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热——豆——腐——噢——”》

常青

　　　　　　　“热——豆——腐——噢——”

    桥头堡真小，只巴掌般大儿，十来爿豆腐铺子，几十户住家紧紧夹着一条青石板街，以至妹娃家的私房话，年轻夫妇的打情骂俏，都常常被隔壁诰犹?巳ィ???恍娴拿匚湃な隆⑿α咸缸省?

　　它虽小，但胸怀抱负的人却大有人在，譬如，开豆腐店铺的老勤叔就是其中的一位——他做梦都在想要到城里开个豆腐铺店。

    那时在农村卖豆腐要靠嗓子。卖豆腐的人多，吆喝的声音自然也就五花八门。有急促的，“热豆腐”，多是年轻后生，略带几分忸怩；有一顿一挫的，多是中年人，“豆——腐——热里——”，尾音拖得长长的；年长的则讲究些，“热——豆——腐——”，听起来像C调的I6-I6-I6-I，让人忍俊不禁。

    老勤叔算是这里头的佼佼者了——权因他年纪不算大又吆喝得最好，老勤叔世代以豆腐为业，不仅制作有绝招，声音更是一绝。他不像其他人那么随便，而是担子一放，一手拿刀，一手叉腰，腰板挺直，头往后一仰，“热——豆——腐——噢——”，记下来就是56  6I676I6-I3  0I，有点唱戏的音调味。有时高兴了，两个6音能无限延长。老勤叔嗓门高，底气足，音也圆润，可谓声儿一出，小墟皆知，“又是老勤那嗓”，于是媳妇妹子、婆婆婶婶都领着孩子们走来，一会便围成了个圈，那生意自然好不过。就凭这嗓子，老勤叔的名字成了响当当的牌子。他人只能做做他的“下手”。

    正因为如此，有些人便私下里想学这招，可不是因为底气不足，音跟不上去，就是声音难听，结果留下笑柄自己作罢。

    可近些年来，乡下人的生活不仅没甚起色，反倒人儿愈加少了，只留下老弱病残在家，老勤叔的豆腐生意就也不见得起色，无奈之下，老勤叔一琢磨便领着全家大小来到城里租了间房子。

    “热——豆——腐——噢——”，清晨，这城里也能听到老勤叔那极富特色的吆喝声了。自然，老勤叔的生意不错，不久，这小城的人都知道楼的下边有个“热——豆——腐——噢——”的乡下人。只是这城里人也像乡下人般的少见多怪，经常有“豆子鬼”（小孩儿）跟在后面鹦鹉学舌地憋着嗓儿尖叫“热——豆——腐——噢——”。可老勤叔不但不生气，碰上这般情况反倒还会笑眯眯地给多舀上一些。

    一转眼便到了深秋，这天清晨，冷兮兮的，老勤叔如往日样又起了个大早，一个人冒着冷冽的寒风挑上鲜嫩的热豆腐上了路，一路上婆娘的话还在他耳旁回响：今天是你满40生日，可得早些回呀，小勤咯崽还在读书长身子也好久冒呷点肉鲜了……是呀！好久冒打牙祭了，今天可得好好地喝上它一杯。他在暗地思忖。

    这般想着，他也愈加带劲了，口中不由哼上了即兴自编的小调，好像肩上挑的不是豆腐担子，而是一桶金子般。

    这时，懒洋洋的的日头刚撺出半个笑脸。

    当他刚穿过一条大街，正要跫入一旁小巷时，猛听一声断喝：“哪里去？给我站住！”

    “我，我是卖热豆腐的。”老勤叔眨巴眨巴着双眼，待他瞅清是几个“大盖帽”时，生怕他们听不见，便习惯性地长吆了一声：“热——豆——腐——噢——”

    “可恶，给我抬走！”一个像是领头的“大盖帽”忽然老羞成怒地喊。于是，几个人抢过担子不由分说就往车上丢。

    “唉唉，你，你们这是做甚么？”老勤叔更是丈二摸不着头脑。连忙扯住担子不肯松。

    “做甚么？影响市容市貌，没收罚款！”来人掷地有声地，轰鸣着发动了车。

    “我是卖热豆腐的，不会影响……”老勤叔这才明白过来，急了，挣扎着爬上车，死死攥着扁担不肯松，想要回他的那副宝贝担子。

    后面，一个嘴巴上还生着茸毛的年轻人恶狠狠地扬起了亮晶晶的皮鞋……

    “还有不有点道理讲呀！我只是卖热豆腐的……啊！你们这是——”旁边一个早起的替人擦皮鞋的小妹仔躲在屋檐下惊骇地看到，那“卖热豆腐”的大叔是连人带桶从车上摔在冷冰冰的水泥地板上的。

    ……

    整天不见了那个卖“热豆腐”的，第二天、第三天，直到第四天仍不见……这时买热豆腐的城里人才恍惚感到出了甚么事儿，你一言我一句地纷纷打听。最后，一个老大爷只叹息了口气，没出声。于是大家似乎已从他惶然的眼神中猜出些许不安，都各自叹口气慢慢散去……

    从此，这小城的人再也听不到老勤叔那极富特色的卖豆腐的吆喝声了。

    直到第二年的春上，自有了一个背影颇像老勤叔、稚气又略带几分忸怩的“热豆腐”的吆喝声在小街小巷重新响起后，这熙熙攘攘的小城似乎又照样恢复了昔日的景象。

    “热豆腐——

　　 ……

陌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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