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刘玉清 于 2016-1-4 20:27 编辑
周日,我乘公交回农村老家,上车遇见一熟人问我,咋没开车呢?我说车让当家的开走了,他那人,太懒,行动就开车,我就喜欢坐公交,又省心又安全哈。
什么?你说我虚荣,舍不得油钱?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说了,就是喜欢坐公交。再说了,我就是虚荣,怎么了?这年代谁不虚荣?到现在为止我也没遇见不爱虚荣的人啊。谁不想让人刮目?谁不想让别人羡慕?谁不愿让别人仰视?否则,干嘛换着花样费尽心思地包装那个大肉虫子,光不着露不着不就行了?干嘛还要开奔驰开宝马呢,随便四个轮子车不一样跑?政务大楼干嘛盖得富丽堂皇的像皇宫,平房瓦舍办不了公?那些有钱人捐个款不也是大张旗鼓的,恨不能鼓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官员们为人民服务时,不也是闪光灯忽闪忽闪地拍,专上头版头条。人心浮躁,环境势力,想清心寡欲,要立地成佛,难。 说着说着我就扯远去了,还不是搜肠刮肚为自个的小心思开脱?
我上车时,车上已人满为患,早没了空座。心想现如今虽然私家车多了,但是像我这样支持公交事业的还是大有人在。我一手提了包,另一只手抓了车吊环。紧贴着我腿坐着一名小五十岁的妇女。她头靠在椅背上,脸向上仰,眼睛闭着,也不顾睡相好坏,只顾睡。她上身穿一件的深黄色羽绒服,下身穿一件黑色毛线短裙,里面套打底裤,脚穿一双紫色高筒靴。虽是半老徐娘,仍是很潮的一身行头。单从她的穿着上我还真看不出她的身份。不像以前打眼一看表子就知道你是什么瓤子。现在城市和农村接轨了,人们穿衣打扮都是紧跟时尚潮流的,都知道往脸上擦粉子,花花绿绿的,分不出城里人农村人。但是从她搭在膝盖上粗糙的像棒子骨头一样的手和她坐车的去向我断定她是一名农民工,还有从她头发稍上沾着的白色棉绒,我更确定,她是一名来自城里棉纺厂的纺织工。像她这样从农村来城里干纺织的,上至五十岁中年下至十八岁青年在我们这可以说满地都是。
我们县拥有号称全球最大的棉纺织企业,有职工近二十万人。我每次坐公交,十次有九次都能撞上这个企业的职工。棉纺厂女工大多都是三班倒,上夜班很是熬人,像她这年龄的更是吃力。这名妇女一准是刚下夜班,一夜未眠,才困成这副样子。我很能理解她的疲乏和劳累。有句话叫“重工业不重,轻工业不轻。”意思是重工业的劳力并不是很累,相反,轻工业的劳力却没有半点轻松。因为在轻工业,大多都是靠人力运作,八个小时内,人要跟着机器一起一刻不停地高速运转,其中辛苦可想而知。
十五年前,我们这企业还是凤毛麟角,能在厂里上班的都是城市户口的正式工或者是靠关系进厂的合同工,都是正统的城里人。老实巴交的农民们大多在村里守着一亩三分地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耕生活,他们鲜有进城的机会,偶尔去一次,感觉老了不起,像见了大世面似的。
随着社会工业化进程的飞速发展,工厂企业如雨后春笋般遍地疯长。据我所知,去年我们县有注册企业五千多家,光上市企业就有六家。我摆出这两个数字的目的,无非是让人知道我们这里的经济是如何的繁荣和发达。我们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跻入全国百强县行列。工厂多了,生产单靠城里人自然不够用,于是大批农民从四面八方涌进城里,不但我们本地的中青年生产力被搜刮殆尽,召集进厂,更有大量天南地北的外地人寻梦而至。就拿我们村来说,五百口人,除了老弱病残留在村里守家,其余几乎全部进了工厂。这名妇女无疑是大批进城打工者中的一员。她们大多没有很多文化,更缺少与时俱进的互联网知识,因此,在厂里只能做体力工。
那些村庄离城市近的职工下班后可以回家住,像我老家的那些人就办不到,离城里五六十里路,平时只能住职工宿舍,要休班或者上夜班才能回家,匆匆忙忙照顾一下那些残存的鸡们鸭们。之于他们祖祖辈辈耕种的那片庄稼,城市附近的都被工业化了,盖起了高楼或厂房。这对农民来说真是千载不遇的大好事,不但每年有固定的补偿款,还能抽身出去挣工资,等于双收入,他们何乐而不为呢?这让那些未征去土地的农民真是羡慕嫉妒恨,恨开发的机器掘不到他们的地啊!因此,他们一边抱怨,一边抽空闲忙地从车间奔向那片他们一直热爱不起来的田野,过着半工半农的生活。
汽车行在半路时,这名妇女醒了,睡眼惺忪地眼看了一下四周,突然发现了她“大叔”,就在她后面和她隔了一个座位。那位“大叔”也看到了她,两人互相打着招呼,“大叔”问她工资咋样啊?妇女说还行,一个月能挣三千,算计着能顶五亩地的收入。当“大叔”问起她儿子和孙子的情况时,这名妇女一下从睡眠状态缓过神来,精神倍增,脸上的褶子也都弯成了笑样。她说,儿子在城里上班,在单位当主任,买了一百五的大房子,儿媳也是坐办公室的,孙子去实验幼儿园。妇女说这话的时候不但嗓音洪亮,几乎全车人都听得见,而且语气里透着满足骄傲和自豪。在她看来孩子能在城里扎根落户是多么值得炫耀的事。城市中繁华璀璨的风景远比田野里的庄稼更美丽更诱人。
这名妇女兴奋的情绪感染了我,我想,或许中国老百姓已经享受到体面而有尊严意义的生活了吧?只要不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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