁杂的人生境地。色彩黯淡的苍黄色，簇拥在雨后晴空下久已定格的笑容，依稀激荡如回声，唤出一个个无法忘怀的名字，打量着这个世界的人生故事。

　　岚的眼睛象被微微灼伤了，于是闭上，仓黄，苍黄的阳光，苍黄的阳光下，小银妈连衣袖没挥地带着小银走了，涓子去了，魏叔从此沉闷得象一面失声的大鼓……

　　小银楸在个儿很高的魏叔胳臂上，要他跟大家玩老鹰抓小鸡。涓子妈脸一沉，对涓子大喊一声：“给我回去写字！”，头转向一边，接着磕瓜子。涓子很不情愿地撅了嘴，一眼眼斜盯着妈妈回屋去了。小银还楸在魏叔胳臂上，小银妈从屋里出来，穿着小银爸爸最后留下的那身又肥又旧的工作服，拉了拉未及叠放皱起、却很洁净的衣襟，要去不远那条街上，那个简陋的茶水房烧开水。看见小银，白了一眼：“快下来，这孩子就能闹！”魏叔很高兴得把小银轻松地拎了拎，望着小银妈说：“翠英，你去吧，今天他归我管。天热了，那地方更热，多喝水有好处。”顿了一下，他有点遗憾地说：“你总是不大喜欢喝水的。”小银妈低了眼眉，点头出了大院。涓子小声哭泣，魏叔喊了声：“涓子，来，一起玩吧。”涓子妈“呸！”地吐了瓜子皮，头一扭，转身“哐啷！”一声将门关上。门缝里钻出冷冷的一句话：“我们哪有那福气？！”涓子的哭声，她妈妈底气十足、高声说道：“离了红萝卜就不信做不了宴席！”大院里立时很静，静得能听见那句话砸在地面上的声音。

　　那天夜里照样很静，第二天涓子妈和前段时间一样在魏叔的门口又说又笑，魏叔不知道在忙什么。涓子妈是做了什么好吃的，说魏叔一个人，后来就请他也去。小银说：“快看！”魏叔不去，涓子妈抓住魏叔的衣袖，他不高兴地一甩手，她连连后退几步，踉跄地踩了刚刚回来的小银妈的脚。

　　“哎哟”！

　　小银妈被踩疼了。但她没有发出任何声息，真正疼的好象是小银和魏叔，涓子妈看上去也挺疼的。

　　渐渐有了些变化，只是玩耍照旧。岚记得他们去城墙外摘桑葚，个个吃花了嘴，紫青的舌头你吐我吐象蛇的信子，惟独看不见自己的有多紫。岚的白衬衣染了紫色，回家挨骂的却是涓子；树枝太细，摔成轻伤的是勇敢的小银，非但没受到应有的批评，他妈妈还做了得病才给吃的酸辣鸡蛋拌汤。大人们慢慢不聚在一起谈笑了，涓子妈和小银妈、魏叔不知从何时起话也不说一句半句，她经常说些岚他们不太懂却能听出气咻咻的话。

　　岚望着街边那排一掠而过数不清的合欢树，想着它的叶子再圆再大一些，长点刺，不开花的时候，没准有人把它认做槐树呢。随即想起一个久置而生疏了的词——“指桑骂槐”。象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感悟和发现，与某种细节有关，和敏锐无关。那时非常懵懂，直到今天才体味出残留的阴沉的气息。蛛网一张，雨后盈滴，很经琢磨。

　　那个如此不平静的夜晚，岚现在想，是妈妈让自己睡得太早了吧，似乎已经半夜，睡梦中人声鼎沸，大院里灯火通明，她被惊醒了。“妈！”她声音颤抖着喊了好几次，一头扑在从外面进来的妈妈怀里。妈妈不停向后抚着她的头发说：“别怕，我的岚岚别怕。你翠英姨那会儿怎么就跑到你魏叔屋里了呢。”她象是对岚说的，又象是对自己，最终摇了摇头。后来，岚睡着了，好象一觉睡了这么多年。

　　姜小银再次回到这个城市，因为他的户口关系还在 ，他在父亲曾经的单位当了一名工人。他和妈妈是那个非同寻常的夜晚之后，第三天离开那个大院的。人们开始打听他们母子的下落。渐渐得知 回了遥远的河南老家。听说他们很快退掉房子，把茶水房交还给居委会，在那天黎明将近，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大院。

　　人们很快用忘记抚平记忆，好象他们从来不曾在这里生活过一样。变化也是有的，涓子妈出出进进都唱当时一首家喻户晓的歌，听说歌里的一句歌词是：“幸福的生活万年长。”魏叔的话语大概是遗失在那个晚上了，他很少说话，慢慢地一句话也不说了。多年后才知道他得了一种叫“失语症”的病，有效的治疗方案仍在探索中。

　　车急速行驶上宽阔的正街上，窗外的雨轻了、柔了，合欢花没有忧欢地飞落，岚想，她可以结束这个故事了。暗暗一笑，自己很长时间里很少动笔写点什么，更别说故事，就算是说给自己听听吧。风依然很大，雨极为相似的疏疏落落、隐约张望的女孩、一团团绒丝线一样的合欢花……她不愿再去回忆，回忆涓子或别人；也不想去看那些雨，再密集的雨滴也是孤独的人生。她不想为所谓的故事伤神费心，更懒得去考虑怎样去开篇和结局。

　　“时间逼人,一抬头便能听见穿越云层的雨声。”默默一句既出，好象猝不及防开了个好头，自有几分笔精墨妙之感，但故事依旧残缺。比如，不知道长大后的涓子会不会像她当年的妈妈；也不知道小银妈离开大院后怎么把小银拉扯长大；小银的腿又是如何残的，他现在靠什么生活……她的心事穿越了一棵棵合欢树上年年相似的粉云一般的花朵，象挣不脱这世间的某些关联。记起谁说过，文学就是一次感伤的旅程；而加谬在《鼠疫》中又说：“他只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不愿意在事实面前保持缄默。”岚也不想。

　　“停车”！

　　车“嘎！”地一声停在通往南郊的这条路边，前面排排白色、米色写字楼群耸立在雨后晴空下。司机看过表，提醒道：“局长，招标大会不到十分钟就开始了，你主持大会吗？”岚指着那幢白色的高楼说：“我小时候就住在那里。”司机点了点头。她知道，那么多的白色高楼，他肯定不知道在那一幢下面，而她知道。知道那里曾经的故事，还有小小的秘密。

　　小银妈领小银走后的第二年冬天，涓子独自在离家不远的湖上溜冰玩耍，不幸落水，再也没有爬出冰窟。涓子妈哭得死去活来。

　　一场大雨冲刷了诸多旧迹。小银妈的走，涓子去了，照片在时间的风蚀里和昨日旧梦一样苍黄，还有拍摄照片的魏叔一年比一年苍黄的脸，照片上的小芬和岚已生疏得形同陌路，故事因而模糊不计。岚轻快地上了车。对了，涓子妈哭得死去活来，双手“啪！”地打了自己一耳光，说：“老天爷，我做了孽遭的报应呀，你怎么不让我去死。是我穿说害的小银妈，翠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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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香笑雨

感谢邱天先生，谢谢。请多多指导哦。

邱天

啊！好小说啊！

丁香笑雨

　　非常感谢斑班的鼓励。
　　我写得最多的是散文，小说要少得多，总是没有信心，进来一看很意外。继续努力吧，希望朋友们再多多指导。谢谢。

丁香笑雨

再次感谢谭老师。
早安！

谭其森

哦，知道了，不错的小说。鼓励一下。

丁香笑雨

谢谢斑斑鼓励。再注意排版，力求达标。

丁香笑雨

是我穿说害的小银妈？

排版也有点问题。
不错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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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候版主，祝好！

那句话里的“穿说”是一个方言词，相当于“设计”或“预谋”之意。

谭其森

是我穿说害的小银妈？

排版也有点问题。
不错的小说~

丁香笑雨

我也喜欢吃黄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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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自己，我是最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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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欢迎欢迎！黄瓜、西瓜、哈密瓜想吃什么别客气哦

小糊涂神

我也喜欢吃黄瓜

丁香笑雨

从水缸里捞出的黄瓜很好吃。：）文章写得很入心。问好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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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你的鼓励,不吃黄瓜,我们就吃大西瓜吧.

翦翦风

那我试试看
水缸里的有我从黄瓜秧上摘的好吃么？/

陌笛

从水缸里捞出的黄瓜很好吃。：）文章写得很入心。问好姐妹。

丁香笑雨

先谢为敬.
      谁能告诉我帖子前面的第一个标记上有个黑点,含义是什么?

丁香笑雨

感谢太阳神的鼓励,也感谢朋友们阅读拙作.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