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小干部心态乱弹

马克

　　　　　　　　　小干部心态乱弹

　　
　　如今的干部，大大小小或多或少在仕途之上都渴望潇洒地走一回，少有钟爱、怜爱百姓的人和事，因此任长霞才成为执政党极力推崇的楷模让十里长街泪如雨下，百姓们才厌恶唾弃只顾自己在官道狂妄的人或事，快意恩仇，该是多么分明！百姓的青白眼虽说不管大小官员的升迁，却能刺透一些人的魂灵，大多情形下，口碑可以置为官不仁者及人渣败类于法眼之下，也算天开奇迹。

　　前几时，无事去乡下转转，不意遇到邰君。这位兄弟有一张拳击手的脸，一张被打烂的脸——那是他老婆经年的杰作。早些时候，我在市府时经常随同领导下乡进厂，对乡镇干部和企业老板不陌生，认识一批邰君这样的小“干部”，对他们的劣迹和心态掌握一二。

　　中国是个官本位十分严重的国度。清以前的历史就不说了，溥仪、老蒋和毛泽东“为人民服务”那阵儿也不说了，就改革开放二十多年的情况来看，我党的干部——这些曾经避讳“官员”二字如瘟疫的人民公仆们，曾经生怕一不留神就与资本主义同流合污不是社会主义的勤务员了，如今风气一变，则干部无论大小一律以“官员”自重自恃，上至中央级，下至村屯级，一度弄得连街边搜寻垃圾筒捡破烂或修破鞋的人也跟着眼红，想必“级别”到了现在实乃国人体现价值的重中之重，谁都渴望按有关规定套套自己属于行政哪一“级”，或相当于什么待遇，足见改革开放把许多社会主义原本忌讳厌恶几十年的东西统统都剔除了，只剩下一条丝毫没变：不管官场大小，差半格，你走路都得比正职慢半拍让半步。这一套潜规则，根深蒂固，病入膏肓。

　　严格说，邰君算不上什么干部，小干部也凑合不上。随同领导下乡接触的都是乡镇头头，一般而论邰君这种情况下是靠不上前的，就如抢不上槽的猪，记得他当时好像是个乡政府临时招募的人员，名头是什么“专管员”之类。但不知何种原因，此公跟乡头头关系混得老好，吃饭时就上了桌，在桌上的表现，又让我们开了眼，从此印象里多了此公一号。想起当时情景，至今这位兄弟一些卑贱的“蒙太奇”灵魂仍历历在目。不过转身离开饭桌酒局，出了门他摇身一变就成了令百姓尤其是农村妇女们闻风丧胆的恶魔，那些计划外怀了孕腆胸叠肚的女人们，让一幅大义凛然模样的邰君像撵鸭子一样追得四处狼奔豕突，屁滚尿流，无处藏身。

　　据反映，你就是逃进深山过去老百姓躲避兵荒马乱的山洞里，他也有办法挖你出来押回乡医院硬性处置。也许正是有了这一手，连小干部都不算的邰君，很拿自己当回事，极快地就如乡政府干部队伍中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万人瞩目。追逐妇女之余，他老婆常常大言不惭地公开跟人讨论自己老公的“级别”问题，真当自家的临时工已是“干部”无疑，尤其邰君和老婆把手里掌握的“指标”当成私有财产之时，可以随意让你“生”，更可以即刻让你“死”，而这一切又完全可能是打着堂而皇之的“国策”旗号进行。

　　于是乎，邰君，一个小得不能再小，没有“级别”可谈，连身份都有些可疑的农村“干部”在民众心中诞生了。动辄抢夺粮食没收黄牛搬运家具农具电视机，后来我去搞调研时，老百姓说“比国民党还国民党！”——“指标”在邰君和老婆手里渐渐转化成可以致富求财横行一方为所欲为的杀手锏和润滑剂。调研下来发现，此公与老婆两个家族，祖辈没人当过朝廷什么官员，哪怕村保长之类，难怪到了他这辈子一管计划生育这点事，仿佛祖坟忽然间就冒出了青气一般，于是变得毫无人性，如狼似虎，真真是丢下窜街棍就打要饭的，他老婆更是把丈夫“出任”的代管员看得比山还重，比天还大，走路都不知道屁股到底怎样扭动才能扭出与“官太太”身份相符的骚样子来。

　　终于出了事，老百姓要砸死他们。

　　两个无异于村匪屯霸的小“干部”夫妻。

　　随同领导与乡长、派出所的人紧急赶到现场，事情平息后，心有余悸的邰君和老婆死活不让走，堵在车前说啥也要让领导进屋认认门，喝一盅，也许怕群众再反复，也许为他夫妻的哀求，大家就进屋了。

　　狂妄也是一种罪孽。富兰克林曾说：“如果把头低下一些，就不会碰着门框。”硬汉和软蛋能从这句话中读出不同的内容，但我想这应该不至于成为某些奴骨症患者的座右铭吧。没想到的是，邰君和他那位平时看上去冷眉毛冷脸子的老婆在领导面前恰恰是将人的尊严彻底放弃且以种种媚态展示给权势之人，“严肃”的面容顿敛，嘻笑讨好相与在乡亲面前的冷酷嘴脸判若两人。只一细节，便足以传神——在自己的家里，竟谦卑地只以半臀着座。这是一种心态的写照，从中折射出一个丑陋的人格。

　　这种心态，分析起来，恰如莎士比亚在《一报还一报》中所言：“当你年轻时，有能力享受，却无钱无地位，象个乞丐似地求于长者；当你年长富有时，你却衰老疲弱，无力享受这一切……”一切，无不与权势地位紧密相连，他们谦卑，并非惧怕领导本人，而是渴望引起重视，建立感情，企盼日后有所发展，说穿了，就是趁“年轻时”尽力巴结权贵投机钻营争取享受到“这一切”。要享受，在中国，当官可谓最佳途径，亦难亦易，何惧出卖肉体或良心？这是中国人性的荒谬，外国人就极少这种丑陋到极致又带有普遍性的例子，总统都无妨，何况一般官员临门。

　　我们身边，无论老干部还是新型官员，大多出身贫寒，因此才闹革命，跟着共产党走，要改变命运，老干部经历炮火或运动洗礼，都有一部流水帐似的苦楚；新型官员也常常与身份不全然相符，入党即为做官，久屈人下，听人差遣，在冷冷的社会生态环境下寂寞无闻，尤其当今社会，对大小权势垂青，对贫穷之人冷视，是时代的心境使然，邰君及其黑脸老婆早在多年前便将这一套演示得淋漓尽致。

　　因此，一旦这些人——包括你我这种从小没有真正接受过“仁爱”思想熏陶，道德却一再被扭曲的人一旦掌握了一点权力，很难说不迅速进入一个狂妄的队列，若是出身卑微、心怀叵测而有人求者，那就是十足的小人得志了。看看我们身边，再放眼看看远处，无数大小官员甚至普通办事员，都在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成为罩在百姓头顶一层无法驱散的阴霾，写出令人心寒的现实证据。

　　究其原因，显然其中大多数人知道自己这辈子当不了什么大官，于是乎，近水楼台，投机取巧在贪欲作用下的本性暴露无遗，既然入了党，在了位，捞不到大官人那般千万亿万黑金，转而明确地借助于手中大小不一之权力向工作、向百姓捞取蝇头小利、实惠好处与网罗人缘总有便利和斩获，自觉自愿地汇入破坏社会环境之洪流，因为文明、博爱、尊严、人性之光不能洞穿他们麻木不仁的胸府，他们的心中弥漫黑暗，遍落尘埃——他们只为保职升官捞钱，惟命是从，不问国家命脉，百姓疾苦，平时奔波忙碌于关系之间，却少有工夫做事，这便是小干部的普遍心态之一种吧。

　　祖先的话，言犹在耳：“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徐悲鸿也说：“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先生指的也许就是在那些以大小权势骄奢淫逸或财富者面前应持的气节。换言之，如果你的骨头本来就是直的，生活中表现出的便既不应为奴而曲，只有尊严丧失的非人者才表达出奴性的卑微；更不应傲视于人，否则命运有时候会让你哭笑不得间变成狗熊。当代干部和国人，实在是缺少这种本应始终贯穿于民族血脉中的明智与阳刚之气。

　　争取个人进步与利益——当官是人类社会的主题。但这种争取和努力在当代中国显然是遇到了障碍。统治的本质也是国家进步的主题，强国富民——虽然它可能因为体制及周围的环境而长久模糊。我们可以循流探源，无论大小干部还是民众，必须将个人的本领、追求和现代意识的畸形内容加以浓缩与改造，渐渐放入好的形式之内才有个人与国家之希望。这是光明与潜意识之战，它需要艰深与暧昧。我们在这一共同主题上无法避重就轻。

　　修正是必要的，但不能因此舍弃正道。

　　回到开始话题。这次偶遇邰君，旁边仍旧是他老婆，二人溜着墙根走，若不是我招呼，这位兄弟肯定是不想让我发现他了。一问才知，当年这位很把自己当了一回“干部”（太太）的人如今早已风光不再，就好像一个人被移植到异域之后，逐渐茁壮成长，然后再将他连根拔起，移回原来的土地，重新降到社会最底层——农民一样，却发现景物全非，人事不再，只得走路都溜着墙根，生怕熟人碰见遭损，同时也向自己的内心乞灵了。

　　这是一个失望，也是一种震憾。

　　他无法指望我听他诉说，因为对他的底牌早已了然于心，有人说他夫妻俩的亲身体会不会是中国官员尤其是小干部悲剧的最后一个中国人。信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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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夜

　“痛”加“快”！还有无奈！

马克

最初由 江南行 发表
几千年的封建传统，害人不浅，近读闫真的《沧浪之水》，触目惊心，问好马兄

　　问好江南。

　　你的主帖怎么关闭了，无法回帖？

江南行

几千年的封建传统，害人不浅，近读闫真的《沧浪之水》，触目惊心，问好马兄

马克

最初由 牧文老树 发表
国人的做官情结总是难以去尽，文章通过一个小干部的描写，让人能够有所思。

　　老树好。

牧文老树

国人的做官情结总是难以去尽，文章通过一个小干部的描写，让人能够有所思。

马克

最初由 武俊岭 发表
精华.

　　谢武版。

马克

最初由 康坤 发表
又读马克先生的好文!

　　康坤好。

马克

最初由 许也 发表
通过对邰君这样一个小干部的解剖，道出了当今中国底层官场的悲哀与变态。写得入木三分，激情、正义。

　　许版好。

马克

最初由 丰方 发表
深刻犀利，中国的官本思想让世人震惊啊。

　　丰方好。

武俊岭

精华.

康坤

又读马克先生的好文!

马克

最初由 武俊岭 发表
他无法指望我听他诉说，因为对他的底牌早已了然于心，有人说他夫妻俩的亲身体会不会是中国官员尤其是小干部悲剧的最后一个中国人。信哉！
很难“会”吧。
收束有力！

　　武版好。

马克

最初由 凌云昕 发表
任他云来云去，
胜似信步闲庭。

　　理解你的心情。

马克

最初由 lqm407 发表
邰君是个可悲可怜可恨的人物。现在的乡干部，大小有点权，就要作威作福。
问候马克君。

　　０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