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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1960年的白萝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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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26 13:5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1960年的白萝卜
             (小说)
  饥饿!饥饿!饥饿!

  虽然已是春天,可对刚刚经历过那个炼狱般冬天的三角河村来说,却显得毫无生气可言。那个严寒的冬天,周围的村庄饿死了很多人,先是小腿浮肿,脸蜡黄,直至生命消失。人一死,就用门板抬到墓地,草草埋葬,刚开始时人们还悲嚎几声,后来人们饿的连抬死人、哭的力气都没有了。人死了后,草席子随便一盖了事。

  然而三角河却基本上没有人饿死,原因就是三角河盛产一种白萝卜,村民们靠卖萝卜糊口,比周围的村庄要宽裕一些。这种白萝卜非常独特,只在三角河巴掌大的土地上生长,同样的萝卜种在其它村庄,长出来的萝卜就不是那个味。这种萝卜又叫“高脚青”, 肉质紧密、翠绿、脆、甜、多汁、吃起来像水果。有“烟台的苹果,莱阳的梨,还不如三角河的萝卜皮”的美誉。白萝卜是三角河的骄傲。

  大灾之年,虽然三角河要比周围的村庄要稍好一些,但村里的人也已经弹尽粮绝了,开始吃草根、树皮、房檐上的茅草。村里的人盼着天赶快暖和起来:只要地上开始长东西,人就饿不死的。

  那时,林子正好八岁,家里储存的白萝卜早都炖着吃光了。据林子爹说,三角河已经没有白萝卜了,早被饥饿的村里人吃光了。秋后再种白萝卜,只能靠生产队里储藏的半袋种子了。

  然而,一天下午,一个不幸的消息传来,生产队里储藏的半袋萝卜种子被人偷走了。经过治保队一查才知道,种子被村里的猴三偷去了。问猴三种子哪里去了,他说已经炒熟磨成面吃光了,猴三被判了刑,押走的时候,他说:我不是故意让三角河的白萝卜绝种,我实在是饿呀!

  这下,三角河的白萝卜可真是绝了种!

  村里人都在骂猴三干了八辈子缺德的事。但这一切与年纪还小的林子无关,他只是觉得饿,他知道家里还有十斤苞米面,每天娘只做一小锅苞米糊糊,给林子盛得最多,但也只有小半碗,林子当然吃不饱。这天晚上林子喝完半碗糊糊后,还要喝,林子爹说你一下子喝完了,以后还喝什么,想饿死吗,说着给了林子一巴掌。

  林子哭着跑了出去,他太饿了,胃里像有一群小虫子在咬一样难受。这时天已经很黑了,林子虽然胆小,但饥饿却战胜了恐惧。他在村里漫无目地地走着,当走到村西头的时候,他发现五奶奶在她家院子外面挖着什么。五奶奶是个寡妇,很早死了男人,她没有生育,一个孤老婆子自己过日子。

  林子躲在一个柴禾垛后面偷偷地看五奶奶在挖什么。五奶奶一边挖土一边警惕性地看着四周,过了一会儿,五奶奶竟然挖出一个白萝卜来!然后五奶奶又悄悄把土填平,在上面放了些柴草,抱着萝卜进了屋。

  林子很兴奋,他想土堆下面肯定还有白萝卜,就小心奕奕地跑过去,用小手开始挖土堆,挖了好半天,却只挖出了一个萝卜,他想继续找,却再也挖不到了。

  林子没有立即吃掉那个萝卜,而是抱着萝卜向家里跑去。来到家门口,林子躲在门前的柴禾垛旁,把萝卜上的泥擦干净了,刚想偷偷吃掉。这时,他听到了爹的咳嗽声。爹好像是正向门口走来,林子吓坏了,赶紧在柴禾垛下挖了小坑把萝卜藏了起来。林子爹是个很严厉的人,他从下就教育林子要有正气,如果他发现林子偷东西的话,非打死他不可。

  林子爹看到林子在门口旁,一股愧疚之情涌上心头,走过来摸着林子的头说:爹打你不是疼你吃,而是我们必须节约着吃,不然的话我们都会被饿死的。这天晚上,林子娘又给林子做了一碗糊糊,林子才不那么饿了。林子想,等自己饿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就把那个萝卜挖出来吃掉。

  两天后,村里的五奶奶死了,是饿死的。五奶奶是三角河饿死的第一个人。当村里人听说是别人偷走了五奶奶的萝卜才饿死的后,都非常气愤。林子爹更是生气,大骂这偷萝卜的人丧尽天良,如果抓住的话千刀万剐都不解恨。

  林子吓坏了,没想到因为自己偷萝卜,竟然害死了一条命,另一方面,如果爹知道自己偷了五奶奶的萝卜的话,非杀了自己不可。林子既愧疚又害怕,再也不敢动吃那个萝卜的心思。

  当天气暖和大地返青的时候,三角河终于躲过了大饥饿的灾难。村里人欢呼雀跃,庆幸自己没有饿死。然而让大家痛心的是:三角河的白萝卜绝种了,这个几百年从老辈手里传下来的特产断绝在了自己这一辈手里。

  然而,在林子家却出了一件新鲜事。林子家的柴禾垛旁长出了一株绿油油的萝卜苗,并很快窜苔,开花。村里人都来看萝卜花,村支书说不管用什么办法要保护好这株萝卜苗,并把这项工作当作政治任务来对待。让它打下种子,这样的话,三角河白萝卜的种就保住了。

  村里人都来感谢林子爹,说没想到他家柴禾垛竟然为三角河留住了最后一株萝卜种。林子爹笑着说,这株萝卜苗还是林子发现的呢。大家就都称赞林子,说林子立了大功。林子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只有他知道事情的真相。

  林子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已经是53岁的老汉了。林子说现在三角河的萝卜都是五奶奶那个萝卜的后代。现在三角河的萝卜已经卖向全国并且还出口到了国外。村里人都说我是功臣,可我对不起五奶奶,是我害死了她。这个秘密已经在我心里埋藏了四十多年,现在我向你说出来感到好受多了。每年我都到五奶奶的坟头上去看她,都会带上一只萝卜。

  我说,你能让我看看五奶奶的坟吗,林子说当然行。在村子南头,我看到了五奶奶的坟,上面竟然有一株开得正艳的萝卜花,白白的,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林子把手里的一个白萝卜放在五奶奶坟头,喃喃地说:五奶奶,我来看你了……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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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27 22:47 | 只看该作者
我说,你能让我看看五奶奶的坟吗,林子说当然行。在村子南头,我看到了五奶奶的坟,上面竟然有一株开得正艳的萝卜花,白白的,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林子把手里的一个白萝卜放在五奶奶坟头,喃喃地说:五奶奶,我来看你了……

感动!
6#
发表于 2005-12-27 13:50 | 只看该作者
很好的文章。
5#
发表于 2005-12-26 21:57 | 只看该作者
善良永存,生命就会永存。文章感人!
4#
发表于 2005-12-26 18:04 | 只看该作者
一段故事浓一段历史,语言简练,故事发人深省,支持一下!
3#
发表于 2005-12-26 17:26 | 只看该作者
60年过贱年,全国上下闹饥荒。白萝卜写得实际感人。也道出了人间的情谊。尤喜欢结尾。。
2#
发表于 2005-12-26 16:18 | 只看该作者
先顶一下!出发回来后再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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