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养的岁月

欧政芳

寄养的岁月

欧政芳

        五岁那年，父亲骑着自行车把我送到五婆家，父亲把坐在横梁的我抱给五婆后，说：“孩子小，麻烦您老了。”然后骑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走了。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看着头发斑白的五婆五公，陌生的屋子，陌生的村子……父亲不要我了，他不辞而别。五岁的我很恐惶，看着陌生的一切，便嚎啕大哭起来。
       五婆上前搂住我，说：“孩子，莫哭，莫哭。你爸工作去了，晚上就来接你了，晚上来……”五公从厨房里拿出两个糯米糍粑，说：“孩子，这糍粑甜，吃吧，莫哭。糍粑甜甜，莫哭了……”
       头发斑白的五婆五公，是父亲参加越战时一位好战友的父母，农忙时节他们常到我家帮忙。记忆中他俩我并不陌生。五婆斑白的头发卷在后脑，梳成髻，穿灰布衫，赤脚；五公稀疏斑白的头发很短，根根直竖，裤腿卷得高高，穿胶鞋。他们的形象在我脑海中十分熟悉。
       甜的糯米糍粑吃完了，饭吃过了，天也黑了。爸爸却没有来接我，我哭了，我哭闹着要回家。五婆把我搂在怀里，喃喃地说：“你爸一会儿来，一会儿就来了……”一会儿过去了，爸爸还没来。一会儿我又哭起来了，而且越哭越凶。
       五婆抱着我在昏暗屋子里徘徊，五公在五婆后面跟着踱步子。时值盛夏，五婆怀里力竭声嘶痛哭的我，浑身汗湿，满脸泪水，五婆六神无主了。她对五公叹气道：“唉，这孩子眉清目秀一副乖样子，怎么就爱哭呢？”无奈的五公和着声：“就是，就是。唉！”忽然，五公对五婆说：“我到园子里摘点番石榴。”
      一会儿，五公踏着夜色照着电筒光，提一菜篮子番石榴回来了。五公满脸喜色：“嘿嘿，我真是糊涂，这是个好东西，怎么就没想到呢？”五婆说：“快给我拿过来。”哭得筋疲力尽的我，在五婆五公的左骗右哄下，胡乱吃了两个番石榴，竟然昏沉沉地睡着了。
       夏天过去了，五婆五公菜园子里的番石榴摘完了，爸爸没来接我。秋天过去了，五婆五公菜园子里的龙眼摘完了，爸爸没来接我。冬天过去了，五婆五公菜园子里的柿子摘完了，爸爸没来接我。春天过去了，五婆五公菜园子里的枇杷摘完了，爸爸没来接我。
       夏天又来了，五婆五公菜园子里的番石榴又开始成熟了，我也六岁了。我忘记了爸爸妈妈，我忘记了哥哥姐姐，我忘记了弟弟妹妹。五婆五公疼我，叔叔姨娘们疼我。五婆带我到晒谷场上守谷子，五公带我到山上挖花生，叔叔带我到田里给禾苗喷农药，姨娘带我到地里摘黄瓜……
       一个滂沱大雨的傍晚，我为了替冒雨归家的五公接草帽，竟然一骨碌地滚到天井里。廊阶上一块长着青苔的老砖，突兀的角头，把我小腿上的一块肉抠了下来。剧痛使得我哭不成声，惊恐的五婆将倒在天井里浑身湿透的我抱起，然后眼泪就象瓦房上的屋檐水，连绵不断。五公和叔叔姨娘们也惊慌了，他们冒雨去给我找回草药，捣烂，敷在伤口上。
       夜半，剧痛揪心，我从梦中醒来，放声大哭。五婆坐在床边摇着扇子给我扇凉，说：“孩子，莫哭，莫哭，明天就不痛了，明天就好了……”陪坐的五公站了起来，撕下过年时贴在门眉上的红幅纸，折叠成一只红灯笼，在我眼前晃动：“看，多漂亮！”五婆给灯笼牵上一段缝衣服的线，在我眼前一晃一晃的摇动。迷糊中，我听见五婆五公在对话：“这孩子，六岁了，该回去上学了……”
       我的腿好了，我又可以蹦跳着跑去园子里摘番石榴了。这时候，父亲骑着自行车来了。五婆五公指着推车的父亲，让我叫爸爸，我却大声叫道：“我不喜欢这个叔叔。”父亲尴尬地笑了。父亲将我抱上自行车的横梁，说：“孩子，我们回家。”我死命地哭着挣扎，回头看，只见五婆靠着门板流泪，五公用袖子擦着眼睛……

欧政芳

一孔 发表于 2016-1-28 10:50
点精理由：童年的记忆终身难忘，以儿童的视角写出来的文字格外动人。简单的，真诚的，清晰的，或许就是最好 ...

谢谢一孔老师鼓励

一孔

点精理由：童年的记忆终身难忘，以儿童的视角写出来的文字格外动人。简单的，真诚的，清晰的，或许就是最好的。

欧政芳

秋水不语 发表于 2016-1-27 22:02
记忆深刻的童年，令人感动！

问好王老师

欧政芳

秋水不语 发表于 2016-1-27 22:02
记忆深刻的童年，令人感动！

问好王老师

欧政芳

秋水不语 发表于 2016-1-27 22:02
记忆深刻的童年，令人感动！

问好王老师

欧政芳

秋水不语 发表于 2016-1-27 22:02
记忆深刻的童年，令人感动！

问好王老师

欧政芳

微风轻拂 发表于 2016-1-27 00:15
温情的文字，感人的回忆，人生财富！

现在人与人的种种隔阂，我真的是乐意回忆童年时感受到的纯朴温情。谢谢微风老师鼓励！

秋水不语

记忆深刻的童年，令人感动！

微风轻拂

温情的文字，感人的回忆，人生财富！

欧政芳

荷叶 发表于 2016-1-26 15:15
夏天过去了，五婆五公菜园子里的番石榴摘完了，爸爸没来接我。秋天过去了，五婆五公菜园子里的龙眼摘完了， ...

再次谢谢荷叶老师！

欧政芳

荷叶 发表于 2016-1-26 15:15
夏天过去了，五婆五公菜园子里的番石榴摘完了，爸爸没来接我。秋天过去了，五婆五公菜园子里的龙眼摘完了， ...

谢谢荷叶老师阅读！谢谢荷叶老师丰沛的情感！谢谢！

欧政芳

一孔 发表于 2016-1-26 15:00
诸多重复性的语句铺陈使得文章更具备摄人心魂的力量。

谢谢一孔老师！五六岁的记忆的确就是如此清晰！

欧政芳

时光安然 发表于 2016-1-26 10:38
好感动啊，童年的记忆最真诚！

谢谢时光老师！想起自己的童年的确太纯真啦！

欧政芳

休憩花园 发表于 2016-1-26 08:36
这样的往事足够记忆一辈子了。拜读学习

谢谢老师鼓励！现在的孩子不可能有这样的经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