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红颜

冯磊

之一胡僧
　　　　　　　　　　　　　　　　　
　　我是一把腰刀，我叫唐；我的兄弟是一把剑，它叫宋。
　　刚刚从炉膛里取出来时，浑身红裎裎的大师把我放到溪水里淬，一股白气直冲上山顶。

　　“这把刀很怪，”大师说。
　　“是”。他的徒弟回答说。
　　“这是一把充满怨气的刀。”大师又说。
　　“是。”他的徒弟回答说。
　　大师已经很不满意徒弟的回答了。这个只会点头的徒弟令他心里发闷。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总不能找一个聪明绝顶的人来学他的手艺吧？那样过不了三五年他就会遇到一个劲敌。
　　所以，大师总夸自己的弟子绝顶聪明。
　　我的问世令大师收益颇丰。我是一把腰刀。沉甸甸的刀背，锋利的刃口泛着蓝幽幽的光。
　　大师以二百两银子的价格将我卖给了胡僧。
　　胡僧是一个青年人，衣袂飘飘，英俊潇洒。
　　他走在去京城的路上。他腰间挎着我，我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一个刀匣里。
　　后来我见到了公主。
　　当然，我首先见到了公主高耸着胸脯的侍女。她身材丰满，明眸善睐。看到胡僧时她的眼睛一颤，直觉让我感到她的心里起了风暴。
　　后来我想，假如胡僧得到了公主，没准他会求公主开恩，让这位侍女也陪嫁过去，然后……
　　可是胡僧并没有在意这位侍女，他想要的是公主。
　　这真令那位侍女伤心。
　　　　　　　　　　　　　　　　　
　　公主问胡僧：“你就是那个千里迢迢想见我一面的人？”
　　“是。”胡僧答道。
　　“那么你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看我一眼？”
　　“是。”
　　“是什么力量促使你这么远来看我？”
　　“一种刻骨铭心的仰慕之情，或者说是爱情。”
　　“那么现在它在哪里？”
　　“它在这里，公主。”胡僧指着自己的心脏。
　　“我能看看它吗？”
　　“可以的，公主。”
　　这时候，只听见一声娇呼，一阵红色的雾仰天喷出。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呢？”
　　“我只是想试试他对我的爱情。”
　　“结果呢？”
　　“在最后我证实了它，可它却永远消失了。”
　　“所以你感到悲痛欲绝？”
　　“是的，父皇。”公主悲极涕下。
　　“这是一个刻骨铭心的错误。事实上，有些美好的东西是不需要证实的，你只要用心去体会就是了。这是因为，有许多美的事物往往是脆弱的，即使坚贞如男女之爱。”老皇帝说。


之二红拂
　　　　　　　　　　　　　　　　　
　　如唐所说，我是一把剑，我叫宋。
　　唐是我哥哥，它锋利无比。可是我却完全相反。我又厚又重。
　　大师把唐卖给胡僧之后又打造了我。
　　“你见到过几个英雄亲手用剑杀了人？他们靠的是计谋。”大师说。
　　“是。”拉风箱的徒弟说。
　　“我要让这把剑告诉世上的人，厮杀固然拼的是实力，可更多的时候靠的是智慧。”大师说。
　　　　　　　　　　　　　　　　　
　　我被一位叫寇的书生买了去。二百两银子。
　　后来我被挂在墙上。
　　再后来每天我只是看到他埋头吟诗作画。除此之外他和女人睡觉。
　　寇经常去找一个叫红拂的女人睡觉。他的方式很特别。他习惯于用各种除了传统之外的各种方式欢爱。
　　令我感到大为光火的是，他每次都带着我去。因此，他们之间的那种事我全知道。
　　我还知道，红拂是一个妓女。
　　　　　　　　　　　　　　　　　
　　一天中午，他们又在办那个事儿。红拂兴奋得出了声。
　　再后来，书生的胳臂碰着了放在桌子上的我。
　　“铮——”
　　寇立即翻身下床，他捧起我。
　　“这是宋，”他说。
　　红拂从被窝里探出身来，她光着上身，白得晕眼。
　　但是她很严肃。
　　“这是一把剑，”她说，“你把它放在窑子里，寇，你辱没了它了。”
　　寇低下了头。
　　　　　　　　　　　　　　　　　
　　十年之后，寇再次来到这里，他已是个大将军了。
　　他四处打听一个叫红拂的女人。可是没有人认识这个女人。
　　因为十年前她已经死了。在寇走后的第二天自杀了。
　　在自缢之前，她曾对一个小姐妹说：“一个女人可以使一个男人堕落，可以使一个男人庸俗，同样也可以使一个男人成功。”
　　“寇呢？”
　　“我当然盼他成功，可是他日成功，他必前来认我，彼时之红拂，必非今日之红拂。”

　　“你完全可以随他从良。他是爱你的呀！”
　　“是的，如果长相厮守，必然美满。可是眼下天下烽烟四起，夷戎侮我中原，寇如你所说，必然堕落。”
　　“可是如今寇已投笔从戎，他日不知你们是否还能相会？”
　　“是啊，一个女人可以帮助男人打造未来，却从此难以独享他的恩爱。”
　　红拂一声叹息。


之三刀（一）
　　　　　　　　　　　　　　　　　
　　师娘是大师的妻子。大师成名后娶了师娘。
　　“你愿意嫁给我吗？”大师问。
　　“……”
　　“你难道不愿意嫁给我吗？”
　　“……”
　　“那么，前天晚上在戏园子里，你用脚偷偷题我的屁股是怎么回事？”
　　“你坏。”漂亮的师娘噘着鲜红的嘴嗔他。
　　大师知道，该动手了。
　　那时是在一片桃园里。人面桃花，相映成趣。师娘是漂亮的，可是大师发现，被剥葱皮一样剥了露出葱白的师娘简直美艳无比。
　　大师晕了。
　　　　　　　　　　　　　　　　　
　　“你愿意和我长相厮守吗？”
　　“恩。”
　　“你愿意陪我走天涯吗？”
　　“恩……呕……”
　　　　　　　　　　　　　　　　　
　　走天涯是每个男人的梦想。何况是大师？
　　大师精于打造兵器，天下驰名。师娘跟随大师走南闯北，却并不辛苦。相反，小大师十几岁的师娘感觉很幸福。因为她看到了许多普通女人见不到的东西，体味了许多常人难以体会的浪漫。
　　她爱大师。那么大师呢？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结婚多年，虽然没有孩子，可是大师并不怪罪她。相反，每天夜里他们的床总是响的很欢快。
　　这就够了。
　　　　　　　　　　　　　　　　　
　　后来大师带起了徒弟。这唯一的徒弟很傻，很年轻，虽然长得很周正，却从不知道瞧师娘一下，仿佛师娘长的并不漂亮。师娘心里不高兴了。
　　你应该理解，这是许多女人都有的虚荣。
　　所以后来徒弟挑水，在路上常遇到刚好漏下一只脚的陷阱。徒弟吃饭，碗里常有沙子。

　　直到有一天，丈夫神秘地对妻子说：“知道我为什么找这么个活宝吗？”
　　师娘第一次在丈夫面前摇了摇头。
　　丈夫凑在妻子耳朵根上说：“傻的是最可靠的。”
　　师娘恍然大悟。
　　　　　　　　　　　　　　　　　
　　八年过去了，原本瘦小的徒弟长成了大汉，如果细看，也许你可以发现他还有些英俊。可惜，他是个傻子般木呐寡言的人。
　　一天晚上，徒弟失踪了。
　　大师彻夜难眠。他自责地说，这次他真的走了眼。
　　这个在他看来傻的出奇的徒弟居然聪明透顶。他的心计使他瞒过了师傅的眼睛。
　　大师开始乱发脾气。再后来，美丽动人的师娘也引不起他的兴致了。十几年来，他们的床第一次在夜里睡了觉。
　　　　　　　　　　　　　　　　　
　　后来师娘听说，哪个傻徒弟拿着自己打的刀去了一家有名的刀市。在市场上专和人比试刀的锋利。结果可想而知。
　　傻徒弟的那把刀削断了所有的刀。
　　傻徒弟声名雀起。
　　　　　　　　　　　　　　　　　
　　再后来，再后来大师老了。他的衰老快的出奇。开始他和师娘象是夫妻，半年后他们象兄妹，一年后，别人就说他们是父女了。
　　有一天，师娘面对满树的青梅，他想起了那个傻徒弟。



之四刀（二）
　　　　　　　　　　　　　　　　　
　　　　　　　　　　　　　　　　　
　　“难道女人就得忠贞不二吗？”
　　“当然。”
　　“难道女人就得保持贞洁吗？”
　　"当然".“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贞节。”
　　　　　　　　　　　　　　　　　
　　大师去世，留给师娘三道有答案的题。
　　每天早晨，师娘面对这两道题目，就象面对大师一样坦然。
　　她的心里有了水一样纯净的感觉。
　　直到有一天，一群黑衣人绑架了她。
　　　　　　　　　　　　　　　　　
　　她被扔到一个黑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
　　一个健壮的男人等着她，他撕裂了她的衣服，把她压在身子底下，占有了她。
　　她想骂，可是她不敢。
　　她想哭，可是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第二天夜里。那个健壮的男人又粗暴地占有了她。并搂着她沉沉睡去。
　　夜里，她用手抚摩那个人的面庞。
　　天哪，是那个傻徒弟！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喜欢你。”
　　“你不知道我是你的师娘吗？
　　“我知道你是个女人。”
　　第三天，师娘被打扮一新，带到一处庄园里。可是不知为什么，一见到太阳，师娘就情不自禁朗诵大师临终前留给她的遗嘱。
　　　　　　　　　　　　　　　　　
　　“难道女人就得忠贞不儿二吗？”
　　“当然。”
　　“难道女人就得保持贞洁吗？”
　　“当然。”
　　“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贞节。”
　　一瞬间，师娘仿佛感觉到自己处于一片白光之中，她获得了从没有过的安宁。
　　这其实是个幻觉。
　　当天晚上，当傻徒弟把师娘这只粽子剥开的时候，他看到那两条曾令无数男人倾倒的玉腿消瘦了许多。那双白鸽子一样的乳房没有了灵动。但面对平坦放着的师娘，他还是强行进去了。之后他听到女人在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
　　“我没说什么。”
　　“你把刚才说的那些复述一遍。”
　　于是他的师娘照着做了。
　　立刻，他萎了。
　　　　　　　　　　　　　　　　　
　　不久，傻徒弟病重去世。临死前，师娘象妻子一样照料他。
　　“我终于明白了，”傻徒弟说，“可是已经晚了。”
　　“是的，”师娘说，“你斗不过你师傅的。”
　　“那该死的遗嘱！”他愤怒了，“还有你，也是一把美丽的刀子。”
　　“不，”她说，“你从来都不明白。你尽管偷了他的技艺，可是并没有偷得了他的全部。因为一样做刀，你只是把刀做得更锋利一些，而他，把每一样东西都变成了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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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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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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