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清茗

　　文是一个大三的学生，是学理工建筑的，他每个周末都会来到图书馆看书，每次都是带一块面包，然后是一个绿色的军用水壶，从早晨一直到下午关门的时候，文都会静静的坐在那里看书，我甚至都没看到过他起来活动一下，甚至连上厕所的时候好像也很少。其实我对这个男孩子产生一点注意，起初是因为他那个绿色的军用水壶，那是一个很多年前部队上用的那种军绿色的水壶，上面绿色的油漆已经脱落了很多，斑斑驳驳的，似乎在讲述一个关与岁月和历史的故事。小时候，父亲也有一个那样的水壶，但由于我的卖弄，把它偷偷的带到学校，然后对同学们炫耀一翻，到最后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嫉妒鬼把那个绿色的水壶给我偷走了，为此我吓得哭了整整一个下午，结果最后挨父亲一顿打了事。

　　我不知道文真正的名字是什么，只听他的同学都这样称呼他，我甚至到现在都还看不清他的脸，他总是低着头进来，然后找书看书，出门的时候再低着头出去，不过我感觉他一定长得很黑，而且眼睛也一定很小。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文是一个长相很难看的学生。

　　今天又是周末，我一大早就打开图书馆的门，把大厅里的地面打扫干净，然后我一手拿着抹布擦拭书架上的灰尘，一手整理那些书，有些学生其实是有点不自觉的，他们把书总是乱放。今天的太阳很好，已经透过大大的玻璃窗照在了第三排的书架上，细小的灰尘在阳光的穿透下上下飞舞，略微闪着一丝金光。墙上的电子钟敲响了八点，图书馆里开始陆陆续续的进人，不一会儿的功夫，每个座位上都差不多坐上了人，只有墙角处几个微暗的椅子还没有人去坐。我发现文又来了，还是那个绿色的军用水壶和一个面包，他坐在靠近窗户的椅子上，有一缕阳光正好照在他的后背上。

　　我把学生的阅览证都摆放好，然后开始找本自己喜欢的书看。整个图书馆安静极了，除了沙沙的翻书声，就是间歇长短的呼吸，再要么就是几腔简短的咳嗽。我从书架的东头走到西头，在最西面的倒第二个书架上都是外国名著，我昨天看了一半的《欧也妮· 格朗台》就在第三格上。我翻遍了整个的书架，也没找到我还没看完的那本书，也许是被某个学生给抢先拿走了吧。我心里暗自后悔，为什么事先不自己先拿出来。

　　我回到自己的位子上，随便的抽一本散文看起来，可怎么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那个可怜的欧也妮，不知道她的夏尔到了印度以后会不会忘记她，她那吝啬的老爹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女儿把所有的积蓄都给了自己的恋人而折磨她呢……

　　时间似乎过得很慢，我手里的散文才看了二十几页，我乏味的站起来，沿着一排又一排的桌子开始慢走，一方面可以休息一下，另一方面看看有没有个别没素质的学生把图书弄坏，有些学生为了拿到自己所需要的资料而不愿意花钱去买书，他们便会把书里的重要内容用小刀割下来，或者把整本的书换掉，只是封皮不换，在外面看起来还是原来那本书。不过这样的情况很少，而且几乎每次都能让我发现，然后让那些学生按价赔偿，近几个月来，这种情况已经没有再出现过一次，我心里也些许有几丝安慰。

　　电子钟敲响了十一点半，虽然中午的图书馆是不关门的，但有很多的学生是不会留在图书馆里吃午饭的。学生们像潮水一样一下子涌到了我的面前，他们开始还书，然后用手里的书换回自己的阅览证，挨个儿仔细的检查他们还回来的书，然后把阅览证还给他们，再把书放回到原来的位置。

　　所有的学生都走了，整个图书馆空荡荡的，正如我空空的肚子一样，我拿出早上带来的方便面开始用开水泡着吃，不知道为什么，我始终认为方便面便是最适合我的食物，也是对我最忠诚的食物，除此之外，我不知道我还能再吃什么食物可以持续几年的时间。

　　文照例是唯一一个在中午不走的学生，他还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看书，他已经挪到了离窗户很远的椅子上，也许是中午的阳光太热了吧，他的椅背上搭着他脱下来的外套，是件深灰色的夹克衫，旧旧的斑斓着白色。我已经习惯于每个周末的中午看着这唯一一个还在看书的学生，以掩盖我不愿意回家的理由。

　　那个“家”里，我知道有一个老男人在等着我，虽然他精神可以称得上是矍铄，相貌可以算是风流倜傥，学识更是才高八斗，对我更是有救命之恩，这样一个六十二岁的退体教授，无疑是让人尊重的。他以前就在这所大学里任教，而且是建筑工程系的系主任，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有很多的工程师都出于他的教导之下而名振整个建筑行业，退休之后，他还有一项很大的权利，他是学校评审组的组长，手中握着推荐学生去国外留学的重权。他是我的“丈夫”，却又是别人的老公，他把他瘫痪在床的妻子照顾的无微不致，让那个女人的生命得以一年又一年的延续下去，他又把聪明可爱的女儿送到美国留学，现在已经读到了博士学位，听说明年就要毕业了。我是他们家的保姆，但那是在他退休之前，退休之后他自己在家照顾那个女人，然后走校长的后门，要求照顾一个自己的“外甥女”，然后把我安排到学校图书馆去做管理员。

　　我终于可以不用再给那个女人端屎端尿，洗那些恶臭的内衣内裤，然后一勺又一勺的喂她吃饭、喝药；再也不用每天给那女人擦身子；再也不用陪她说话；再也不用看她刻薄的眼神；再也不用听她尖酸的讽刺。只是晚上回到“家”里，那个老男人会把我当成是一件艺术品一样，哦不，应该是一座大楼一样，开始一砖一瓦的抚摸，然后一个砖缝一个砖缝的研究，直到把我折磨的浑身没有一丝力气，没有一丝血色，他才肯罢休。

　　他的家年年都被评为“文明家庭”，只要他一出楼道，就会有各种各样的夸赞围着他旋舞起来。他既是一个“模范丈夫”，又是一个出色的教授，还是一个善良而又乐于助人的好“舅舅”。他整天笑容满面，满脸散射着润红色的光芒，走起路来的姿态是优美而又庄重的，连声音都是铿锵有力的，他向人打招呼的手势是微微抬起的那种，充满儒家的文气和大方。

　　我的方便面吃完了，收拾起塑料的碗筷，准备再去找那本书，找了一遍还是没有翻到。一下子让我想到了，一定在文那里，因为除了他再也没有别的人在图书馆了。

　　我轻轻的把脚步移过去，尽量的不出声音。果然，那本书就在他那儿，差不多已经看了一大半，我又往前走了一步，正好赶上文正伸一个长长的懒腰，他手一下子打在我的胳膊上。

　　“对不起，我没看到。”

　　“哦，没关系，是我自己不小心。”

　　我发现文的脸其实并不黑，长相也不难看，虽然两道眉毛很稀。

　　“你也喜欢这本书？”

　　“是啊，这是我第三遍看了。”

　　“我昨天才看了一半，今天再想看就让你给占先了。”

　　我的脸一阵的发烫，我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会像洗完热水澡一样。

　　“那不好意思，还是你看吧，我已经看过两遍了。”

　　“没事，你再看吧，我中午休息一下，下午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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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文的声音放在背后，然后又走回了我的坐位上继续看那本散文。

　　也许是我太累了，我居然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那本书已经放在了我的面前，文那件深灰色的旧夹克也盖在我的身上。其实我也没睡一会儿，看看墙上的电子钟，也就只有半个小时而已。

　　站起来，四周看一下，文还是坐在那张椅子上看书。我走过去，还是那样轻轻的，轻的尽量不出一点声音。

　　“这么快你就看完了。”

　　“是啊，我看书不慢，再说我已经看过两遍了。”

　　“你说欧也妮是不是很傻？她为什么喜欢那样浮而不华而又绝情的人呢？”

　　当这些话从我嘴里蹦出去的时候，我忽然感觉到很后悔，我只不过是和对面的这个男学生说过一次话而已，虽然他早就认识我，而我也早就注意到拥有绿色军用水壶的他。

　　“其实感情的事情没有办法说清楚，欧也妮只不过是一个纯情而没有见过世面的少女，在她的生命里，在夏尔没有到来之来，她从来都没接触过任何一个男孩子，更别提像夏尔那样风流倜傥而又年少的少爷，也许是因为少女那种天生的冲动引导她去喜欢夏尔，也许是夏尔吸引了欧也妮，更或者许是由于她父亲吝啬而又蛮横的管束导致她喜欢上夏尔。总之，我不认为欧也妮是错的，只是觉得她有些可怜，甚至为她生活在那样的一个世界里而感觉到郁闷……不过，我想你那样看待欧也妮，可能是你没看完整本的书。”

　　他居然能看出来，我没看完那本书，这让我多少有点惊讶。

　　文的话滔滔不绝，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继续的说着，我坐下来继续的听着，听下去。

　　时间过得真快，一个中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下午的学生开始慢慢的多起来，但是并没有上午的多，这是一个惯例，因为下午的时间，有很多学生要出校门，可能是为了购物，但也可能是为了恋爱，更或者是为了某些私事。相对来说，下午的图书馆更安静。

　　那本《欧也妮·格朗台》，我终于看完了，再最后一页的书里，我发现一张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我仔细的辫认着，最后断定那是文写的读书笔记。我抽出那张纸轻轻的走到他的背后，把那张纸小心的放到他所看的书页上。他回过头来对我微微一笑，他的牙白的很耀眼，也许是有阳光正射过来的缘故。

　　五点半，图书馆要关门了，送走了所有的学生，我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然后准备“回家”，晚上我不能不回家，因为我实在是没那么大的胆子。

　　“我能请你去散散步吗？”

　　看着文一脸的真诚，我才发现他的脸上有一片微红，其实他的脸并不黑。

　　我知道我自己没有办法拒绝，也不想拒绝，其实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一前一后，我和文走出来图书馆。

　　初秋的落日正斜斜的悬在柳树的额头，把绿实的叶子照得似乎更厚了一点，风轻轻的吹过，有一丝微微的凉意。身旁不时的走过穿红着绿的少男少女，偶尔会掠过一阵清香。

　　“你很喜欢看外国名著么？”

　　“哦，不是很喜欢，其实我不习惯于外国人的描写方式，更不喜欢纯碎的堆成堆砌成片的心理和景物的描写。”

　　“那你为什么还看《欧也妮·格朗台》？”

　　“我只是听人说这书很好看，所以就看一下，反正在图书馆看书又不用花钱。”

　　“其实你并没有用心看进去，如果用心看的话，你的看法就会改变了，试着慢慢用心看吧……”

　　文的话很多，好像总也说不完的样子。

　　“小萱，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家里正等你吃饭呢。”

　　啊！是他，我那个“家”里的他。

　　“石老师好！”

　　文深深的鞠了一个躬。

　　“哦，是李文啊，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去食堂吃饭！”

　　我乖乖的跟在他的身后回了家。家里的饭桌上的确已经摆满了饭菜，其中还有我最喜欢吃的清炖豆腐。内间里传来那女人高一声低一声的呻吟。

　　“你怎么和他在一起？早就认识他吗？”

　　“不不不是的，他每个周末都来图书馆看书，今天走的最晚，正好遇到，所以就说了几句话。”

　　“哦，那以后少跟这些大学生打交道，这些孩子个个不简单啊，小心你会上当！”

　　他的眼睛直瞅着眼前的饭菜，根本就不抬头看我一眼，但我却感觉到浑身发冷，而且是冷得发抖。那女人的呻吟一声比一声高，一次比一次长。

　　饭后，我走进厨房收拾吃剩的一切，洗洁精白白的泡沫围满了我的双手。他从背后拥住我，他的呼吸像猪一样邋遢，又粗又热直直的吹到我的脖子上，这让我感觉到一阵的恶心。

　　“你这丫头，我是为你好啊，你还这么小，又这么单纯，我是怕你被人骗了啊，有谁像我对你这么好啊……”

　　我像一具僵尸，更像一片已枯透的萎叶，把我的自由和思想通通都埋葬在心底，而任由他抚来弄去。我的心里出现了文的脸，那张并不难看的脸。

　　那本《欧也妮·格朗台》，我也已经看了三遍，每看一遍都会有不同的体会，我甚至已经深深的爱上了里面的女主人公，不再觉得欧也妮只是简单的可怜，而是觉得她很值得尊敬，但却又把她那种本身所带的可悲深深的攥在我的手里。

　　又是周末，文照例来看书，还是一块面包和那个绿色的水壶。中午的时候，他主动来和我谈起了那本书里的主人公，傍晚的时候，他又邀请我去和他一起散步回家。

　　“原来石教授是你舅舅啊，他可真是个好老师呢，讲课精彩极了。”

　　“你是学理工的，为什么却喜欢看文学的书？”

　　我避开他的话题。他一只手抓一把柳枝的叶子，轻轻的在手里搓着，残落的几滴阳光正好照在他的手上，就在他的指间细碎着流淌。

　　“那是因为我爱好啊，我喜欢看文学的书，这样可以让我思维缜密，不至于总是在建筑的苦海中溺水而亡。”

　　“你不喜欢读建筑吗？如果不喜欢那高中的时候为什么不选文科来读？”

　　“不是不喜欢，只是有时候觉得有点枯燥，父亲的理想是让我成为一个伟大的建筑师，于是我就遵从了他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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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照例像往常一样出门来迎我回家，正好又让他遇到了文，他偷偷的转过身，但我知道是他。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臭味，我知道一定是那女人又把大便弄到床上了，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去伺候她，而是假装什么也没闻到，径直的走向厨房。

　　等到他把一切都侍弄好了之后，我才从厨房里走出来。他早已把把饭菜摆在桌子上，饭菜像无数个昨天一样丰盛。

　　“你是不是看上那小子了，怎么老是和他碰在一起？”

　　“就是每个周末才遇到一次，因为他走的最晚，所以才碰到走在一起的。”

　　我的脸一阵的发烫，他抬起头来，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让我感到后背发凉，一直凉到脚底。

　　晚上，他没有到我的房间里来，这让我很高兴，我早早的上床睡觉，我希望自己能做一个梦，在梦里能够遇到文。难道我真得喜欢上文了吗？答案似乎是肯定的，要不为什么我总期盼周末的到来，为什么总是期盼他能和我一起散步。

　　图书馆虽然是天天开放，但平时只有学校的一些老师和领导来这里查阅资料，并不怎么有学生来看书。星期一的下午，文却来找我，告诉我他要去大连实习，可能要去三个月。他的眼睛是明亮的，透过薄薄的镜片，我看到一种亮晶晶的东西在他眼睛里闪烁。

　　他来了，这是我没有料到的，他站在我和文的对面。我低下头，硬硬的杵在那里。

　　“石老师好，您也来看书啊。”

　　“嗯，好好，真是个用功的学生啊，好好学吧，以后你会有大好前程的。”

　　他倒背着手用平静的声调对文说着话，他脸上的表情和他的声调一样的平稳，丝毫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的情感夹杂在里面。

　　“小萱啊，今天几点下班，我和你舅妈在家给你包饺子吃，记得早点回来吃饭啊。”

　　他拍拍我的肩膀，然后又和文握了握手，然后又倒背着手走出了图书馆的大门。

　　“睢，你舅舅对你多好啊，要是我也有个这样的舅舅多好啊。”

　　文从包里拿出一个纸包给我，用厚厚的牛皮纸包着，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他把纸包递到我手里，然后微微一笑说：等我走了你再看。

　　厕所里的灯很暗，但那一圈子黄晕的光足够我看清纸上的字迹。

　　“小萱，请允许我这样叫你，其实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只听石教授叫你小萱。送你一本书，那是我自己所写的东西，书的名字还没有定，因为我想不出一个适合的名字来装饰书里的内容。如果你能给它写一个书名就好了，我相信你有那个能力。

　　祝你工作愉快，永远开心！“

　　文笔下的文字跟他的为人一样低调清秀，我把这张纸撕碎丢进马桶里，然后把那本薄薄的书塞进口袋。

　　当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卧室里面等我，嘴里抽一根粗粗的雪茄，青蓝色的烟雾把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片幽暗之中。

　　“过来，快点，外面冷。“

　　他命令的口吻似乎永远都是那样僵硬，让人不敢不去听从。我把灯关上，然后悄悄的把书塞进床罩底下。

　　“我今天不行，不方便。“

　　“真是见鬼，你不是才过去没几天吗？”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是有点意外吧。”

　　“真是见鬼，他妈的扫兴！”

　　隔壁传来的咳嗽声渐渐的稀疏起来，那女人已经睡着了。

　　他背对着我，我眼睛盯着微动的窗帘，窗外的月光还算明亮，正好把窗帘上的细竹照得半明半暗，很是漂亮。

　　文是不是已经到了大连，他在大连到底做些什么呢？

　　我想我的爱情不期而至，当我分析到那是爱情的时候，我却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真得可以拥有爱情，是不是有资格去享受人世间最为纯洁无暇的感情。

　　白天，我依旧在图书馆工作，文写的东西我已翻看了很多遍，他的文笔犀利却又不乏凝炼，看似平淡，却又充满浓烈的火焰。很难想象出，这样的文字竟然出自于一个学理工建筑的男孩子之手。

　　日子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他发现了我的异常，与其说是被他发现，还不如说是我自己的无知暴露了自己的心事，虽然我尽量掩盖内心深处的那份悸动，但也许无论再怎么隐藏，眼睛里那种如火的东西似乎永远也躲不过他的眼睛。

　　他的脾气一天比一天暴燥，脸色也一天比一天的难看，甚至也开始轻微的咳嗽，看着他的健康状况每日愈下，我心里有一丝的高兴，但也有一种莫名地不安，毕竟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这样对他是不是算是没有良心。

　　爱情的火焰让我心中充满无限的力量，我重新拿起丢弃很久的笔，开始写一些成行成段的文字，然后把它们偷偷的寄经杂志，在等待文的三个月之中，我已经有几篇文章发表。

　　他对我越来越野蛮，有一次甚至打了我一个耳光，但我不在乎，也没感觉到有多疼，因为我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这里，虽然文并没有给我任何一点的关于爱情的承诺，但我知道我应该离开这个家了。他的女人一天比一天的病重，终于在一个下雨的深夜走进了死亡的大门。

　　他的身体也越来越差，也许是秋风渐渐的凉爽，不知是我故意开着的窗户害了他，还是他自己本身就老了，他得了中风，瘫痪在床。他不再对我呼来喝去，甚至连让我倒一杯水的时候都带着请求的表情，他不再要求我跟他同床，而是让我自由的随意选择住在哪里。

　　“小萱，你要自由了，我知道我已经快要不行，但请你答应我，等我死了以后再离开我，好吗？我就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我死了之后，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全都是你的，包括我的房子和我所有的积蓄……还有我为你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希望你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看着他枯萎的身子，我竟然不由自主的落下的眼泪，居然点头答应他了。

　　我极不情愿的照顾着他的生活，他坚持不让我请医生，虽然我想给他请个医生看看，但是他坚决不肯，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如此的固执，对自己生命竟然如此的不珍惜。我若即若离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我有一点很奇怪，为什么他不通知他的独生女儿回来，就连那女人死的时候他都不通知女儿。管他呢，我心里暗想，等他死了，我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文回来了，脸似乎比以前晒得黑了一点，但整个人的精神却很好，他用近似于雀跃的姿态对我诉说着他实习当中发生的趣事，以及他在那里有多想念这个图书馆。

　　“我的那些东西你都看完了吗？觉得怎么样？”

　　“我既不是作家，又不是编辑，甚至连个文学爱好者都称不上，干嘛让我看那些东西，我根本就看不懂。”

　　“你看的懂，一定可以看的懂，那些东西就是给你看的。”

　　“看是看完了，就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

　　“那就对了，你觉得如果把那些东西出成书的话，书名叫什么比较合适？”

　　“这个我不是很懂，不知道。”

　　文的脸上呈现出一派红润，眼睛闪着那种晶亮透彻的光芒。

　　晚上，我回去的很晚，和文在一起，时间总是觉得很快，当我回到家里的时候，才想起他还没吃饭，他已经半天没有下床了，不知道他怎么样了，突然有一种犯罪的感觉侵袭了我，看着已经睡着他，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难道我会在乎他吗？难道我应该在乎他吗？他可是我恨的人，他可是我想要离开的人，是他让我过上这种人不人鬼不鬼日子，可他又不是我的恩人，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死了，把所有属于他的东西都留给了我，他临死前的态度是安祥的，嘴角还带着一抹微笑，他的眼睛里充斥着满足，或许是那是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吧。

　　我和文可以光明正大的呆在一起，可以让他牵着的我手，可以让他拥住我的肩膀，然后偎依在夕阳的影子里看学校小湖边的晚霞。爱情啊，也许现在才是完美的，也许现在才是幸福的。

　　我和文住在他留给我的三室一厅里，并且他成为全校三个留学美国的学生之一，不日将去美国。也许，如果幸福来得太快，得到的太容易，那么就不会像攀长在山石里的青松一样坚不可摧，就会像湖边的小冬青，虽然都是绿的，但有一天风会刮倒冬青，甚至会连根拨起，而山上的松树却会亘古不变的长生在那里。

　　文写的那本书虽然没有正式出版，但是我已经按照书的样子打印出来，而且还设计了封面，并且有了一个我认为是很好的书名，这个书名可是让我绞尽了脑汁。

　　当我全心放松下来，准备和文结婚的时候，文却留给我一封信，从我的视线里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萱，对不起，我为自己对你所犯下的罪行向你表示深切的忏悔。为了能够顺利的毕业，以至于更顺利的去美国留学，当我打听到你是石教授的外甥女的时候，我才想到了这个办法，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我利用了你而得到石教授的推荐，而能够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去美国留学，在美国我有一个相爱多年的姑娘，她是我高中时的同学，她们全家三年前移民去了美国，我不敢想象如果没有她我的生命将如何延续，我的生活将如何再继续，所以我很对不起你。

　　你是一个善良而又单纯的好女孩子，我相信你一定会得到真正的幸福。”

　　那张薄蒲的纸从我的手中滑落，落到文写的那本书上， 《雨夜茗轩》青灰色的书名正闪着黑色的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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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茗

一并谢过大家．
金秋愉快．
这次写的有点过长了，呵呵．

凌云昕

好长的文字,
佩服楼主的毅力.

邱天

读了。

陌笛

文章写得很认真。是我要学习的~！

紫烟雨朦

娓娓道来的是内心的那份凝重，一丝的苦涩浸透了眼睛，我被感动的是什么？不知道，只觉得眼泪变成了紫色……

一瓢水

作者在把握故事和语言上恰到好处，作品厚重！

蓝色的小木屋

一种不紧不慢地叙述，显示作者很深的写作功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