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说故事之：山中岁月两题

秦皇岛简枫

　　一：山里夫妻
　　喜欢去乡下走走，无论什么季节。去乡下的路上，大多是走走停停没有什么确切的目的地。
　　有一回我听到这样一个故事，今天雪花飞满天，我讲给你听吧。

　　小菜园的水井映着三十年前的月亮。旧时光不苍白，愈加的鲜活水润。篱笆墙记得年复一年的花开花谢，女人里里外外的拾掇。像年轻时一样手脚麻利。这是最寻常的乡下日月，这是多如树叶一天天一年年。
　　女人的巧手把一份日子连补的斑斓有趣，女人是家。男人喜欢在小菜园做手脚，一畦畦的调着样儿撒播。掀过一季又换上一季，男人侍弄的小菜园常看常新。水井边整年绿着一畦野芫荽，女人好这口儿。几十年如一日，凉拌做馅儿都百吃不厌。落雪了，水井边滑不留足，男人细心的罩上那一畦芫荽。怕伤着，野芫荽娇娇嫩嫩的蓬蓬勃勃。
　　女人素洁，身上很少见着艳俗的深红浅绿。女人像是一株雅致的珍珠梅，小雪粒子一般不起眼儿。女人的长发在脑后盘一朵发髻，夏秋两季朝颜繁盛的时候，她爱在发间别上一支。水井里的月亮摇摇晃晃的碎了，女人面如满月在水井里丰盈着。女人做一手好饭菜，下晚儿的两碗新米粥总会被女人煮的滋浓味美。男人女人对坐，黄昏深了灯光浅浅的漫上来。一碟素拼小菜儿，有着莹莹的辉光。
　　乡下日月再怎么折腾也无非就青菜萝卜萝卜青菜，简单的日子经营的是一份小爱情。几粒花生米油酥过，一根白黄瓜拍两下拦上三刀，淋几滴芝麻油。男人偶尔喝上几口，绝不贪杯。男人有一副好嗓子，闲了喜欢哼唱几句。每一回都唱到女人神情迷离，忘记了手上沾惹着面粉，前后不离的随着男人进出。
　　每一天的每一天，她和他都要在黄昏的十分聊上这样几个千篇一律的话儿——“当家的，下晚儿咱吃点啥？”“听你的，你做啥都好吃。”“那我煮一点儿新米粥，还给你酱了牛肉。”“那我可得喝两口了。”男人往往有模有样的停下手里的活计，和女人认真商量。每一天的黄昏都和昨天不一样，小菜园同时种植着小欢喜，乡下时光滋养小爱情。
　　似乎也永远是这样：女人转身到灶上，抓几颗红豆，下两把新米，舀一瓢清水。女人不厌其烦的重复着简单的时光，一辈子的好岁月就这样不咸不淡的不疾不徐的流淌。闲下那些生离死别的刻骨铭心的起落，留待后人翻书时感叹吧。乡下人从不做作的去爱去恨。矮墙边上，挂着零落的几根丝瓜。丝瓜禁得住秋意侵袭，到了十一月也不停下长。
　　男人明早预计好了收白菜，女人就赶往市集寻一些八角麻椒生姜，她要做足够一个冬季的腌菜。小菜园的景致是水井滋润的，是女人的巧手描画的，更是男人365个日子呵护的。小园也好小院也好，无非是万千小缘分的缩影。在乡下在北方如此随处可见。

　　二：山里男孩
　　如果能够再遇见那个孩子，我不确信可以认出他。或许他只是无数山里孩子的一个缩影。这些年，那山那男孩那一天，总是滞留在心里不肯淡忘。
　　我想讲出来，连同那里的花楸子，喝一盏茶吧。

　　男孩很普通，但是眼神狡黠倔强，看上去十一、二岁的样子，身材瘦瘦的。他坐在山脚下一块平坦的巨石之上，纤细的小胳膊挑着一根不长的竹竿。他身边稳稳的端坐一只透明的塑料桶，桶里有几条的小鱼慌慌张张的游着。
　　无缘由的就喜欢了那男孩。他手腕一提，一条揸许的小鱼上钩了。男孩有略微的炫耀，阳光下的小鱼闪着细碎的银光。
　　山脚下的这条小河在男孩垂钓的地方汇聚成一处规模不小的水洼，水边杂草丛生野花不可记数。逢秋，风中多了五谷的香气。山顶有云过，风吹云散云动山不动。男孩也不动，他炯炯的眼睛紧盯着水面。
　　上游是一片水榆花楸的林子，枝枝桠桠间挨挨挤挤的花楸子在适逢白露这天熟透了。有的被风摇落在石缝里，有的裸身在山路上。咧开嘴的花楸子只有极少数被游客捡走了。就像我的手里，握着五枚这样的坚果。
　　我当花楸和胡桃是近门或同族。一样的表皮坚硬一样的纹理繁密，只是胡桃更易走进大众，花楸因其小巧和更多的硬质而囚禁于山凹深处。
　　花楸树下坐一耄耋老人，他在收拾一根丈许的山藤。老人有硬硬朗朗的身子骨，黝黑黝黑的脸膛，他不间断的和游人搭讪打趣。我问及他才知老人已有８４岁了。他说自己每天都要来山上走一遭，这山像是他自家的后院。老人于山是一段寻常岁月，山于老人便是一辈子光阴。他熟悉这后院的每一种生灵，大到耸入云霄的巨大佛像，小到一枚随处可见的花楸子。
　　当陌生人纷至沓来的时候，没人在意是否搅扰了山的安宁之气。我又何尝不是呢？
　　我对男孩说起收拾山藤的老人，问他可认得，才知老人是男孩的太爷爷。男孩说他天天都上山向游人兜售山货，还免费做向导呢。我把包里的几支自来水笔送给男孩，问他是不是山下青石沟小学的学生，回答说是。盘山路险象环生，男孩每日里如何去往他的学校呢？男孩看出我的疑问，告诉我景区有车专门接送他们。
　　男孩的村子叫做三道关村，这村子像极了一枚花楸子，硬硬实实的承接年复一年的风雨侵袭。山外面的青石沟小学是这男孩感知外面的唯一窗口。如果我能够，我愿意男孩从这扇窗口破茧而出，飞得更高更远。
　　那时我已经迷恋山中植物好些年，至那以后我又有许多次进山，只是没有在遇见他，还有他的太爷爷，他太爷爷的花楸子。



　

秦皇岛简枫

一孔 发表于 2016-1-28 10:48
点精理由：久违了这样的干净文字，难得了如溪水般的诉说。那山是不是云蒸霞蔚呢？那儿的鸟叫得好听吗？哪儿 ...

我真喜欢这样的话。散发干草芬芳。

从容

秦皇岛简枫 发表于 2016-1-29 20:46
以讲故事的方式，咱也不是报告文学。

好的，希望有时间可以写写。

秦皇岛简枫

从容 发表于 2016-1-29 20:17
我写学校那些事，可以吗？很揭露的。又不想写。

以讲故事的方式，咱也不是报告文学。

从容

秦皇岛简枫 发表于 2016-1-27 21:12
出书不重要，接着讲很重要。放假了，多写字哦从容君。

我写学校那些事，可以吗？很揭露的。又不想写。

文字闪耀生活

好像置身其中，乡土的亲切，我感受过。

一孔

点精理由：久违了这样的干净文字，难得了如溪水般的诉说。那山是不是云蒸霞蔚呢？那儿的鸟叫得好听吗？哪儿有渡口和艄公吗？

欧政芳

范廷伟 发表于 2016-1-24 19:58
虽不能为，心向往之。这般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同感

秦皇岛简枫

从容 发表于 2016-1-27 20:31
小园子的爱情，水灵灵，清秀秀，还有你的叙述淡淡美美。
那男孩，那山，那树，其实很朴质，经你叙述就别样 ...

出书不重要，接着讲很重要。放假了，多写字哦从容君。

秦皇岛简枫

微风轻拂 发表于 2016-1-26 23:44
文字有味有质感！

就是说讲故事加入了盐精味儿。明天搭台继续讲。

从容

小园子的爱情，水灵灵，清秀秀，还有你的叙述淡淡美美。
那男孩，那山，那树，其实很朴质，经你叙述就别样出来了，耐人寻味的美。
真的要坚持写，出本书，好多人喜欢看呢。问好简老师。

微风轻拂

文字有味有质感！

秦皇岛简枫

虞城传奇 发表于 2016-1-26 13:52
偶不是黄蓉，但偶有武功。安版威武，以及，简的小清新，有味，须回味。

江天的包容关爱促进提高，让人温暖。

秦皇岛简枫

一孔 发表于 2016-1-26 16:23
真好，好在你的那个“高于生活”，高得那么不着痕迹！

我也有武功呗。

一孔

真好，好在你的那个“高于生活”，高得那么不着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