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王克楠 于 2016-1-29 19:54 编辑
这是一个很招人嫌的命题，因为命题的本身就是一个悖论，谁能说散文写的没有情趣，就不是散文了呢？
中国现代散文发轫于“五四”，在那个新旧交替的年代，出现了一批散文大家，如朱自清、周作人、林语堂、郁达夫等，可能是发轫于传统文化的熏陶，也可能是作家个人的性情所致，这些大家的散文不是以革命性见长，反而是以情趣见长，一草一木，一石一屋，一河一桥，皆可入文，其文风飘逸，自有一种夺魂之美。
后来，革命来了，外敌来了，战争来了，文人情趣的散文就显得不那么“合时宜”。本来是主流散文，一下子被推倒了支流散文，甚至成了时代的“绊脚石”——这是中国散文的悲哀。外敌来了，需要的是“革命战争的大众文学”和“国防文学”，需要以宣传和鼓动大众拿起刀枪，去和外敌进行拼搏，拼命，国将不国，何处家在？文学就退化到宣传工具——散文也成了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任凭人说什么是散文，就好像是散文了。
散文，说到底，毕竟是有性情的人写出的性情之文。当 一个人的性情被风化的时候，散文的生命也就消失了。民国年间的那些散文大家，无论他们如何遭人非议，他们大部分是有真性情的。他们的真性情和通古博今的学识相结合，就使得他们即使取材再小，也能营造出一处活泼的天地。一如一枚图章，即使再小，也有自己的风采。说到这里，我比较喜欢周作人的苦茶散文，因为他写的茶的境界是圆融的。
当代文学理论家谢有顺在采访贾平凹时说：““五四’时期话语系统，已经给散文定了两条路：一条是以鲁迅为代表的，这样的散文话语是一种‘重’的向度，只有重量的，负载了很多东西，然后通过作者的心灵转变，把散文话语变成具有广阔的意义空间与精神意味的新文体；另一条是周作人、梁实秋这样的一批人为代表的闲适散文中的那一种‘轻’，比较轻灵、轻松的路子。”读谢教授的这 一段文字，笔者是不太赞同的，既然文学史常常会把文人分为“婉约派”和“豪放派”，这样的两极划分不太符合文学创作的实际的，不说别人，就说鲁迅，他的“重”也不是一味的重，“重”中有着古道热肠，比如他的《好的故事》《从百草堂到三味书屋》《社戏》等篇章，有着极强的趣味性。还有周作人、梁实秋等人的“轻”，在轻松幽默中也含着人性之重，包括后来汪曾祺的散文乍读是轻的，其实是重的，很多时候，“轻”的散文反而有举重若轻的艺术效果。
文意的“轻”和“重”，是艺术风格的不同。无论是“轻”和“重”，从根源上挖掘，心源是同一个发源地。有见地的读者，绝不会被“轻”和“重”这样的障眼法模糊了眼界。“心”，对于散文写作永远是重要的，可惜我们常常读到大量的“无心”散文，不伦不类，什么都想说，什么都说不透；什么都爱，到头来也不知爱了什么？有的作者总想在一篇散文里把上下几年的“哲理”尽意表达，表达出的东西稀奇古怪，缺乏可读性……对于散文的性质，人们见仁见智，但在散文表达真性情方面，好像没有多少人反对。散文有了真性情，就有了“心”，当然，人的个体生命的质量不同，表达出的真性情的可爱程度，也会有所不同。
中国在“五四”以后，沈从文、汪曾祺等人按照真性情路子往前走（包括他们写的小说 ），可惜进入“十七年”和以后相当长的时间，很多人错误地理解了散文里的“情”，并且误导了“情”，使得中国散文的质量一日日地低下去，甚至荒唐。很多写散文的人在拼命抒情，但自己并不晓得什么是抒情？抒情应该抒到什么火候？造成了滥情主义泛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但抒情必须和一个人的见识相结合，和一个人的审美理想相结合，没有这两条，抒情就成了无缘之水、无本之本了。
对于道路而言，任何再康庄的大道旁，也会有羊肠小道。大道有大道的宽广，小道有小道的内涵。“小道散文”是个性化体验散文，如果没有强大的内心，即使走在大路上，也不会体会到散文的魅力……面对散文的颓势，余秋雨先生的“文化散文”横刀立马，是为当代中国散文做了贡献的。余先生的散文具有气象大、规模大、有智性的特点。对于散文的改革者来说，创造了一种文体风格的同时，又必然被这种文体束缚住——这仿佛成了一种宿命 。余秋雨先生也是这样，他创造的“文化散文”新路子，《文化苦旅》成为高峰，往后他自己都走不下去了——这是耐人寻味的。余先生走不下去了，还是出现了 一大批蹩脚的模仿者，“文化散文”成了掉书袋的资料堆积游戏。由此看来，散文小而空不行，大而空也不行。散文的篇幅可大可小，但是内在的真性情必须在，写散文的人真的需要一点鲁迅那样的“我以我血荐轩辕”的真性情。
对于当下的散文写作而言，片面刺激读者的感官是不行的，无病呻吟也不行；强调大众路线而失去自我不行，陷进自恋而喋喋不休也不行；没有人间烟火不行，陷进生活现场而无法自拔也不行；没有生存的展望不行，把散文写成哲理论文也不行；没有典雅之美不行，典雅到了脱离大众生活也不行；没有知识不行，用知识性冲淡了真性情也不行；散文中没有“世界”不行，把自己写的东西拔高为“世界”也不行；散文没有空灵不行，空灵到了文字游戏也不行；散文没有想象力不行，但把生活画面移植到火星上也不行；散文没有“我”不行，但唯我独尊也不行；散文里没有自由感不行，但自由到一盘散沙也不行；散文没有口语不行，但对生活口语囫囵吞枣也不行……总而言之，写散文难，写散文的人是走在钢丝上的行者，稍微走不好，就会掉下来。
写散文难，难就难在真性情的展示上，难就难在做人质量的修炼上，可是，再难，也要走下去。从大处说，为了中华民族的人格塑造；从小处说，用心血写出一两篇可以传世的散文，也不枉来世界周游一圈。做人，是需要有尊严的，写散文，也需要有尊严的，因此，就让我们用真性情来写吧。倘若无，宁停笔！ 2015年10月于列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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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31 19: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