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盛名之下其实难负-_____巴金的价值和作家的责任

黑雪

　　



　　巴金死了，吊者如云，哀声不断，有人引为同道，追怀先生美德，有人难免思古忧今，对老人的种种言行进行光大，以此掘出所谓知识份子的良知，以启迪当下的人心。
  

    　　巴金是独特的，他跨越了漫长的整整一个世纪，见证了无数的兴衰治乱，奇迹般跨过世纪门槛，成为一尊活化石，国人尊老，为尊者讳便顺理成章。巴金的意义到底多大？巴金在当代文坛的意义主要是一部《随想录》被称之为“现代忏悔录”，“时代的良知”，写进教科书大加颂扬，让巴金成为“归来着”中最享殊荣的作家之一，巴金有特殊的经历，特殊的机遇，也就有了特殊的荣誉。
   

    　　一个作家的价值，尤其是一个“大师”级作家的责任、贡献和价值应该是什么？是真诚和说真话吗？
   

    　　我想首先应该是作品。巴金的文学选择一开始就是西式的，率性的，涌荡着二十世纪科学与人道主义思想的风范，半个多世纪以来，像觉新、觉慧、鸣凤、梅表姐、汪文宣这样的艺术形象已扎根在中国人心中，多少青年读者正是从这些艺术人物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与镜鉴，从而勇敢地跨出那叛逆、反抗与自身价值追求乃至投身革命的步伐。 但是他不能摆脱封建社会与家庭自来投给他心灵的沉重阴影，他无法廉价的乐观与浪漫，所以他的作品差不多都是悲剧的调子，如他自述:“一个黑影来掩盖了我们的灵魂。于是忧郁在我们心上产生了。这个黑影渐渐地扩大起来，跟着他就来了种种的事情。一个打击上又加第二个。眼泪，呻吟，叫号，挣扎，最后是悲剧的结局。一个一个年轻的生命横遭摧残。有的离开了这个世界，留下一些悲痛的回忆给别的人，有的就被打落在泥坑里面不能自拔……”(《忆》)，所以，巴金的作品浸染了五四时代反抗与叛逆的因子，但本质上悲哀忧郁，充满小资产阶级的个人主义思想的，他是先觉的启蒙者队伍中的优秀份子之一，但绝不是最优秀的，郁达夫、徐志摩、萧红等，天若假其时，相信会有更加杰出的成就来代表汉语创作的现代水平。
   

    　　其次是思想。全世界的巴金读者都知道，巴金重要的创作生命中所信奉的是人道主义与安那其主义。人道主义如今已没有多大分歧，然而安那其主义一直争议较大，也是巴金生命中一段时期遭遇麻烦或非议较多的辞源。“安那其主义”源出十八、十九世纪的民本主义与空想主义哲学思潮，常译无政府主义。实际上巴金所信奉的无政府主义与当今人们常用的这个带有贬义的名词意义相差甚远，安那其主义的本义是反对封建的强权与专制的禁锢，倡导一种理想的平等、自由、博爱、唯科学知识是尊的人际关系与生活。巴金为什么步入文学道路就找到了安那其主义的门径呢，那正是由于他生长于封建的专制社会与旧家庭，在沉闷黑暗甚至充斥血腥味的精神压迫中渴求身心的解放与健全，故而带领他步入文学圣殿的首选是法国大革命时期富有理想与激情以及俄国革命时期富有检讨与献身精神的思想家、文学家。像罗曼·罗兰、卢梭、福楼拜、赫尔岑、托尔斯泰、屠格涅夫、托斯妥耶夫斯基都是巴金崇敬的大师，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也对他“人类至上”的观点有深刻的影响。而古典的唯美的传统流派不为巴金所好，甚至被他扬弃。原因都在于他创作时代内心涌荡着反抗的激流，如他自述:“我现在的信条是，爱那需要爱的，恨那摧残爱的。”(《海行杂记》)。

    　　什么是思想？思想是世界上最具私人性质的东西，是来源于现实斗争过生活的最明朗同时也是最精微的个人提取物，惟有经受生活和斗争的孕育，思想才有活力，也惟有经由自己的思索和自愿的接受，思想才是真实可靠的。否则，不是枯死的根株，便是复制的赝品。一种思想，当它产生后，不能使生命为之激荡起来，还算什么思想？巴金一生在达摩克里斯剑下苟安丧失了追求真理和理想的勇气，随波逐流，背离了年轻时期曾视作什么一样宝贵的信仰与友情，甚至在极左路线的淫威下，在反胡风、反右这两次知识份子的大浩劫中，巴金没有任何有骨气的作为，甚至“写过不负责任的表态文章”，巴金一直愧疚在心.

         　　早在1981年胡风冤案刚刚被提出的时候，巴金已经开始反省这一事件，然而，直到胡风逝世，冤案初步平反，巴金才动手写《怀念胡风》，当文章拿出来发表时，胡风尸骨已凉，追悼会都开了，全国已经公开为胡风平反了，巴金开始怀念了，忏悔了，胡风如果九泉有知，那一定感觉晦气透顶了！巴金为自己的一步坎坷写了五车书，《随想录》对于那么多极左路线下的冤魂，对于以血拭血的张志新们，对于大量喝了“迷魂汤”的小人物们，有多大的意义？大师的伟大，往往是先见之明引导民众，或以身试法拯救民众，或扛住黑暗的大门，放民众到光明的世界，巴金没有做，也不可能做，所以巴金是懦弱的，他的懦弱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他是平庸的，平庸不是过错，他忏悔了，是值得颂扬的，因为说明他善良的，至于说他的忏悔代表了二十世纪的良心，那么，巴金本人肯定也羞愧得慌，巴金以他冗长的生命承担了他无法承受的荣誉，这是他的不幸，只有他，过去是革命的、友好的，后来是听话的、不闯祸的，再后来是衰老的、德高望重的、无人可比的。


    　　任何时候，社会总要从一堆平庸的主流作家中推举出代表人物，以期群体仿效，以免标新立异，制造优秀，是政治手段在文学方面的运用，是政治入侵文学的众多现象之一，但巴金在衰病之年艰难地维持他的生命，甚至为了“人民活着”时，他已经是一个符号，一个德高望重的符号，我们不能也不忍心对他表示不恭，今天老人终于圆寂了，他卸掉了一生的重负和疲倦，让他安乐，他是一个好人，人比文章好，文章比思想优秀。至于良心二字，我们不要急着推选一个代表全国人民体现良心的大师，这么做，就是将一些本来优秀的作家逼上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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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东升

一种思想，当它产生后，不能使生命为之激荡起来，还算什么思想？巴金一生在达摩克里斯剑下苟安丧失了追求真理和理想的勇气，随波逐流，背离了年轻时期曾视作什么一样宝贵的信仰与友情，甚至在极左路线的淫威下，在反胡风、反右这两次知识份子的大浩劫中，巴金没有任何有骨气的作为，甚至“写过不负责任的表态文章”，巴金一直愧疚在心.

我们不会苛求一个无论是作家或者什么的人，但是我们必须对一种定格的历史表述自己的立场和观点。如果说要为尊者讳的话，似乎也不必过于敏感，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事和人都关系一个时代，而不仅仅是简单的人和事！为黑雪先生喝彩！

海凹

最初由 碧天 发表
黑雪是有见地敢说话的人。

就是，要不然文人就没救了，一个个人云我亦云的，怎么发挥为文的作用。

碧天

黑雪是有见地敢说话的人。

七品文刀

很深刻的文章，提！

黑雪

学习407先生的智识和勇气,几篇文章都看了,书读得扎实,可以看出来,多指点啊

lqm407

向黑雪先生学习了。

薛林荣

巴金是个好人

三轮车司机

饶了这个好人,文章有理有据.但是把老都说了:我不是什么杰出人物,甚至不是什么作家,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在张目,另外,作者并不知道文革结束后反资产阶级自由化时期把金的经历和微妙处境，在看看历史，让人哑口无言啊，哎，说啥呢。。。。。。。。。。。。。。。。。。。。。。。。。。。。。。。。。。。。。。。。。。。。。。。。。。。。。。。。。。

许也

文革巴金同样经历了被迫害，老舍自溺，邓拓跳楼……不胜枚举……

活下来本身是一种胜利。

娄同志

巴金是中国文学的良知，是中国文人的良心。一个作家的责任，永远大不过一个政治家的责任。在强权政治面前，巴老已经难能可贵了。有时候，作家是非常渺小的。当我们改变不了现实的时候，选择洁身自好，把握住作家道德良知的底线，就已经很好了......我们不要过于苛求。

冷眼看

这是一篇值得一读的好文章，收藏先：））

王纪金

他是一个好人，人比文章好，文章比思想优秀。

10868739

　　一个曾经激动过的好先生，让他安息吧！

黑雪

感谢各位朋友,初到此地,希望和大家多学习,真诚的批判越来越少,希望在这里有更多的交流和交锋,因为真诚和善意的批判是让智识者远离昏迷和强暴的清醒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