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幸福

冯云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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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幸福

文/冯云珠

    大姑常常遗憾地说她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奶奶，没有好好的享享福就早早地离开了人世。
    因为奶奶去世早，所以我对奶奶的记忆是模糊的。只记得奶奶留着齐耳的短发，苍白的脸、干裂的唇，每天都虚弱地靠在枕头上，不停地咳嗽。奶奶是得了肺结核病去世的，也就是那时人们口中的痨病——就得歇着养着，不能气着累着，还得不停花钱治着的富贵病。在那个人民生活普遍穷困的年代，像爷爷这样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是无力承担高昂的医疗费用的。奶奶只有在家里靠吃普通的药物控制着病情。
　　奶奶生病的时候，除了吃药，还会吃一些偏方。比如烤干了的蘸了羊血的馒头、烧熟的鸡内金之类民间流传的偏方。这些奇怪的民间秘方虽然没有治愈奶奶、留住奶奶，可当时却是寄托了家人多少的希望呀。奶奶的儿女们在为奶奶制作偏方时，是带着怎样的希望，有着怎样的信念呢？他们是相信奶奶的病会在吃下偏方后就有所好转的吧？要不然，他们又怎会一样一样、一遍一遍地给奶奶吃偏方呢？
　　除了靠在枕头上虚弱的奶奶、红躺柜上奶奶的药瓶和大人们口中各种偏方外，我记忆里唯一还清晰的与奶奶有关的记忆，就是奶奶的葬礼了。奶奶去世时，我还是个不知人间世俗的小毛孩，跟着大人们跪在奶奶灵棚前，学着大人的样子磕着头，却不以为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奶奶了。还有胳膊上戴着的一截黑布，当时并不知道它的作用，也没有人能停下忙碌的脚步告诉我这是什么。第二天才知道这是在为奶奶戴孝。后来，这块代表着我们孝心的黑布在胳膊上戴了很长时间才被摘下来。我对奶奶的记忆也就随着孝布的消失而终止了。
　　在爸爸的书柜里有一个盒子，盒子里放着一个棉衣的一角，蓝面红底、中间夹着白白的棉絮——那是奶奶的寿衣剪下的一角。爸爸好几次拿出它来抚摸着说：“这是从你奶奶的衣服上剪下来的。”大概每个孩子都希望母亲能陪着自己走完大半生，而奶奶却在刚到五十周岁的年纪就匆匆离开了爱她的家人。当时年轻的爸爸在失去母亲的时候，剪下了母亲衣服的一角。他以这样的方式寄托着对母亲的哀思，留存着母亲的温度。
　　以前住平房的时候，每到大年三十和正月初六，爸爸就会往屋顶上扔菜肴。除夕晚上，他说：“过年了，给你奶奶送点好吃的。”正月初六，他说：“今天是你奶奶的生日，给她老人家祝寿了。”我就这样无数次地望着遥遥的屋顶，跟爸爸一起祭奠着奶奶。
　　在我的孩子出生的时候，正好赶上采暖期结束，家里阴冷阴冷的。大姑带来了一套蓝色老棉布做的小棉衣，让给孩子穿上。大姑拿着小棉衣说：“这是你奶奶在的时候给她大外孙做的。”我看着那精致的手工棉衣，怎么也舍不得拿来给孩子穿，怕弄皱了，又怕弄脏了。
　　我想，奶奶在缝制那小棉袄小棉裤时是幸福的。当看着那小衣裳穿在小外孙身上时，她那苍白的脸孔便会绽放出幸福的笑容了。可见，大姑说的奶奶没有享过福的说法是不对的。在我看来，奶奶是幸福的。在她病重时有家人不离不弃的陪伴与照料；在她有生之年能看到儿女学业有成、成家立业，孙子外孙长绕膝下安然静享天伦之乐；在她去世时有孝子贤孙为她守灵戴孝；在她埋入黄土后，还有儿女们年复一年的祭奠和日复一日的思念。奶奶是有福之人，作为一个母亲她是幸福的，一个母亲该有的幸福她都一样不落的享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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