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战争小说二题

lqm407

　　　　　　　　　　　战争小说二题

                     
　　　　　　　　　　　　孩子与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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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激战结束。无数条鲜亮的尸体，壮美着大自然。昨天的壮实男儿，如今都无声无息地躺在沙土上。势不两立的人们终于能够和平共处了……

　　然而孩子却活着。能够活着确实是奇迹。孩子慢慢地睁开眼睛，阳光立即从斜刺涌来，在他脸上跳起了欢乐的舞蹈……

　　他还不满十八岁，完全可以称作为孩子。

　　阳光使孩子的思维渐渐开阔。他不觉得疼，也不知道哪儿受了伤，身上有几个冒血的窟窿。他转动软弱的脖子四下望望，他的战友和他的敌人此时都显得无比安祥。

　　这是一片令人生畏的戈壁。人们在这里进行了一场激烈的生命撕杀。一群人走投无路，另一群人则穷追不舍，于是演出了同归于尽的活剧。

　　孩子躺了很久。在他觉得不能老是这样躺下去的时候，就开始进行爬行。孩子不知道该往哪儿爬，但他知道太阳象征着光明。孩子艰难地绕过一具具尸体，向着太阳划出一道道血痕。灼热的石子硌得他疼痛难忍……

　　爬了一阵，孩子终于不支。他靠上一具僵硬的尸体，准备缓缓气儿。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了一双眼睛……

　　这是个敌人!十八岁的孩子一惊，本能地从身下抽出一支长枪，挣扎着将枪口对准那双眼睛。孩子用微弱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吼道：

　　“不准动!”

　　那人也举起了短枪，低声说：“别开枪!”

　　他俩对峙着。他俩在融融的阳光下对峙着。后来，孩子扳了下枪机，然而，枪口却毫无动静。孩子陡然紧张。孩子不敢正视敌人黑色的枪口。孩子不敢想象黑色的弹头呼啸着进入他脑袋的情景。孩子身体一沉，又昏迷了过去……

　　时光好象流过了几个世纪。当孩子又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还活着。阳光还是活泼泼地充盈在天地间。

　　孩子又看见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也正在注视着他。敌人是个老人。老人有着一副黝黑的脸膛和密密麻麻的皱纹。

　　看到孩子醒了，老人脸膛上的皱纹立即绽开。老人解下水壶，将壶嘴对着孩子的嘴。

　　孩子一把掰开水壶。孩子心中燃起仇恨的火焰。孩子吼叫道：

　　“滚开!我要杀死你!”

　　老人笑了。老人笑得很苦。老人紧按着孩子说：“别动，孩子。也许我们都是快要死的人了。我们不要再这样仇恨了……”

　　孩子的怒气有增无减：“你是敌人!你我是战场上的敌人!”

　　老人叹了口气。老人一边抚摸着孩子脸上的血痕，一边喃喃地说：“孩子，我们都弄不清战争是咋回事。可你还是个孩子，还不是死亡的年纪，你不应该这样死去……我也有个孩子，跟你一样，可比你还要小……我想他，我也想活下去……孩子，咱俩一起活着走出这个鬼地方吧!”老人的眼泪沿着苍老的皱纹流动。

　　孩子的头脑一时乱了方寸。这时孩子发现自己的身上裹着包布：是老人撕扯了自己的衣服。孩子同时还看见，老人的肚脐处也在汨汨流血……

　　老人又一次将水壶伸到孩子的嘴边。这回孩子喝了个痛快。老人又将带血的饼干塞进孩子嘴里，孩子的嘴也蠕动起来。孩子睁着迷茫的眼睛，似乎看到生命之神正在阳光下微笑。

　　他们继续爬行。他们前面的道路还漫长得不可想象。老人爬在前面。老人一边爬一边吃力地用颤抖的手拨开每一个石子。老人爬出了一条红色的路。这条路蜿蜿蜒蜒如一条大蛇。

　　夜幕悄悄地拉下来了，寒风开始在旷野上来回奔跑。孩子爬不动了。老人也爬不动了。孩子冷，老人脱下自己贴身的血衣，轻轻地盖在孩子的身上。孩子又渴了，老人捧着水壶摇摇，水壶里连一点水也没有。老人象犯了错误似地连声向孩子道歉。

　　孩子又昏迷过去了，老人嘴里不停地喃喃：“孩子，你不能死，你千万不能死啊……”整个晚上，老人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端着枪，紧张地注视着远方飘乎的绿光……

　　太阳又一次关照起老人和孩子。太阳本来热爱着每一条生命。老人和孩子都显得很精爽。

　　老人和孩子继续爬行。他们爬得很慢很慢。爬着爬着，老人忽然眼睛一亮：想不到这儿竟有泓泉水。这儿本来不可能有泉水，可是这儿居然有泉水。老人揉揉眼睛：那泉水在太阳和晨风中飘扬着美丽的涟漪……

　　看见了泉水，老人高兴得象孩子一样。老人居然站了起来。老人拎着水壶歪歪扭扭地朝泉水走去。

　　孩子注视着老人。孩子在鼻孔里哼了一声。孩子端起了枪。孩子端起了老人的那支短枪。孩子这时什么也没有想。孩子的眼中只有敌人的背影。孩子瞄准了那颗苍老的脑袋……

　　几乎在枪响的同时，老人转过身来看了孩子一眼。老人颓然倒下。老人倒下的姿势，在阳光中只是个弯曲的影子……

　　孩子放下了枪。孩子长长地吁了口气。

　　孩子是个意志顽强的人。他居然又爬行了一天一夜。又一个灿烂的早晨出现了。当看到远处阳光下的绿色和冒烟的房舍时，孩子一阵兴奋。可是在兴奋的同时，他又一次失去了知觉。这回孩子再也没有醒过来。孩子已经去了那个永恒的地方。而这时的阳光依然是那么美丽，那么安详，无边无际……                       


                                    



　　　　　　　　　老人与孩子


　　夜色浓重，寒星低垂，北风萧萧，山野呜咽，黑暗浸泡着一切……

　　老人跪在坟地里。老人在哀哀痛哭。老人在燃烧着一张张纸钱。世界在哀哀的哭声和摇曳的火光中瑟瑟颤抖。火光勾勒着老人散乱的白发老人深刻的皱纹和老人干瘦的身躯。烧完纸火，老人把头搁在坟堆上。老人的儿子柱子就在下面的黄土里。老人要陪陪她的柱子。

　　远处和近处不时传来枪声。大地上正是充满战争的时候……

　　老人在坟堆上趴着，静静地趴着，趴了很久很久。后来老人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异样的声音。开始老人觉得她昏了头，但后来她还 是看到了坟堆后那团黑乎乎蠕动的东西。

　　老人擦亮火。老人终于知道那黑乎乎的东西是个人。这个人浑身是伤满脸是血头颅沉重脖子软弱奄奄一息。老人不禁失声叫道：“孩子——”

　　老人好不容易地将孩子背了起来。老人将孩子背进她茅屋时，已经是后半夜了。老人点燃如豆的油灯。在如豆的油灯下老人圣母般地为孩子清洗、包扎、烧水、做饭。老人把孩子的生命又固定在了孩子身上。

　　孩子失血过多的脸还是一片苍白。孩子无神的眼睛仍显得疲惫不堪。孩子长着稀疏茸毛的嘴巴半张着但说不出一句话……这孩子很像柱子，这鼻子、这眼睛……但这孩子不是柱子。想起柱子，老人的心里就流血……

　　孩子睡着了。太阳升起来了。慈祥的阳光抚摸着孩子。孩子的魂儿和梦儿飞得很远很远，一直向着家乡飞去，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飞去……

　　老人拿起了菜刀。老人杀了老母鸡。这只老母鸡是敌人抓剩的。老人把老母鸡熬成了黄澄澄的汤。老人想让孩子的身体早一点复原。这时候抗敌队长来到了老人的家。

　　当抗敌队长这个粗黑的汉子看到孩子时，一下子惊呆了。抗敌队长的眼睛骇得鸡蛋般大。

　　老人终于知道这孩子是个敌人。老人也呆住了。老人的鸡汤盆掉在了地上。老人的心一下子破碎了：酸的苦的辣的咸的一齐往外流淌。老人又哭了。老人哭得很伤心。

　　大汉说：“大娘，让我来收拾这龟儿子，为咱柱子报仇!”大汉像抓小鸡一样从土炕上提起孩子。孩子的眼睛又一下子暗淡了。

　　老人停住了哭泣。老人站着。老人面对着柱子的灵牌站着。老人的白发老人的双肩和老人的双手都在剧烈地抖动……

　　大汉提着孩子走出屋门。大汉正要走出大门的时候，老人猛地回过头来。老人喊住了大汉。

　　大汉迷惘地望着老人。老人不说话。老人默默地从大汉手中夺过孩子。老人将孩子抱回热炕。老人为孩子盖好被子。

　　“他是孩子……”老人平静地说。

　　大汉搔着头。大汉给老人讲起了道理。大汉给老人讲了许许多多深刻的和浅显的道理。可老人一直是那句话：“他是孩子……”

　　大汉无法说服老人。最后大汉搔着头无可奈何地走了。

　　“孩子，你就放心养病吧，有我……”老人对孩子说。

　　孩子的眼睛立即变得湿漉漉的。孩子说话了。孩子突然微弱地喊出了全世界都能听懂的声音：“妈——”

　　事情发展的结局仍然是刺进老人心上的刀子：孩子还是死了。孩子死在柱子的灵牌前。

　　孩子是用老人的菜刀剖腹自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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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香村客

战争残忍，被战争扭曲了的人性更残忍。
       lqm407先生的文章揭示了战争下人性的泯灭。

        学习。

段成仁

战争是国家机器的一部分，这个机器的零件却是由人民的血肉组成。这个结恐怕永远都解不开了！

武俊岭

细心地看了,感到小说在悲剧意识,人性探索方面都有新意.我想,这应该源于407先生对于战争的独特认识.
写得内敛\节制而有极有画面感.
愿407多写这类小说.

陌笛

http://www.2008red.com/member_pi ... rticle_4604_1.shtml

陌笛

最初由 lqm407 发表
题目前的“原创”二字加不上，不知是什么原因？

你好!更换题目是斑竹的工作.我帮你改过来了.

陌笛

好文章群众的眼睛也是雪亮的.怎能够生木屋老师的气,开心才是呢.

蓝色的小木屋

　又读了一遍《战争小说二题》，为什么又读了一遍，因为我觉得“孩子与老人”这篇写得特别好，在一个特定的环境中，两个人，一个老人，一个孩子，他们互相是敌人，然而，两个敌人，也许年龄不同，老人却把仇恨忘却了，因为他和孩子都处在生死的边缘，所以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把孩子当敌人了，甚至救了孩子，可是孩子醒了后，却用枪把老人打死了。这个独特的情节，包含了很多的东西。可以说，太虚近期的小说，确实写得很好。但是，也有一些小说只流于形式，还有一些小说只讲一个离奇的故事。但是《孩子与老人》，就给了我们一种清新的感觉。
    我读第二遍，还有一个原因。我们几个斑主约定过，如果本期在贴子不多的情况下，斑主每人只点二三个精华。我已点了二个，完成“任务”了。可是，觉得这篇好小说，就想点个宝石，于是，我第二次写下这些话。也点上这个蓝宝石！
    请左斑和陌斑一斑多谅解，木屋下次不犯错误了。　　　

lqm407

题目前的“原创”二字加不上，不知是什么原因？

叶柄

新颖

lqm407

感谢各位先生的阅读和好评。

蓝色的小木屋

写得气壮山河！

陌笛

学习！爱和恨同样能让人选择死亡。

一瓢水

后面的声明我给加上了！小说写得很到位，是近期太虚难得的一篇小说！

左显辉

文章不错，文章后面的声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