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一枚叶子 于 2016-1-7 21:28 编辑
门缝里的天堂 文/一枚叶子 春天时一个下午,去远足。至一村郊,路过一爿孤零零的小院,坐北朝南。院子不深,只有一排朴素的平房,白墙灰瓦,东、西各一面墙,大门在南面墙的中间,院门紧锁。走过门口,一缕幽香飞过来,若有若无,再闻,香味没了,再闻,有了。抬头望,院外两棵杨树,浓荫渐成,再无别的树。春已过,花儿都谢了,哪来的香呢?
低头沉思,再抬头的一刹那,看见了蝴蝶,一白一黄,两只蝴蝶是两朵会飞的花朵,追追打打,呼朋引伴地飞出了小院。再注目,见这以香艳闻名的物种,三三两两,襟飘带舞,进进出出,在小院上空翩翩复翩翩。倾耳一听,似乎还有琴瑟和鸣之音。是蜜蜂?不错的,是蜜蜂在抚琴——嗡嗡——嘤嘤。我猜想,这素朴的小院里也许有一个意想不到的花的世界吧?
我是个无原则的爱花人,终是按耐不住一颗好奇的心,怯怯地迈过门口葳蕤的杂草,踅摸了过去,那小院的木门已斑驳老去,像一个过气的老人,一把大锁锈迹斑斑,锁住了门里世界。我轻轻推了一下那门,“吱-----扭”,一声干涩的响,两扇门之间裂开一道三指宽的缝,我身体前倾,把脸凑过去,往门里瞧,这一瞧,是惊艳也是震撼。院里,一堵土影壁在风雨的侵蚀下已经倒掉,剩下砖垒的根基部分,掩藏于茂盛的绿色之中。一地密密麻麻的黄花正在盛开,统治了整个院子,翠绿狭长的叶子之上,是一茎一茎细长的杆,每根杆上都顶着金黄的花朵,齐齐地绽放,高高低低,到处都是,像一个个举着小黄伞的少女。砖铺的甬路,也被黄花占领,水泥的台阶上,裂开了缝的地方也有离群索居,提绿裙举黄伞的女子,那黄色,层层叠叠,沉甸甸的,强势,质感,纯粹,霸占了整个小院的地面,其他植物直接没有立锥之地。那情景,是一种满院尽披黄金甲的阵势,是日不落的辉煌!
我在惊讶之余,便开始猜想这是谁的小院?曾经,是谁,年年春天,在温暖的阳光中与这一院的清丽,一院的花香相依相守?可是,站直身,四周搜寻了一下,在这个安静的乡村一隅,一个人也没有,树上连一只麻雀也没有,好静谧的小村角落。现在的乡村,人越来越少了。在这静谧的地方,思绪回到十五年前。那时,我也曾坐拥这样一个安静的小院,竹篱幽兰,遍地鲜花。在人生四季里,悠闲地享受人间烟火。女儿小时候,春夏之交,她的身上会莫名长红肿的疖子,我曾在乡下的老宅里种下蒲公英,取整棵的蒲公英,熬煮了水,给女儿洗身体。还把叶子捣烂,敷在疖子上,只两三天,疖子便慢慢小了,继而干瘪消失。蒲公英消炎解毒,这方,是一位老中医开的。我无数次用它治好了女儿的疖子。蒲公英也无数次登上餐桌,称为一道败火的美食。那一去不复返的乡下小院,旧日时光,只留在记忆里了。
我看着眼前的一地金黄,忽然想到,这一院密植的蒲公英也一定不是野生独活的,定是有来路的。小院的主人,当初不种桃李不种瓜,只种蒲公英,是有用意的,也许治病,也许疗伤。这蒲公英花盛开的小院,曾经也是一段新日子的摇篮,一个盛满爱的家,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天堂。现在,他们许是有了新家,许是已在岁月的风雨里老去、远走,赴了另一个天堂吧?只舍下这一院无人照料、无人欣赏和领取的美,自生自灭,繁衍生息。春日里,它们借一缕阳光暖心,靠几点雨滴相濡,不抱怨,不纠结,当然也不多愁善感,也不感叹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世事难全,更不会学桃花吟出“红消香断有谁怜”?它们心在红尘外,潇洒自在。只要春风吹来,绝不贪恋冬天里的安眠,春雷中打一个机灵,苏醒,萌发,自我照料,自我成全,抖擞出了这一院的浓香。
它们,自然界的草族,本就是野生的命,硬得很,一年又一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只要有土的地方,便可以扎下根,浅处可立足,阡陌可展翅,一生交给岁月和星光,看四季更迭,人世沉浮,参与红尘生活,却不依赖人类,无欲无求,清浅简单,活在自己的天堂,岁月静好。
人有人生,草有草世。人与草,彼此之间也不过是抬头低头的交情,却彼此懂得。用过,爱过,赏过,惜过,即使有一天不得不离别,舍也舍的,离也离的,不执著,便不觉累。一份财,一段情,太执着了,占有欲太强,彼此都是伤。
人,红尘立足,浅处安心。名利与财富,少计较,得之坦然,失之淡然。浅,有时候比深要好,深处有暗流,浅处是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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