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5-11-9 17:15 编辑
世界是你们的
牧歌
费教授跨进公交车门，车上已经没有空座位了。她只好一手提着电脑包一手抓着拉手站在走道上。走道上还有几个和她一样站着的同事，他们大都比她年轻。同事们见费教授上来便纷纷向她打招呼。费教授一一微笑着点头回应。她太累了。年近花甲，又连续上了六节课。她感到心沉沉的直向下坠。
好心的司机似乎发现了费教授此刻状态，车子启动前，他向身后环视一圈，最后欲言又止地将目光落在侧对面的几个女孩子身上。几个女孩子正低着头叽叽咕咕地说着闲话。司机苦笑一下，很有意味地点了下头。然后费教授和她同事的身体前后晃了一下，紧接着汽车的播音器里发出温柔、甜美的机械声音：“车已启动，请抓紧扶好，请为你身边的老、弱、病、残、孕让座……”
座位上的青年男女都是和费教授他们同一个学院的学生。眼下他们毕业离校，有的回家，有的在奔赴新的岗位。费教授是眼看着他们一个个从身后超越过自己，在公交车门前聚集成一堵人头攒动的墙，然后再像开闸的洪水涌进车厢的。费教授满怀希望地回头扫视一下车厢。就在昨天的毕业晚会上她还谆谆教导过这其中的一些学子，要有悲悯情怀，“当有能力给予他人温暖的时候，请一定不要吝啬自己的爱”，她说。她的身上昨天还聚焦着崇敬而专注的目光，可在此时此刻的公交车上，他们有的面向车窗，将目光投向车外；有的在低头玩弄着手机；有的在和同学们热烈地讨论着什么；有的男女生在相互亲昵说着浓情蜜意的话语……大家似乎对自己熟视无睹，远非昔日课堂上，神情那样专注地注视自己。费教授很失望地回过脸去，可是就在她要将目光收回的时候，却发现背后的座位上有一双清亮的眼睛在向自己张望，是初晓雯，她指导过论文，疏导过情感困惑的那个女孩。费教授心里豁然一亮，嘴角上浮起一丝笑意。她微笑着将目光迎上去，并开启双唇，准备和那女孩打声招呼。然而那眼睛却迅疾地躲开了。女孩低头抚弄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又转过脸去和邻座的女孩说着什么。
费教授的表情顿时凝固住了。她扬一扬头，似乎要和地球引力作一彻底争斗似的挺一挺身子，然后目光穿过前方窗玻璃注视着远方。风吹起她那花白头发，海草一般，将一张铺满皱纹和褐色斑点而又隐含凄惘之色的脸掩藏在一片灰暗之中。
窗外的风景绿了又黄黄了又绿，于不知不觉中，费教授在这由市中心开往X学院的38路公交车上来回跑了40个春秋，由原来青春少女变成羸弱老者，当然，她也是著作等身人人景仰的教授。
眼下费教授已经退休在家，除偶尔的学术活动和去图书馆查询资料外很少再回学院。
这一天，费教授乘公交车去学院查询资料，当公交车途径妇幼保健医院站点时，上来位大腹便便孕妇。费教授看车厢里没有空座位了，就立马站起身来让座。孕妇的脸腾的红了。不了。谢谢！我一会就到。孕妇红着脸婉拒说。她的眼睛始终躲避着，不敢和费教授对视。别客气，快坐下吧。费教授手抓着立柱站立在走道上，依然坚持说。费教授三年前花白的头发如今已经全白了。
孕妇坐下了。她冲费教授赧然一笑说，不好意思，费教授，我是09级初晓雯，不知您还有印象没有？
哦，我早就看出来了。你现在在哪里上班？生活得怎样？费教授点头微笑着说。
初晓雯一一作了回答，并且在说到她老公的时候还下意识地用手抚摸了一下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显然初晓雯感到生活得很幸福。谈话停顿了片刻，初晓雯好像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红着脸说，三年前——哎，真不好意思……那时侯不懂事……事情过去了好长时间，我心里还觉得愧疚，感觉挺对不住你的……
初晓雯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变成了语无伦次的喃喃自语。
嗳。费教授摆了摆手。她知道初晓雯想要表达的是什么，这足以表明她是个善良而又情感细腻的好女孩。费教授微笑说，转眼间你们毕业都三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没觉着，我自己也已经退休两年多了，现在是彻底地退出社会这个大舞台了。
是吗？您已经退休了？初小雯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愕。
是啊，未来舞台上唱主角的将是你们这些年轻人了！费教授的脸上依然洋溢着慈祥的微笑，但声音里却多了份苍凉的意味。不过，晓雯，请记住我曾经给你们说过的那句话：当你有能力关爱弱者，有能力给予他人温暖的时候，一定不要吝惜自己的爱。啊？费教授说最后这句话时不仅严肃、庄重，而且还双目炯炯地盯着初小雯的眼睛，希望看到你们所主宰的世界是一个充满阳光和温暖的世界！费教授又严肃认真地补上一句。
初晓雯的眼睛有些红了。谢谢老师！在学校时我们还不懂事，总觉得自己是主宰一切的天之骄子，甚至有时候会自负地认为自己是社会的强者，栋梁。走上社会，在经历过一些事情以后才真正知道自己到底有多轻多重，体悟到人生艰难；真正认识到自己也有很弱的时候，也需要爱和温暖……
初晓雯说着说着眼睛里汩汩地涌出了眼泪。她来不及擦拭。因为此时公交车正在减速停顿，车厢里的播音器里早已播出她要下车的站名。
费教授目送着初小雯走下车厢，直至淹没在一片人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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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9 1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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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15 1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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