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忍不住

一瓢水

　　　　　　　　　　　忍不住

　　今夜，王小同值夜班。值夜班，在公安是不允许睡觉的。不允许睡觉，但不能不允许打磕睡。王小同看完2005年第１２期《小说月报》，又重读了一个好的长篇，不知不觉中就打起了瞌睡。

　　瞌睡中，王小同忍不住做起了梦，梦见自己正和一个女人在床上温柔。那个女人是谁呢？只记得她穿了一身带花纹的睡衣，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给她剥了……。猛然，一阵急促的１１０电话打碎了他的美梦。

　　王小同有点烦，气急败坏地问：“谁？么事？”听了对方几句话后，他顿时变得清醒了。他对着电话大声说：“你先看着，我这就去带人！”

　　从值班室的长椅上，王小同抓起多功能服披上，就急急忙忙出了值班室的门。朝外跑的时候，他顺手推开所长的门，喊了一声：“张所长，有命案！有命案！”

　　张所长一下从简易床上“弹跳”起来。此时，王小同急促的脚步声已经走远。

　　不一会儿，王小同与一个陌生的中年人进了大厅。

　　“命案在哪儿？” 张所长问。

　　“刚才门卫这个人自称他杀了人！”

　　张所长注意到这个中年人脸色发灰，身上有不少血迹，马上让王小同把中年人带进审讯室。张所长亲自给他戴上手铐。王小同找来材料纸，拿来钢笔。

　　中年人戴着手铐，蹲在角落里的脸更加灰暗。

　　王小同低声问张所长：“你问我记，还是我问你记？”

　　张所长说：“我拿鞭子吧！” 鞭子是张所长与王小同之间的暗语。

　　王小同警校毕业分到所里不到一年，却给所里带来了很多新鲜的工作理念。王小同说：讯问实际就是找证据，这好比通过一头牛去寻找牛喜欢吃的青草，最佳方法是放开手中的牵牛绳让牛在野地里走，自然而然它就会发现喜欢吃的青草，这是当事人主义。而张所长说：公安机关还是应该具有国家强制力，应引导、主持、掌控讯问的方向，所以对于讯问他的比喻是握着鞭子驱赶牛儿，这样才能找到它喜欢吃的青草。

　　现在，张所长说他拿鞭子实际就是说要按照他的方式来讯问查证。平时，张所长是允许王小同按照自己的方式讯问的，但今天晚上不行，毕竟，这是一个自首的命案。

　　张所长问：姓名，曾用名，性别，民族，年龄，住址？
中年人答：俺叫李有财，没有外号，是男的，汉族，36岁，住城西关李家沟。

　　张所长问：你来派出所有什么事情？

　　李有财答：俺杀人了。

　　张所长问：你杀的谁？

　　李有财答：俺把张德水杀了……

　　张所长问：张德水是谁？

　　李有财答：张德水是俺邻居。

　　张所长问：你为什么杀他？

　　李有财说：他欺负俺了。

　　张所长问：他怎么欺负你？

　　李有财说：张德水与俺家一墙之隔，以前俺在家的时候，他没欺负过俺。今年春天俺去南方打工去了，他就开始欺负俺了。

　　张所长问：你不在家，他怎么欺负到你了？

　　李有财说：他拔俺家的树，拔俺家的菜，药俺家的鸡，还把俺唯一的一只奶羊给抢走了，你说这怎么不是欺负俺？

　　张所长问：你说详细一点。

　　李有财开始喋喋不休地说：今年春天俺去南方打工去了，刚走了没有几天，娘们就打电话告诉俺，俺刚栽的十一棵杨树两棵柳树让人给拔了。我告诉她拔了就拔了，再栽上就是。树刚种上不久，根还没有扎，树坑里面的土肯定很软，再种树不会很费力。到了四月份，娘们又给俺打电话，说她种的白菜让人给拔了，我劝她拔了就拔了吧，再种上就是。四月还不误季呢！俺告诉娘们我不在家，万事忍为先。到了六月份，娘们又打电话告诉俺，俺家七只鸡让人药死了。她怀疑是张德水药死的，因为几天前，鸡吃了张德水门前的菜。俺当时就气怀了，心想张德水你太欺负人了，但俺只是想想罢了，谁让俺的鸡吃了人家的菜。俺二月出去打工，直到六月才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俺不能为了回家而丢了工作。六月了，也不会有鸡苗了，俺就没有劝娘们买鸡来喂。但不久，娘们又打电话给俺，说她新栽的树又被人拔了，菜也被人拔了。俺气得恨不得钻到电话线里跑回去，这样既快又省路费。更可气得是，下去一段时间，娘们打电话告诉俺，俺的奶羊也让他给抢走了。在电话里俺还是告诉娘们要她忍着，等俺回来。俺出门挣不着钱不回来。……

　　听到这儿，王小同忍不住了，做了个手势，示意李有财先停止说话。王小同用低低的声音对张所长说：“张所长，你该用鞭子了，这样说下去，他能说三天三夜。现在关键是了解一下他杀人的地点，好去取证，保护现场。说不一定，受害人还没有死呢！”

　　张所长点了点头。

　　张所长问：你什么时候杀得人？在哪儿杀的？

　　李有财说：半小时前，在我家附近。

　　张所长示意李有财先停止说话，用低低的声音对王小同说：“你向局领导汇报一下，看能不能联系上刑警中队让他们出现场。这儿不用你了，你先去保护好现场！”。王小同说：“你一个人行吗？”张所长说：“你去就是”王小同会意一笑，他知道所里人员紧张，他们经常这样“违法”的审问案件。

　　王小同走到李有财跟前，检查了一下他的手铐，又紧了几圈，然后狠狠地看了李有财一眼，说：“你要老实交待，蹲在这儿不能乱动，你要不老实，看我不揍你。”

　　王小同走了，张所长给李有财倒了一杯水。李有财抓过纸杯，一口就喝完了。张所长又给他倒了一杯，他又喝了。喝完后，满意地添了一下嘴说：“我十一点下火车还没喝一口水呢！”

　　张所长拿过刚才王小同记的笔录看了一下，顺了顺，接着开始了讯问。

　　张所长问：你讲一讲你是用什么凶器杀的张德才？

　　李有财答：铡刀。

　　所长问：哪儿来的铡刀？

　　李有财答：我自已家的，用来铡草喂奶羊的。

　　张所长问：开始铡刀在什么地方放着？

　　李有财答：在我们家羊圈风的石槽旁。

　　张所长问：你讲一讲杀人的经过。

　　李有财答：张德水在前边，俺在后面，俺喊住他。俺问他我家的树他拔了吗？他说没有拔。俺问他俺家的白菜他拔了吗？他说没有。俺又问俺家的鸡，又问了奶羊，他都说没有偷没有抢。我骂他不是男人，趁俺不在家欺负人。你知道今天晚上的月亮很亮，俺的铡刀在月光中一闪一闪的，让张德才看到了，他一下就软了，说有事好商量，可以给俺钱，还说知道俺出去没挣到钱。俺更生气了，说俺今天就是想杀你。张德才就跑，我在后边紧走几步，就给了他一铡刀。我第一刀用是刀背，一下把他砍倒了。俺并不想砍死他。他可能发现俺用刀背砍他不是真杀他，或者是他被俺砍疼了，一下就爬起来，拔了一棵树就与俺打起来。俺用铡刀砍，他用小树挡，树苗还没长粗，都让俺砍断了。后来，俺就把他砍倒了。

　　张所长问：他死了吗？

　　李有财答：死了，一点气都没了。

　　张所长问：铡刀在哪里？

　　李有财答：在派出所门口。

　　张所长一惊，站起来，给门口的值班室打电话，让协管员把锄刀拿来。同时，他走过去，把李有财铐到暖气片上。

　　铡刀拿上来的时候，王小同正好也回来了。他看到所长提着的铡刀在看，就说：“怪不得现场没有找到凶器呢    ！”

　　王小同向张所长使了一个脸色。张所长出去，王小同用极低的声音说：张所，现场有两名受害者！另外一具是女的。张所长一惊：“都死了？”王小同点点头说：“刑警大队正在现场勘察，我怕你一个人太累，和他们说了一声就回来了。”

　　张所长与王小同都进了值班室。张所长过去踢了李有财一脚，“你他妈的真行，一下弄死两个，你刚才怎么不交待？”

　　李有财说：“你们不是说问什么我交待什么吗？你刚才不是一直问张德水的事吗？”

　　王小同听到这儿笑了，压低声音对张所长说：“哈，你这鞭子看来还没有抽上劲！”张所长：“去去去，好好记你的笔录，我问你记”。

　　张所长问：那个女的是谁？

　　李有财答：俺娘们

　　张所长问：讲一讲事情的经过。你要老实交待！

　　李有财答：俺从南方赶火车下车的时候就晚上十点了。你知道从火车站到俺们村有十多公里，俺走着回去的。到了庄里时，估计得有十一点半了。到了家门口，俺看到了俺家门前还有几行树，数了一下，共十一棵杨树两棵柳树。这时俺想娘们真能干呀，让人拔了树又栽下这么好的树。门口有块空地，俺看到白菜也包起来了，俺又想娘们真能干呀，让人拔了白菜又种下了。俺轻轻地推开了院门，院子的石榴树在月光下份外好看。俺在树下抬头看，俺并不是看树上有没有石榴，现在都是冬天了，石榴肯定都摘下了。俺抬头看树是看树上有没有鸡。树上真是有鸡，我数了一下，七只。俺想这娘们真能干呀，鸡让人药死了又养这么大。不过，她给俺打电话的时候不是已经六月了吗？那时没有鸡苗了呀？俺从这个时候心里开始有疑问。你们是不是奇怪我家的鸡为什么在树上，俺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俺娘们喂的鸡就在树上宿夜。看了鸡，俺去看羊圈，奇怪，俺的奶羊还在。对，还是那只奶羊，它听出了俺的声音，还用鼻子嗅了嗅俺的手。看完这些，俺要看看娘们了，你们猜猜俺娘们怎么样？俺在窗户下听到了她的声音，还有一个男人。他们在我的床上！

　　说到这儿，李有财的脸开始极度的扭曲，眼泪哗哗地流下来。张所长又给他倒了一杯水。

　　张所长问：继续往下讲。

　　李有财答：俺一听那个声音就明白了，拿了铡刀守在了大门口。俺想让他们办完好事，等奸夫一出门俺就砍死他，不能让他死在俺屋里。在大门外真冷呀，俺又没吃饭，所以很难受。俺拔了棵白菜掏了个白菜芯吃了。俺吃了感觉到有力气了。你问俺为什么这么晚了没吃饭。嗐，俺在南方打工挣了点钱，可是临回来前生了一次病，把钱全花光了，连回家的钱都是找人借的。俺借的钱刚够路费，所以俺走着回的家，没有吃上饭。

　　张所长站起来，又给他倒了一杯水。

　　李有财说：“俺拿着铡刀守在门口，他们可真能折腾呀。等他们折腾完了，俺想找个地方歇歇时，门开了，奸夫终于出来了。借着夜光，他就是张德水这个私孩子。往下的事，俺刚才已经讲了。”

　　张所长压低声音对王小同说：“杀男受害人的事情这一块他刚才都讲了。”王小同说：“为了让证据更加客观、更接近真实，应再让他再说一遍。可是现在这么晚了，都凌晨三点多了，我还想睡一觉呢。先问他怎么杀他妻子的。”

　　张所长问：你先说说你怎么杀你妻子的。
李有财答：杀她简单。砍完张德水，她听到动静出来了，俺就顺手把她砍了。

　　这个时候，王小同低声对张所长说：“头都掉下来了。”
……

　　等做完讯问笔录，天已经微亮了，张所长让李有财签了字。刑警大队民警也来了，他们办理了刑事拘留手续，把李有财送进了看守所。

　　王小同翻着讯问笔录，啧啧感叹：“李有财叫他妻子万事忍为先，她要是听就好了。”

　　张所长笑笑：“有时是忍不住的。李有财去南方打工，把媳妇留在家，她不想男人才怪呢？再说，他媳妇没忍住，只是与人通奸，而他呢？不也是没有忍住吗？忍不住就取人家性命，这也是取自己的命呀。”

　　王小同又翻了一遍讯问笔录，说：“张所长，咱们这个材料没查清楚李有财的妻子打那几次电话内容的真实性问题。”

　　张所长说：“这些问题要还原真实，已经太难了。”

　　王小同说：“让牛找青草，如果牛死了，牛喜欢吃的草就很难找到了。 ”

　　张所长说：“是呀，你用鞭子打得再准牛也找一到青草了。”

　　王小同笑了：“张所，你这句话犯了逻辑错误，牛不是死了吗？你咋让它找青草？”

　　张所长挠挠头，笑了。此时，太阳已经从东方升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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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瓢水

最初由 言子 发表
对不起呀,，是个误会，兰州的一个朋友在他的文章里用过孔子这句话，问他是不是一瓢水？他回说连我都不认识了！就以为是他，误会。山东人也了不得，真正的男人，我有个好朋友是山东招远的。祝好！

呵呵，没有什么对不起的！问好！希望读到你的好作品！

一了

最初由 一瓢水 发表
呵呵，不贪心？！新年快乐!

问好!

言子

对不起呀,，是个误会，兰州的一个朋友在他的文章里用过孔子这句话，问他是不是一瓢水？他回说连我都不认识了！就以为是他，误会。山东人也了不得，真正的男人，我有个好朋友是山东招远的。祝好！

一了

最初由 老庄 发表
文章拜读了,希望经常能看见这样的文章.

你写的文章是越来越有味了.公安的东西本身就是好生活.向版主问好!

林溪

学习了。

一瓢水

一并谢谢各位了！我会继续努力！

雷公子

再读仍新！

春暖花开

这样的题材，对版主来说应该是一个很大的突破。不再局限乡土文学。耳目一新。望能读到更多佳作。

落梅

好文！　新年快乐！

飞雪骄阳

好精彩，喜欢读，学习了！

春暖花开

故事不错，人物活。喜欢这种不动声色的警察题材的小说！问好！

蔚蓝的

精彩的故事！

一瓢水

最初由 济南识小 发表
有一定地张力,但读来不是很顺畅呀.
用小说反思语言与表达本身,还是比较新鲜滴.

谢谢识小的精彩点评！本来这篇小说的名字叫《询问笔录》。这种笔录是乏味的，所以就不流畅！呵呵，多提意见！

一瓢水

最初由 言子 发表
陕西人让我敬佩，那块土地滋养了他们的文化底蕴。不贪心的一瓢水，哪玩去了！

呵呵，俺是山东人！下雪了，出去打雪仗了、堆雪人了，摄影去了！

一瓢水

最初由 000 发表
　　蛮有吸引力的侦破文章。语言比较有味！学习。

谢谢三零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